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卓清慧同来共享午餐后，林末在齐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林末在家天天能看见卓清慧。

李思敏天天邀请她来，李思敏说卓清慧爱吃甜的，特地要和她做甜点。

同时，齐日昌和李思敏不喜欢林末这么招摇，也要求林末跟着学。做蛋糕、做面包、做甜点、做袄裙，所有的课程都是成为一个好女人。

林末没有说不学，但什么时候学，学得怎么样，她一概不说，只是拖着时间。

但这些事卓清慧很乐意。

卓清慧雷打不动，穿着李思敏最喜欢的装扮来到齐家，和李思敏忙进忙出。齐家的气氛只要有卓清慧在，气氛显然好得很多。

林末就在一旁看着，然后等着她们做完甜点尝上一口，随口道，“太甜了，齐誉盛不喜欢吃。”

林末就以这样的态度，应付着李思敏的这些烘焙课程。

卓清慧会在一旁挖苦，“像林小姐这么完美的人，应该不用人教做蛋糕吧？”

“当然。因为我不喜欢做。”林末厌倦了这些奶油面粉鸡蛋的混合物。

“那林小姐喜欢做什么呢？”卓清慧追问道。

“没有喜欢做的。”林末并不想进入女人的战争。

李思敏对她很不满，对林末训斥道，“你得和卓小姐好好搞好关系。”

林末又以奇怪的目光看着李思敏。

李思敏有些不自在，“你干嘛又这么看我？”

“我只是在看香根鸢尾，”林末将目光移过去，“香根鸢尾说的是矢志不渝，那为什么母亲这么热衷做另外一种事。”

林末在香根鸢尾里没有看到任何幸福。因为拥有整片花园的齐夫人，觉得男人有妻有妾是常事。这不合常理。

李思敏恍然一怔，她眼眸中露出了的惊恐，像被人扒去华美的面具。

“那还不是你做不来好女人。”齐夫人把罪责推了去，慌不择路地离去。

可就是李思敏这样，让林末没有什么勇气奢望幸福。即便是高贵的齐夫人，也没有得到传说里的幸福。幸福又怎么会为一个舞女降临。

这一座充斥着童话美好的花园，和赵柏鸿刻画的谎言没有任何区别。

在这里，更没有人会接受一个舞女的存在。身份一但显露，猪狗不如。

“卓小姐自便。”林末不想应付卓清慧，回到楼上。

路过李思敏的房间，林末听到了一阵哭声。

美好的童话、芬芳馥郁的花朵、端庄的女人，这片圣地是世间的仙境。可在仙境里传来了这个家女主人的哭声，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在这一日过后，李思敏还是像原来那样邀请着卓清慧。她好像无事发生，笑容也依旧。

林末无心顾及女人之间的纠葛，她的等待已经到了时机，她存入最后一笔英镑，钱足够了，她的生意开始了。

林末不管齐日昌的禁令，也不管李思敏的课程。

一大早林末就拿着五百万英镑的支票放在桌上，“我接到了一桩大单。来自英国伯爵劳伦斯夫人价值五千万的丝绸生意。今天我必须出门，不然我可赔不起这桩生意。出了事，就得连累父亲了。”

早餐的氛围陷入一段冰冻，齐日昌不情不愿道，“那你去处理吧。”

那是英国伯爵夫人的生意，齐日昌不想被连累，才允许她出了门。

林末和乔纳斯一起来到了赵家的别墅。

“这是定金，这是协议。”林末把所有资料呈给赵柏鸿。

赵柏鸿马上签订了贸易协定，以及和爱德拉银行的账户协议。以离岸价为定，赵柏鸿将通过爱德拉银行支付所有在上海境内的费用，等货物离港物权转移。

赵柏鸿还签了一条授权协议，授权于在英国的贸易商库珀商贸销售绮丽的丝绸及其制品。其销售的20%由爱德拉转入绮丽帐内。

这笔生意过了绮丽出货能力三倍的生意。原材料开始成倍地购入，劳工加班加点地赶制。

赵柏鸿虽然讨厌林末的野心，但对这笔生意还是很满意。

林末看得出，不满意的人只有朱秀丽。

于是，离开赵家别墅的林末，又去找了曼迪。林末给了曼迪一笔小费。

曼迪收完钱后，当天约了朱秀丽到西餐厅。

曼迪对朱秀丽旁敲侧击，“男人不把亲生儿子公布于众，肯定是有私心的呀。说不定外头有人了。他当年不就是背着你跟林小姐勾三搭四吗？”

朱秀丽越想越怀疑，“好姐妹，你说这小妖精林末是不是赵柏鸿的私生女。”

曼迪还想不到这层，她很惊讶，“侬哪能伐港是伊额相好啦。”（你怎么不说是他的相好？）

“不可能的呀。林末那小妖精又不缺钱，又不像你咯，怎么看得上他这种老头子的啦。”朱秀丽随口一说。

曼迪听了，陪笑了一声，“是额呀，阿拉就是洽个青春饭。”（是的呀，我们就是吃个青春饭。）

朱秀丽掏出随身包里的物件，就把空空的包给了曼迪，含着笑，声音低低，“曼迪啊，你不是喜欢这个包吗？送给你。”

