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哥，这儿没人。”
第二天中午，食堂里人满为患，正赶上饭点儿，倪肃和周洛打好了饭找不到地方坐，翟西德眼睛尖，把俩人喊到了自己那桌：“怎么这么晚啊？”
“嗐，上午训完练小周陪我加了点静蹲，就磨叽了10分钟，这食堂就没地儿了。”倪肃肚子也饿了，一边吃一边应和着翟西德。
“那可不，咱食堂这效率属于分秒必争，晚来一分钟就能错过一道好菜。”翟西德关切说，“倪哥，你这腿还没好吗？我记得我还没退役的时候你就有腿伤，这都多少年了？”
“好不了，只能多练练体能，增加膝盖的力量，不然早废了。”倪肃叹了口气，说到自己身上这陈年旧伤，就觉得嘴里的饭都不香了。
“别瞎说，废不了一点儿，你都三朝元老了，老葛也不敢像练他们似的往死了折腾你。”翟西德朝着周洛努努嘴，“你就好好‘养尊处优’就得了。”
倪肃白了他一眼：“擦，别瞎说昂！我可没养尊处优，每天累得要死。”
“可不是嘛，我倪哥现在是一人身兼多职，可了不得了！”周洛插话道。
“哦？啥意思啊？展开说说呗！”翟西德八卦道。
周洛说：“倪哥自打现在不当主二传了之后，不仅训练的时候得带着替补跟主力组打对立面，训完练还得给老葛家的‘大儿子’当免费的壮劳力保姆，牛逼得很！”
一说这话，倪肃的心情更不好了：“你丫还让不让我吃饭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周洛一脸欠揍的把自己餐盘里的大鸡腿夹到了倪肃的盘子里：“我错了倪哥，您多吃点，毕竟晚上还得带‘大儿子’夜训加班呢，哈哈。”
“这事儿我倒还略有耳闻。”翟西德朝着倪肃直竖大拇哥，“要我说啊，还得是咱倪哥，又有实力又有名气还爱岗敬业！”
倪肃：“闭嘴，滚蛋！”
“好啦倪哥，想开点儿嘛。”翟西德拍了拍倪肃，安慰道。
倪肃冷笑：“呵呵，你想得开，那你去带白也啊。”
“我带不了啊，我这不是没你那个水平嘛，我要是技术有你一半好，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退役改当技术统计咯。”说到这，翟西德摸了摸下巴，认真的分析道，“其实倪哥，白也这小孩挺不错的，应该不会让你太操心吧？”
倪肃嘴角一抽，斜睨着他：“你又知道了？”
“我感觉白也挺虚心好学的啊，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啊？”
“我草，你真不知道吗？”
“我TM知道什么啊？你说不说？不说就滚一边儿去，磨磨唧唧的有毛病啊？”
倪肃一脸的不耐烦，周洛早就将八卦的耳朵凑了过来，翟西德微微一笑，脸上漂浮着一抹波澜不惊外加三分意味深长：“白也刚上一队没两天，就主动过来找我，从我这儿拷走了你所有的传配剪辑。”
“啊？”倪肃一愣，嘴里刚咬了一口的鸡腿差点掉下来。
“敢情你真不知道啊？我一直以为你知道这事儿呢。”翟西德咂咂嘴，“后来白也隔三差五的找我，拷你的各种剪辑，什么推四、背传、传调攻、战术分配，今年的去年的前年的、你高光状态的发挥、还有你状态一般的时候都怎么分配的，哦对！还有你吊二次、发球拦网防守什么的……最牛逼的是还想找我要你在国家队传球的视频剪辑，那我TM哪有啊？”
“呃……”听着翟西德这一顿输出，倪肃更吃不下饭了，他心情复杂，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个白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要说这个白也他好学，可倪肃总觉得白也看着自己的眼神、表情，以及对自己说话的态度有点怪异；你要说白也这孩子装腔作势，可他又是主动要求夜训又是缠着技术统计拷录像日夜钻研，确实也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倪肃自认在圈子里摸爬滚打阅人无数，可这一次他好像真的有点参不透白也这个二逼少年脑子里到底在琢磨着什么？
翟西德来得早，吃完饭就先离开了，饭桌上只剩下了周洛和倪肃两个人，倪肃偏头一打眼，就看到隔了两桌不远处的白也和唐森他们。
