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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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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黑夜中,林末伏在病床前看着齐誉盛。

她不再平静,有太多翻涌的情绪加杂在一起。

她的生命本平静如死水,本该一眼望到头,直至覆灭。是齐誉盛让她无法平静。生命给与她残忍的同时,给予她馈赠,告诉她什么是爱,一点点侵吞她冰冷的外壳。

她败给了生命的馈赠,败给了天使的亲吻。她一败涂地,只能无力地祈祷他的苏醒,希望她得来仅有的馈赠不会被剥夺。

她已入贪婪的泥潭,触到了真心,至此知道什么是牵肠挂肚。

当黑夜褪去,晨光来临,她看到了她的天使睁开了眼睛。那一刻她泪流不止。

齐誉盛在早晨7点时苏醒。他的头依然很晕,在他的视线里尚不能看清人。

他听到了林末和李思敏的声音。

“我去叫医生。”李思敏出了病房。

“头……头好晕。”齐誉盛摸着自己的头。

随后齐誉盛的怀中扑来了一个人,那是他熟悉的茉莉香味。他一颗慌乱的心就此安定了。

“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那个人紧紧抱着他,依偎着又诸般眷恋。

她终于会扑到他怀里,就像他以前希望的那样。

可他道,“你当初说的对,我带你回来,变得一团糟。”他带着伤,失魂落魄。

林末摩挲着他的脸颊,五官变得通红,“我还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你。”

齐誉盛不敢听了,“是秘密就别说了。”

她还是在他耳边说,“我爱你,一直是你。”

他怔神,一瞬泪流。

她说完也哭了。又渐渐的,放声大哭。

在这一团糟里,她当然有过逃避和自私。是她没能放手离去,是她也给自己造了美梦。

这是林末第一回这么哭,十年来,她没有为自己痛哭过一回。

齐誉盛听到这样的哭声,只有肝肠寸断。他拥住林末,“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自入地狱,就是共同沉沦。

齐誉盛在这份拥抱中心事重重,他无法说出齐日昌就是当年买赵如堇的人。

齐誉盛直到这时才明白,林末为什么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他们都说不出口,都无法让对方面对这种荒诞又可怕的事。

“打扰一下,”一声不合时宜的搅扰出现,卓清慧正站在门口,“我找林小姐。”卓清慧和林末使了个眼色。

林末起身,齐誉盛拉住了她,“是什么事?”

“你是个累赘,我不喜欢和累赘说话。”卓清慧还是一如既往地嫌弃齐誉盛。

林末此时意识到是什么事,便不再故作神秘,“他已经知道了。”

卓清慧惊奇一望齐誉盛,“哦,那更是累赘了,”卓清慧走了进来,看着齐誉盛的狼狈样,啧啧直叹,“齐日昌六亲不认,赶尽杀绝,你们打算怎么办。”

“昨天晚上我说了谎,告诉他底片在警察局。我怕他会找你麻烦。”那时候情况紧急,林末来不及细想,想到什么就拿来威胁。见卓清慧来,方觉昨晚急中一言会引麻烦。

卓清慧抱着双臂,不以为然,“他昨天晚上就去找我老爸,说我不懂事,给他乱拍照片。”

听此,林末担心问,“你不会有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老爸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比齐日昌正经,他敷衍过去了。可你们的事我老爸不让我插手了。”卓清慧面对不悦。

林末舒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剩下的交给我。”她说完皱紧了眉头。

林末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她本来以为,放出第一张照片,唐山俊会有所动静,打压齐日昌,这样后头也好办些。但唐山俊没有动静。

现在也许只能迎头而上。但这样,齐日昌应该会更加不择手段了。

在林末反复斟酌时,卓清慧忽然道,“林末,你把他扔了吧。他除了床上有用,下了床什么用都没有。这次脑袋都受伤了,说不定以后都没用了。”

林末一怔抬眼,有些无措。

齐誉盛满脸通红,“卓清慧,你要点脸行不行。”

卓清慧看着齐誉盛扶着额,一身大病的样,就踢了踢他的病床,“林末,你把他扔了,就没那多拖累了。”

脑袋嗡嗡的齐誉盛本来头晕得很,听得卓清慧这么一说,醒得快得很,先以正其身,“我齐誉盛好歹读过不少书,还留过洋,我其他用处多了去了。”

病房里一片沉默,齐誉盛就见两双呆愣的眼睛。她们好像深表质疑。

“我告诉你们,我会,我……我……”齐誉盛一时之间,竟然真的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用,“我叫医生给我证明一下。”

林末拉起了被子,给齐誉盛蒙上了头,“行了,你睡会儿吧。”

“那不是卓清慧在说。”齐誉盛在被窝里嘟囔着,对卓清慧越来越记恨。

林末却对卓清慧脾气很好,“以后卓小姐就好好工作,你当女警也不容易。”

卓清慧敏锐地察觉出什么,“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齐誉盛拉开了被子,“你不会要曝光所有的照片吧。”

林末确实有这个想法。

“你如果这么做,齐日昌会把所有脏水往你身上泼。天下有多少人支持一个舞女,这桩事被扒开,齐日昌还是齐日昌,而你的名声更差了。”卓清慧不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我不要名声,我想要公道。”林末管不了什么脏水。齐日昌的所作所为要被天下皆知,才会有可能得到审判。哪怕不是现在,哪怕要等很久,林末也无所谓。

