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孟老一样不见人影的还有宣辞。
第二天,良璟像往常一样来到演武场,等待宣辞给自己上课。
可是,良璟等了许久,等到他能熟练地将凤凰离火编成吉祥结,甚至能操控凤凰离火翻花绳,宣辞都没有出现。
是千机楼出什么事情了吗?
良璟想起昨天在千机楼见到的僵尸,也就是宣辞口中的“活尸”。有点担心修真界也会爆发丧尸危机。
“良小公子。”
有人喊他。
良璟回头,便见一身形与他相差不大的少年从演武场入口处走来。
少年眉眼弯弯,自我介绍道:“我叫砚十三,和宣砚一一样,是隶属于大公子的随身侍卫。”
宣砚一与砚十三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极端。
若将宣砚一比作冬天寒冷刺骨的冰湖,那么砚十三就是春日里水气氤氲的温泉。
良璟面对砚十三时,并没有像面对宣砚一时那么拘谨。见少年态度亲和,便大着胆子提出一个他疑惑了很久的问题。
“为什么他叫宣砚一,你叫砚十三,而不是宣砚十三呢?”
砚十三伸手挠了挠头,“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你知道城主府的随身侍卫是如何选出来的吗?”
良璟摇了摇头。
“炼蛊。”
砚十三轻声说:“将几百来人投放至一座空城中,最后活下来的十个人,就是城主府这一代的随身侍卫。”
“炼……炼、蛊?”
良璟精神受到了巨大冲击,脑袋发懵。
“嗯。”
砚十三垂下眸子,故作轻松道:“最后活下来的十个人,会被按照肢体器官的完整程度赐名,最完整的人序号为一,并且能够得赐宣姓。”
“我们这一代是‘砚’字辈,跟着大少爷。后面那一代是‘墨’字辈,跟着二少爷。”
僵硬的思维开始转动,良璟终于发现了不对之处,嘴巴先脑子一步开口。
“最后只能活下来十个人的话,那为什么你的序号是十三?”
砚十三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因为我本来就快死了,是宣砚一硬要把我背出城的。大公子见了心软,便令人将我救活了。”
“当时和我一样被背出来的人还有两个,但是他们没能熬过去,死掉了。”
少年说“死掉了”这三个字时,声音很轻,轻到余音被风一吹即散。
“对不起。”
良璟愧疚到想抽自己两巴掌。
这种事情是能问的吗?下次说话前要先过脑啊喂!
“没关系!”砚十三重新扬起笑容,“这在外面是不能说的秘密,但在城主府内,应该算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吧?”
“对了,我今天来找你,是代大公子传话的。”
“大公子说,他这几天要出去办事,没办法教导你啦。宣砚一也被他带走了,而我……”砚十三指了指自己,撇了撇嘴,“本来是想自荐毛遂的,但大公子说,我这半桶水就别出来祸害人了,所以——”
砚十三做了个撒花的手势,“恭喜你学业暂停,享受生活!”
良璟有一瞬间的茫然,“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把砚十三也问住了。
他思考了一下,给良璟出了些主意。
“睡觉?看话本?听戏?下棋?实在不行……就继续修炼吧!”
砚十三说的这些,都是大公子以前喜欢做的事情。虽然大公子现在也喜欢下棋,但是很少睡觉、看话本和听戏了,做的最多的事情居然是盯着镜子发呆。
这个转变,大概是从几天前开始的。
良璟犹豫道:“你知道安平曾怎么走吗?”
砚十三愣住,“安平曾?”
都怪那个大婶。
良璟黑着脸纠正道:“安平城。”
砚十三脸上闪过一抹古怪的神色,问:“你去安平城干什么?”
“我之前在东九巷的菖蒲药铺居住,店主孟老对我很好,我昨天本来想去看看他,但是听邻居说,他去安平城帮人治病了。我想去安平城看看他。”
砚十三纠结。
大公子的原话是,“除了和城主有关的事情,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必要时可以给他提供帮助”。
那问题来了,去安平城肯定不属于“和城主有关的事情”,但大公子去的时候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还把宣砚一带走了,就足以证明安平城发生了什么事情,应该还挺严重的。要是让良璟去安平城,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怎么了?”
见砚十三脸色不是很好,良璟心中愈发不安,“安平城……是不是出事了?”
想通后,砚十三笑眯眯道:“刚好城主府有一批药材要运往安平城,不如良小公子替我护送过去吧!”
反正在路上没人敢打劫宣城的车队,而进城后有大公子在,良璟应该不会遇到危险。
如果是连大公子都没办法解决事情,那安平城离变成空城也不远了。
良璟丝毫不知砚十三的心理活动,听到他的话后大喜过望,一口答应道:“好!”