今天的白也背对着他的方向，似乎也是刚来食堂不久，坐在他左右的叶星海和唐森有说有笑的享受着午餐的清闲时光，只有白也安安静静的低头吃着饭，时不时的看着摆在桌子上的手机，也不知道在观摩什么东西，废寝忘食的……
“哎呦！看什么呢老哥哥？”周洛顺着倪肃的眼神望过去，吃瓜的快乐溢于言表。
“嘶，你有病吧？”倪肃怔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对着白也那个小屁孩的后脑勺发呆了半天。
“啧，你怎么还急了呢老哥哥？”周洛吃完了自己餐盘里的饭，就开始全神贯注的调侃倪肃，“其实我也觉得白也这孩子……”
“怎么着？”倪肃一双杏眼瞪着周洛，一副我劝你最好给老子说人话的表情。
“喜欢你呗。”
“滚！”
“不是、倪哥，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说你不喜欢人家，也不能阻止人家喜欢你啊？”
“我不是同性恋，我再说一遍，我最受不了两个男的亲亲我我搂搂抱抱，多恶心啊！老老实实做个正常老爷们儿不行吗？”
说起这方面的话题，倪肃就烦的咬牙切齿。
“你瞧你瞧，你又破防了，我又没说你是同性恋，那万一人家白也是呢？”
“不可能。”
“李宁说过，一切皆有可能。”
“你可闭嘴吧你！”
这下倪肃是彻底吃不下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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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白也不明所以的揉了揉发痒的鼻子，也没着凉啊，怎么最近总打喷嚏？
“行啦野子，吃着饭还不忘钻研你倪哥啊？”叶星海瞄了一眼白也手机里的传球视频，已经习以为常道。
“下饭。”白也道。
“哎呦哎呦，是视频下饭，还是人下饭啊？”
“闭嘴。”白也抬头瞪了叶星海一眼，“倪哥就坐在后边，让他听见咱们都得死。”
白也比谁都深知，倪肃最受不了别人对他开这种玩笑。
“哎？”叶星海扭头一看，果不其然，倪肃和周洛坐在后边不远处那桌，“我去，你不说我都没发现他们在那呢，你丫后背长眼了吧？”
“一进食堂我就看见了。”白也淡淡道。
“那你直接过去跟倪哥挨着坐不就得了？反正他旁边也没人。”
“不用了，我怕他吃不下饭。”
“好家伙……”叶星海和唐森对视一乐，一左一右中肯的拍着白也的俩肩膀，“野子，该说不说，你‘为爱奉献、委曲求全’的大无畏精神，真让人感动。”
白也不为所动：“那不是应该的吗？”
不急于一时，反正，早晚都是他的，白也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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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夜训。
倪肃叼着烟坐在场地边上，看着白也做热身，不自觉的又陷入了呆滞，就连白也走到了自己跟前都没反应过来——
“倪哥？倪哥？”白也拿掉了倪肃叼在嘴里半天没吸的烟，伸出手在倪肃的眼前晃了晃。
“啊？”倪肃激灵了一下，瞬间觉得自己有点丢人，怎么最近总盯着白也发呆，他自己也整不明白这是为甚，“干嘛？你做热身了吗？”
“做完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哦……”倪肃有点尴尬的轻咳两声，“对了，老葛说让我带你练练吊二次。”
白也乖巧点头：“好的，倪哥，你说练什么就练什么。”
一听这话，倪肃不高兴了：“什么叫我说练什么就练什么啊？这是老葛安排的，可不是我要求你练的昂！”
“额……我没有那个意思啊？”
“你刚刚说的话有语病！容易让人误解！”
“误解什么啊？”
“误解我背着教练给你安排课业，显得我越俎代庖了！”
“这……倪哥，我没有啊。”
“你怎么没有？你刚刚就是有！”
“我真没有……”
“你还敢顶嘴？”
“我错了，倪哥。”
倪肃：“……”
