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潮鸣宗这是干什么？半夜不睡觉，烧钱呢？”来人说道。是一个未曾听过的声音，听上去不是潮鸣宗的人。

“你来干什么？”

这声音……柳絮思索了一下，脑海中蹦出裴玄清三个字。虽然只听他说过两个字，但那种冷如剑锋的感觉，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还能怎样，怕你过的不好，来看看你呗。”那人戏谑地说到，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裴玄清不答，那人又说道，“你说这名门正派有什么意思，不如……”

柳絮忽然觉得在听下去就该听到一些不能听的东西了，急忙微微动了一下脚步，发出了一点声响。果然，两人在一瞬间察觉到了他。

就在那么一眨眼，一个黑色的身影向外遁出，在常人看来就像是一只燕雀扑棱着翅膀飞过。而下一秒，裴玄清就出现在了柳絮的面前，哦不，是脚下。他现在正卡在假山的中间，不上不下的位置，很是尴尬。而裴玄清站在地面，抬头望着他。

“在……在下柳絮，见过少宗主。”他想行礼，又实在放不开手，生怕一手就直接摔下去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裴玄清面无表情的问道。

“姜师伯带我闲逛至此，我正在……想办法下来”。我在干什么，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柳絮腹诽，总不见得是半夜锻炼身体吧。

“姜师伯？”裴玄清想了一下，似在回忆，“姜谣？”

“是的。不知少宗主可否先先助我下山，我有点坚持不住了。”柳絮求援，就算他筋骨比凡人强健，但也没强健多少呀，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挂着，着实辛苦。

“你真是柳云海的徒弟？”裴玄清不帮忙，反而像是审问了起来。

“自然是真的。”你是不是有病！

“为何两年后才来？”

“修炼、筑基、还要赚路费……”我早上不是说过了吗！

“你很穷吗？”

“师父清贫，没……没给我留下什么东西。”救命啊，手汗都出来了。

“那说说你的琴。”

琴？他怎么突然问这个？柳絮精神一紧，却只敢装作挂不住的样子，龇牙咧嘴的哆嗦了一下胳膊，“那是师父的遗物，我时刻背着不敢离身。”

“你不是说遗物都被封在洞府里了吗？”都怪这长明灯太亮，柳絮可以清楚的看到裴玄清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嘲弄感。

“那……那是师父先前赠与我的，一直由我保管。”还好这个回答之前就演练过，不至于露馅。

“柳师叔会抚琴？我第一次听说。”说罢，他手指轻轻一划，一柄带着剑鞘的剑从身后飞来贴近柳絮。柳絮连忙伸手握住剑鞘，随着剑落到地面上。

“多谢少宗主。”双脚着地的感觉真好。

“没事就回客房待着，不要随意走动。”裴玄清的剑一晃而过，又不知了哪里。

“是。”柳絮乖巧的答道，好一个反客为主的审问，少宗主你真有两下子。

裴玄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戳穿他的谎言，他虽不通音律，但也见过不少音修。那瑶琴的大小、尺寸，分明是女子所用之物。但他也不愿再问，想必那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大堆借口等着别人盘问。

……

翌日清晨

忙了一整夜的潮鸣宗，并没有因为前一晚的忙碌而耽误了早课。寅时起就有外门弟子陆续前来客院打扫，请问的交谈声让本就睡得不熟的柳絮，瞬间清醒。

“忙了一晚，什么也没查出来，最近怎么总这样？”

“这邪魔外道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我潮鸣宗都敢闯。”

“要我说就是这宗门大阵有问题，怎么三天两头的报警。”

“嘘……这里是客院，不可小心被人听见。”

“客人好啊，不像我们命苦，丑时才睡下，寅时又要起来……”

“你都练气八层了，筑基指日可待，我要是你，不睡觉也要修炼。”

“不知是谁昨晚倒头就睡，呼噜声震天响。”

“哎，我那是太累了。换你擦了一天地，晚上还要在外墙巡逻到子时，你累不累？”

“那裘绍衣怎么就没累？我看他一直在打坐修炼呢。”

“他和我们能一样？裘家小少爷，注定是要入内门的，你看同是外门弟子，他的活永远都比我们少，修炼也比我们快，才三年吧，就练气大圆满了。”

“快干活吧，一会儿又要被管事的训斥了。”

这就是大宗们的生活，有上好的功法和资源，但也充满了争斗与艰辛。他庆幸自己被师父收买，虽然过的也很清贫，师父也不常与他交流，但至少在发鸠山的日子还是自由快乐的。师父在的时候装装样子练练剑，师父闭关的时候想怎么撵猫逗狗都由着他。虽然剑术无所成，师父也不曾责怪打骂。