有城主府的药材车队在,他不仅不会迷路,还可以省下一笔路费!
砚十三将刻有【宣】字的城主府令牌递给良璟,着重强调道:“如果抵达安平城时已经是晚上了,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进城!一定要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后再进城,记住了吗?”
良璟接过令牌,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
——
城主府的药材车队已经整装待发,良璟同砚十三告别后,便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
想赶在日落前进入安平城是一个原因,另一方面则是良璟想体会一下策马奔腾的感觉。
骑术是宣辞教他的,但宣辞只让他骑小马驹,并且不能快跑,这让良璟郁闷许久。
现下宣辞不在,良璟终于有机会体验一把了。
但良璟也不敢托大,在城内时只敢骑着小马驹慢走,待到城外空旷道路后才敢加快速度。
秋日的凉风拂面,充盈了良璟的双袖,吹起他额间的发丝,墨发随风飘扬,一双银眸中充满惊喜之色。
高兴过头的后果,就是差点和宣城的车队走散。
好在良璟及时勒马,有惊无险地和大部队汇合了。
待他们抵达安平城时,太阳已经西斜。
运送药材的车队较长,良璟怕他们无法在日落前全部进城,便将车队分为两队,其中一队与他先行进城,另一队则在城外扎营,等待第二天再进城。
良璟与车夫们在城门外排队等待进城,可过了一刻钟,队伍仍旧一动不动,不少人在抱怨安平城的守卫检查速度慢。
良璟对车夫说:“我去前面看看,你们在这等我一下。”
车夫说:“小公子你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待良璟走到城门口后,才明白为什么队伍一动不动。
只见城门口,有一个老翁正躺在地上撒泼,挡住了进城的路。有城卫想要把他拉开,手还未碰到他,他就大叫起来:“哎哟哟,打人了、打人了!城卫打人了!”
不明真相的群众就开始窃窃私语。
搞得城卫甚是恼火。
你不拉他吧,他在这堵着,后面的人根本没法进城。拉他吧,他又说他们打人!这可真是百口莫辩。
要不是在城门口,这么多人看着,城卫是真的想把这老头儿打一顿。
“都说了,现在已经封城了!上面有规定,想要入城,要么拿出通关文牒,要么证明你有家人在城里,否则你是进不去的!”
城卫声音极大,想让周围的老百姓都听清楚,这不是他们故意不放人,而是规定如此,他们也是按上面的意思办事。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进去!你们必须让我进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隐瞒什么!现在城里都是死人了!你们不让人出来,还不让人进——呜——呜——”
老头话说到一半,就被城卫捂住了嘴,强行拖走了。
良璟心中一沉。
老头说的那句,“城里都是死人了”……是什么意思?
良璟联想起来治病的孟老,城主府运送的药材,严格控制入城、禁止出城的规定,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
这该不会是……瘟疫吧?
如果真的是瘟疫的话,那么安平城目前很需要这批药材。
思及此,良璟朝城卫走去。
良璟笑着开口:“城卫大哥。”
城卫正烦着呢,听到有人喊他,转过头去,语气不耐烦道:“干嘛?”
但他在看到良璟的脸后,眉头微松,耐着性子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良璟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车队,说:“城卫大哥,我们是从宣城城主府来的,运送了一车队的药材,您看能否行个方便,让我们先进城?”
城卫看了眼车队,又瞥见良璟腰间的【宣】字令牌,已经信了八分,但还是秉公行事道:“我得先向上面汇报一下,你在这等我消息。”
良璟:“多谢城卫大哥了。”
良璟在等待时,发现太阳又往西沉了些。
是错觉吗?为什么他觉得,太阳下山的速度要比平时要快些?
不多时,城卫便带着他们的统领过来了。
城卫统领与良璟寒暄了两句,便加派人手,打开了另一边原本是用于出城的城门,专门用来检查运送药材的车队。
两个城门齐开,大大加快了检查速度,也确保不会耽误平民百姓的进城时间。
良璟见状,便通知原本要在城外驻扎过夜的另一半车队收拾东西,准备进城。
在太阳没入地平线的最后一刻,最后一辆装满药材的马车驶进城内。
良璟松了口气,刚想抬脚进入安平城,就见城卫统领突然瞪大眼睛,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但良璟听不见了。
一刹那,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就好像陷入了一个真空的世界,嘈杂的说话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车轱辘碾过青石地板的嘎达声……
全部消失了。
良璟回头,刚好看见最后一丝落日余晖被地面吞没。
周遭陷入无尽黑暗。
良璟站在原地,仔细回想城卫统领的口型,他说的应该是——
“快在阳光消失不见前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