15. 青春又苍凉

金言实的长睫毛眨巴的时候，林默感觉好像两把刷子清凉地扫过她脸颊，面带清风，林默脸上细微的触觉随之活动，却又如同凝固，这奇怪的感觉有些像林默在失眠时候半梦半醒之间，元神出窍般虚无，但金言实因为尴尬而躲避的眼神，忽闪着，明明那么清晰。

大家簇拥着一起继续前进，林默脑子里却完全不记得接下来要做什么，或许因为突如其来的大家对她的好意。

她有些不习惯，双脚在地上走着的踏实感也随之减弱。

不管在公共还是私人场合，她向来不是一个善于获得跟保管他人好意的孩子。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正常的时候，人们的好意总会绕过她，寻找更合适的去处。

眼前的实景跟金言实的长睫毛，林默侧过自己笨笨的脑袋，再次偷偷看了看金言实，仿佛刚刚她遗漏什么，而那遗失的重要元素可以从金言实的面容上再次获得新的线索。

金言实的睫毛很长，跟长睫毛搭配的通常是一双标配的大眼睛，一个大眼女孩，怎么都不会难看到哪去，彼时，金言实水灵圆润的双眼丝毫没有注意到林默在一旁偷偷观察。

就那一瞬，林默眼前一蒙，仿佛因为注视过久高光灯，她脑海里跟眼前熔成一片光亮的模糊。

林默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经过十级台风，被吹散到毫无焦点，却离奇清晰，一种很久没有过的轻松感遍及全身，仿佛身上的赘肉从未存在过，因为失眠而日渐迟钝的大脑也从未罢工。

她出奇迅速而准确地感觉自己渺如一缕青烟，飘过眼前这个校园的每一处，伴随着的，有青草的香、露珠的凉、落叶上的灰尘、教学楼坚硬的砖石、温暖也油腻的食堂、嘈杂变空旷的教室、美丽的衣裳、青春又苍凉，是青春吗？林默立即感觉到，眼前的金言实依旧有着长长的睫毛，浓眉大眼，唯独眼眶深陷，并不是青春的模样。

林默因为短暂的分神，不慎踩到卓年年的脚尖，原本一场白日梦般的神游，随着卓年年一声哀嚎，就此划上句号。

回到现实，林默确定眼前的金言实还是原本那个饱满圆润的女孩，顿觉自己或许因为神经衰弱，胡思乱想太多。

神归自己笨拙、庞大的身躯，林默已经跟室友们顺利返回寝室，凳子嘎吱一声，林默静静坐下，大家各忙各的。

金言实的床位紧挨着林默，她很确定，在这么短暂的相处时间里，自己确实没有见过金姑娘双眼何时会深陷到那般程度。

再细细想想，林默不禁打个冷颤，刚刚神游见到的景象，怎么可能过去见过，极短的时间，所见明明是关于这个校园里一切，只是仿佛经历不知多少寒暑。

寝室里，没谁想去食堂，主要是觉得刚才在篮球场足够丢脸，几个人再一起行动，难免不被指指点点。躲在寝室里就好，等过去半天，一切或已烟消云散。

各种零食跟自热锅的香味开始弥漫，林默刚刚意识中闪现过的一切景象，那么陌生，又似乎有点熟悉，眼前所有食物的香味并不能帮她把刚刚短暂而奇怪发生的一切冲淡，相反，她甚至觉得彼时在寝室里跟大家聚在一起吃东西的情景也在刚刚自己神似飘忽中经历过。

她有些害怕，想说出来，又担心大家觉得她神神叨叨，且刚刚相处的同学兼室友，显然没有熟络到林默愿意跟她们分享自己心事的地步。

1号床的位置，迎着中午闪亮的阳光，矮矮小小的卓年年沐浴在灯光与自然光混合形成的明亮中，挥动着她的小手臂“喂，林默，你手机不是坏了吗？我有俩，你要不要先用着？”

卓年年说这话的时候，张一曼正嗦着自热锅里的粉条，李妙音正小心翼翼地品尝她回寝室路上顺便购买的慕斯，庄可妡在喝奶茶，金言实则正撕下一片面包。

卓年年一句话的功夫，林默本来没有能力意识到瞬间周围发生的一切，可是就这样，顺着卓年年的呼唤，林默惊奇地发现，她早已注意着室友们的一举一动。

“你，怎么上学还带俩手机……”林默结巴地反问，其实潜意识是在跟卓年年再次确认，借手机的事，是否真靠谱。

“都说我有俩了。”卓年年压低声音，朝林默挤了挤眼。

林默傻愣愣刚起身，“砰”的一下，卓年年已经把手机扔到林默床上。

林默赶紧爬上铺，又是梯子一阵压抑的吱呀声。大家继续享用美食，张一曼大声嗦了几口粉条。

“就不怕呛着，一个人吃这么香，引起公愤。”看来卓年年显然已经被旁边一直吃的麻香的张一曼影响。

“别说我没情义，还有存货，想吃自己拿。”张一曼撇了一眼她的书桌立柜。

“我才不吃，垃圾食品。”卓年年背过身，一边也准备往上铺爬，“正好来学校减肥。”

“啧啧啧，这地方一直这么呆着，是个人都会瘦吧。”

此话一出，寝室里，出奇安静了两三秒。

林默看到卓年年扔给她的手机，包装盒塑封都没有拆开，全新，不禁思纣了一下类似手机的市场价格，好在是国产机，实在超出预算，顶多跟家里人说，意外，应急，再买一个一样新的还给同学，多少应付得过去。正巧配置比自己原先的还高，林默便瞬间忘记自己早晨计划过的要如何恢复自己手机里的数据等等。

人们总觉得年轻人精力旺盛，做什么都充满精气神，迅速、果敢，却常常忽略年纪大的人有时候、有些事，记住的，比年轻人要长久。

年轻就是这样，经历什么，都匆匆忙忙，急不可待，仿佛一整个人生都在加速器上，永远没有慢下来的时候，殊不知，每个人经历过那段一样或不一样的阶段后，有些人生、甚至大部分人生会在之后一个模式里循环往复，以至于再怎么加速跟加压对的之后人生都不会产生更多影响。也就是说，人生，到一定阶段，有些人们会不希望它再加速。

停在那里就好，可是停在那里就很难。

寝室里其他几个女孩子，像一群饿狼，嗅到美味新鲜的猎物，一齐围向张一曼的立柜，眨眼工夫，寝室里自热锅各种食物散发的香味浓度增加4倍。

林默也在大家争抢完之后，选了最后一碗作为自己的午餐，吃完扔掉，连同不慎丢进垃圾桶的，正是林默刚刚取出手机卡，放在桌上一角的旧手机。

也许那个旧手机被这个傻愣愣的年轻人忽视并误作垃圾清扫进垃圾袋的时候，发出过忧伤的频率，尽管这样的频率可能本身因为手机早晨进水，强度大打折扣，因而无法成功引起它主人的注意。

但谁能否定，被弄丢的旧手机或许就有这样一种愿望呢，还是说，那些装着林默跟往昔同学联络记录的记忆，本身也正被那些同样的年轻人遗忘，毕竟真正的遗忘必须是双向当地，所以，那些人中也包括王彦妤吗？

文：刘席聿修订于：2023-03-28

“停在那里就好，可是停在那里就很难。”——《更星洛洛藏如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