后面的絮叨，柳絮不想再听下去了。用被子梦上头，继续昏昏沉沉的睡去。梦里还有他和师父的发鸠山，发鸠山上的每一个鸟窝，每一株野菜他都是那么熟悉。只要师父心魔不犯，就是他最快乐的日子。

可惜，师父死了。

于此同时，潮鸣宗崇微殿内殿，这里供奉着潮鸣宗历代宗主与长老，或对宗门有过重大贡献的弟子。飞升者立有塑像，或坐或立或躺，皆是闭目含笑，一派仙人气度。只是，近百年来飞升的人越来越少，潮鸣宗上一位飞升上界的大能，以不知是多少代前的人了。

而此刻，薛泽正与裴玄清立与内殿的密室之中，这里整齐的摆放着潮鸣宗现有核心弟子的命牌。

练气是凡人都修行的内家功夫，无论灵根多少资质好坏，只要努力，皆能有练气一二层的修为。而筑基才是真正踏入仙途的开始。

潮鸣宗五年一次大选，从凡人境挑选有灵根有天赋的孩子，入外门修习，说白了就是杂役。筑基后方可免除杂役，进入内门。而内门又分为普通弟子和核心弟子，一般被长老或者真人收做弟子的，才算是核心弟子。师父会有自己擅长的功法传授，也比普通弟子享有更多的灵石和丹药。当然若灵根出众，天赋过人也可能被长老直接收为弟子。

而所谓命牌，就是每一位核心弟子拜师时，取出的一滴心头血，再交由宗门炼制而成。人在牌在，生命力旺盛则命牌熠熠生辉；若行将就木，命牌则暗淡无光；若身死，命牌则化为齑粉。

“柳云海的命牌还没碎。”薛泽看了一眼命牌下面刻着的小字，淡淡的说到。柳云海的师父谨宣真人和他的师父严誉真人是师兄弟，柳云海按辈分也算是他的师弟。只是岁数相差太多，不同师也不同命，除了宗门大会，平时也鲜有机会见面。要说薛泽与柳云海的感情，那可以说是一点也没有，若非旁人提醒，他连柳云海是谁都早已忘记。毕竟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喜欢浪迹江湖的逍遥公子。

裴玄清默默的站在一边，不言不语。

他看着密密麻麻的命牌，足有百十块之多，最上头的自然是宗主薛泽的命牌。资质越好的弟子，命牌所用之玉料也越珍贵。比如薛泽，他乃木火双灵根，六岁入潮鸣宗时既有练气五层的修为。直接被严誉真人看中，选为核心弟子。他的命牌就是一块昆山暖玉，正一闪一闪的发出光芒，好像砰砰跳动的心脏，强劲而有力。而柳云海的命牌，则是一块在普通不过的玉石，如今虽是暗淡无光，但也确实没有碎裂。

“大概是没死吧。”薛泽道，“那柳絮所言必然有假。”不等裴玄清回话，他又喃喃自语，“但看这命牌，看上去也应当进入天人五衰之期了。”

谨宣真人的名牌下有不少的空位，现在只剩下姜谣与柳云海两块。柳云海的命牌，与他之上的谨宣真人一样，都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光泽，仿佛垂死的老人还在苟延残喘。相比之下，姜谣的命牌虽然也不是很么好玉，但依然闪着康健有力的光芒。

“或许是他修为粗浅，分不清生死。”裴玄清难得的回了一句。

薛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修道之人经历天人五衰后，□□会灵力枯竭而死，随之神魂离体，或转世入轮回或夺舍成他人或消散于天地间。而极少数情况下，有人灵力枯竭后，神魂却并没有离去，这便进入了假死的状态，只要有足够的灵力还是可以回复生机的。可这种状态，除了医修或者一方大能，普通修士都难以分辨。

“先不论柳云海，敬惟剑是宗门旧物，还得找回来才是。”

裴玄清不答。他向来寡言少语，薛泽早已习惯。若柳絮当真是柳云海的弟子，找个真人记于门下也并非不可。但敬惟剑为潮鸣宗数代传承之物，虽不是什么宝剑神器，其价值也远超柳云海和柳絮。

“走吧，和长老们商议一下，可能还需你替我走一趟。”说罢，按下桌底的机关，一侧墙体反转开来，两人走出密室。迈出门的那一刻，薛泽转头问到一句，“你当真不留一块命牌在潮鸣宗？”

裴玄清亦是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