“医生来了。”一声孱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李思敏正在门口。

林末一时怔怔然,她想李思敏可能听到了什么。这些事对李思敏来说从来不是什么好事。林末本来就很难面对李思敏,一些事根本没在她面前说过,现在有些不自在。

李思敏倒是什么也没说。医生随着李思敏进来,开始检查齐誉盛的身体。

“那你们要当心。 ”卓清慧叮嘱一声就告别了。

李思敏站到了林末身旁。林末发现李思敏的发只是简单地绾起来,不再像从前端庄得一丝不苟。同样,她在李思敏的脸上看到了一分焦灼,那像是一种前尘茫然的焦灼。

“病人还是建议静养。”医生检查完后道。

“好,再住几天院。”林末决定等齐誉盛恢复差不多再说。

医生点头离去。

天已寒凉,风声瑟瑟,听着鬼哭狼嚎的风声,林末不自觉缩了缩身。也给齐誉盛拉紧了被子,“我们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林末一时想不到哪里才好,这时才很后悔地看着齐誉盛,“当初听你的就好了,把林家的别墅拍下来,也不至于现在一家子没落脚地。”

“那房子你不是说脏吗?”齐誉盛想到了另一处,“妈。不如我们去外公家,你不是说齐日昌怕你娘家人吗。”

李思敏突然慌张失色,“那里不好去。”

李思敏目光闪躲,然齐誉盛不解,“为什么?”

林末一拍齐誉盛,让他住嘴。

“那先到绮丽安顿,我再好好找个地方。”林末以此终结了住处的谈论。

李思敏却依然惴惴难安。

林末方想到,这是李思敏第一次在外面度过时日。她以前是个规规矩矩的妻子,除了偶尔和卓清慧出去,根本没有踏出过门。

很多事从踏出的第一步就变得艰难无比。

李思敏就跟林末第一次以“林末”这个名字,走在街上时一样。世界和以前都不一样了,变得陌生而可怕,就像一个食草动物无依无靠地步入了原始森林。林末能够明白那种感觉。

林末想要安慰李思,可自从回来后,她一直没叫过李思敏母亲,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后来便说,“你们饿吗?医院里有饭,我身上还有点钱,去买点。”

李思敏拉住了林末,“我去吧。”

林末便掏出钱给李思敏。

李思敏一去就是很久,有点出乎寻常。

“我去找找你妈。”林末有点担心,还是让齐誉盛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出去寻了。

在打饭的地方,林末没有找到李思敏,后来在医院狭长的走廊里,林末看到了她。

李思敏坐在散落一地的饭里泣不成声。

她打翻了饭她一身上好的袄裙也脏了彻底。袄裙铺在地上,露出了一双粽子角一样的小脚。

林末见了那双小脚,颇为惊愣。她不知道李思敏是裹了小脚的女人。李思敏从来不会让脚露出袄裙,那是她视如羞耻之事。

林末奔了过去,把她的袄裙拉下遮住了她的脚,“妈,你没事吧。”

林末不知道这么叫她,她会不会同意。因为李思敏一直不抬头。

“先起来。”林末把李思敏扶起来。

李思敏那一瞬间就自责道,“我什么都不会,拿了就翻了。我……我也不会弄干净。”

“不要紧,我以前也什么都不会。可活着就会慢慢学会的。”林末找了扫帚和簸箕,把打翻在地上的饭菜收拾干净,然后带着李思敏去洗手。

“这次出来带的钱不多。待会儿菜就少些,先填饱肚子。吃完后我去银行取点钱,你陪着齐誉盛。”林末叮嘱着,给李思敏擦了擦手。

李思敏看着林末,终于问,“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能活下来的。”

林末只是淡淡一笑,“人是会怕死的,不敢死,就只能活了。”她笑自己不敢死,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才活着而已。

“不敢死。”李思敏喃喃念着。忽然想起,以前的她也受不了这身袄裙,受不了永远端重的发束,更受不了袄裙下的小脚。

她裹小脚的时候真疼,疼得她夜夜难眠,骨头都在碎掉一样。那种疼让她想死,可后来她不敢死,所以又只能疼下去,疼着疼着就麻木了。

再后来时代变了,年轻的女人开始不穿袄裙,不裹小脚。那才是李思敏最痛的时候。

李思敏看不惯那些露脚的女人,看不惯她们穿着洋装,穿着不是小脚的鞋走来走去。

这个时代充满战争,这个时代也是新事物与旧事物迎面碰撞的时代。动荡不安的人世,还有着剧烈的思想冲击,就像火山喷发那样猛烈。

李思敏恰恰是这碰撞冲击下,只能看着火花四射又无法融入的人。她失去了融入的资格,因为她美丽的裙摆下只是一双又烂又臭的脚,永远被裹着。她看不惯年轻的女人,因为她无法拥有她们所拥有的。

她艳羡她们吗?艳羡。她嫉妒她们吗?嫉妒。可她最恨的从来不是她们。

“为什么怕死是错,为什么只有死能解脱这些?”李思敏拉开裙摆,看着自己的小脚,这双小脚走久了会疼,站久了也会疼。

这双小脚的存在就是让她无法多走,无法多站,只能循规蹈矩待在家里。这双小脚的痛她都记得。

可李思敏怕死,因为怕死,所以无论裹脚多痛,无论给女人的规矩多么没有人性,李思敏都要忍受,全盘接受。她还要不断地自我催眠,告诉自己这是人世寻常,顺应就是了。

“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我们也是人,凭什么我们怕死是错。”林末又把李思敏的脸擦了擦。

“可以后怎么办?”李思敏对未来害怕极了。

“就算哪里都回不去,我们还是一家人。”

李思敏一下热泪夺眶,“你知道我回不去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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