曼迪扫了一眼，那包老早过时了，朱秀丽带了几天了。她只是随口一夸这包好看，配得上朱秀丽。可没说喜欢。况且这包老气得很。

“侬噶客气作撒啦。（上海话:你这么客气干什么。）”曼迪假装收下了包，她是演员，最会演戏。暗地里早想翻个白眼。曼迪见多了人，就觉得有些人真是怪，明知道抠门会被人嫌弃，还要抠门。

“你小姐妹很多的。帮我打探打探那小妖精，我看她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朱秀丽是为了托她办事，才送的包。

曼迪收了包，便道，“我帮你想想办法。”

曼迪当然不喜欢这个包，转头去了咖啡厅的另一角找林末卖包。

林末花了两倍的价钱给她，要她好好帮帮朱秀丽。

林末回家时，仍然见到了卓清慧。

卓清慧拿着蛋糕，依旧以明媚的笑容和林末打了招呼。

林末看了眼李思敏，面对林末的目光时，李思敏有一点闪躲。那是被扒去华丽外表后的心虚。

“我今天不想吃蛋糕，我累了。”林末直接上了楼。

卓清慧本人，林末并不讨厌。但她成天在林末身边幼稚地挖苦，让林末觉得很烦。

卓清慧放下了蛋糕，抱着双臂盯着林末上楼的身影，“林小姐真古怪，一天到晚出去做生意，做什么生意啊。”

林末也回了一句，“卓小姐也很奇怪，一天到晚来做蛋糕，做了又不吃。”

卓清慧就是这么奇怪，说喜欢吃蛋糕，做了又不吃。林末越是烦，卓清慧就越喜欢变本加厉地过来晃悠。

人人都说卓清慧喜欢齐誉盛，可林末看卓清慧对齐誉盛没那么多热情。反而喜欢晃悠在林末眼前，来得到一种战胜的喜悦。

卓清慧获得胜利的手段，林末觉得就是哄李思敏开心。

李思敏总会夸卓清慧这个做得好，那个做得好。与卓清慧交谈时，李思敏总是和蔼可亲，可当卓清慧离开，对林末就是一副冰山枯井。

单从这一点，林末确实败了，她的败局迎来了窒息的氛围。即便林末不想参与其中，李思敏和卓清慧也总会时不时挑动她的神经。

唯一能让林末感到轻松一点的，就是齐誉盛下班回来的时候。

李思敏的态度会缓和很多，好像白天没有发生任何事。

仅仅因为如此，林末开始期盼齐誉盛的归来，开始期盼他的身影。

已经过了六天，六天里林末看齐誉盛的次数都多了。

林末开始苦恼。她意识到这是一件可怕的事，她似乎把齐誉盛当成了救命稻草去依靠。

所以这一天，她躲到了楼上去抽烟。

依靠齐誉盛简直是一种病。她会陷入泥潭，对谁都不好。

她和齐誉盛之间算什么？林末最近时常在想这件事。她不明白自己的心。

她和齐誉盛这种熟悉又带着疏离的关系，有那么难解开吗？人成各，今非昨，谁都不是彼此认为的谁。都把最无耻的一面显露过，应该很容易就断吧。

林末以为如此。

但她的心并不答应，她只要想到离别，她的心会疼。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林末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在齐家古怪的氛围里，齐誉盛是显得正常的一个。也许是收到生日礼物的那一天，也许是齐誉盛常常用尽柔情，确实腐去了她的冰冷。也许她确实开始舍不得齐誉盛。

齐誉盛比起其他人，的确对她有足够耐心。这也是林末常常受到内心谴责的原因。林末因此不想齐誉盛知道太多，特别是她的生意。不让他牵扯进来，是林末能想到对齐誉盛最好的结果。

生意已经开始了，林末就要抽身了，要尽早，要尽快。林末这般告诉自己，要早一点离开齐家。她要带的东西也不多，只有一把枪。

她踌躇于此的，不过是和齐誉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困惑而犹豫的，是她不知道是否需要和齐誉盛说个清楚？

明明可以一走了之，她却在想要和他说清楚。林末觉得自己真得病了。齐誉盛与她是两种人，是最好互不相干的那种人。

林末看着一片湛蓝色的花海，不禁问自己，是贪婪齐誉盛给的柔情？还是在齐家的压抑和齐誉盛的柔情中被驯服？

可她明明不是愿意被驯服的人，她不会允许自己落进去。

在茫然间，花海中有一身白衬衫的男人朝她招手，那就是齐誉盛。

林末抽着烟都难以冷静，她把烟头点楼台戳了好几下。再抬头，齐誉盛的身影不见了。

林末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也是是幻觉吧。她想她确实是病了，她该走了，再不走就病得更重了。

难难难，瞒瞒瞒，明知最后什么都没有，为何深陷她无法理解的纠缠里。

烟灭了，林末转身时整个人被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