空气定格了一分钟，倪肃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今天的说话语气是不是有点过基……不是、过激了？就这么屁大点儿的小事儿，他非得跟白也争辩个一二有意思么？
想到这儿，再看看面前那大萨摩耶乖巧又委屈的小模样，倪肃恨不得扇自己个耳帖子，刚刚也太不爷们儿了！这不是无理取闹吗？还是在白也这种毛还没长齐的小队员面前，简直丢死人了！
“其实倪哥……”白也似乎是看出了倪肃是个什么心态，忽然开口道，“在带我加练这件事情上，你可以不用这么敏感，我不会说出对你不好的言论，更不会允许别人散播。”
“你……”倪肃顿了顿，一时语塞，“我没敏感。”
“嗯，总之，我知道倪哥你不容易，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如果你愿意带我加练，我一定会非常努力，但如果你累了，可以随时撂挑子，毕竟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能帮助我，我已经万分感激了。”
“拉倒吧，你哥我不是虎头蛇尾的人，要么不接这活儿，既然接了就从头干到尾，哎行了别废话了！这都几点了还磨叽？赶紧训练吧！”
不等白也再回答，倪肃就径自走到了场地里，拉过球筐对着白也招呼道：“过来吊二次啊！傻站着干嘛呢？”
“来了。”
白也走到网前，让倪肃把球抛给他，只见白也一跃而起，腋窝恨不得都出了网，使足了力气，狠狠的一记高压吊球，狠狠的把球摁在了对面场地的三米线区域。
“我说……这球跟你有仇啊？”倪肃嫌弃的五官恨不得纠结在了一起。
“不是啊……”白也无辜道，“我觉得这球是我这一个月以来，吊的最漂亮的二次了。”
“漂亮？嗯，是挺漂亮的。”倪肃眯了眯眼，把手里的球夹在腰间，“但我好像记得联赛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位二传，吊了个漂亮的二次，结果被裁判吹持球了。”
“呃……”这话一出，白也尴尬的嘴角一抽。
的确，白也这种类型的运动员属于天赋优越，身体素质很强，以至于之前的比赛，这孩子仗着自己跳得高，力气大、手也大，就把球往死里摁，结果就是看似一记漂亮的二次球，却被裁判吹持球违例。
对于这种判罚，白也还挺不服的，总觉得是那裁判不专业，这种暴力二次球目前在国内的男子排球队少之又少，白也觉得自己就是那蝎子拉屎独一份，明明是值得骄傲的事儿，却得不到认可，白也心里难受的要命，但在倪肃面前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要不然，你改行去打篮球吧？”倪肃调侃他。
“倪哥，你说这话是啥意思啊？”白也没听懂。
“我看你挺会灌篮的，你手也大，那排球在你手里都显小，包得太死了才容易持球，去打篮球吧，篮球没有持球这么一说。”
“倪哥……”白也被奚落了一番，刚刚沉浸在漂亮二次球的喜悦直接荡然无存。
“不是、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你到底学不学？”
“学。”
“那我现在指出你的问题，你给我吊脸是吧？是不服还是怎么着？”
“没有，倪哥，我只是觉得我这个吊球没问题，还很提士气，不应该算持球。”白也认真的看着倪肃。
“的确，我也觉得不算。”
“什么？！”
白也一愣，他没想到倪肃这一次竟会跟他站在同一阵线去认可他这个已经被裁判吹违例的吊球。
“但我觉得不算有个屁用啊？裁判觉得算。”倪肃道。
“没关系，这就够了。”白也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你……别跟我废话，说正经的。”
倪肃慢悠悠的走到网前，自己把球抛起来，然后微微踮脚，轻描淡写的将球给吊了过去。
“倪哥，这种吊球我会的。”白也撇嘴道。
“我知道你会，但你不愿意用。”
“因为有的时候打比赛打兴奋了，就——”
“就什么？”倪肃打断他，拿拳头轻捶了他胸口一下道，“就、想、暴、力、出、奇、迹！”
“……”
白也无话可说，只觉得刚刚被倪肃触碰过的胸肌热乎乎的。
“白也啊，你也别怪哥说话直，你比赛打得少，临场打兴奋了确实容易上头，但这都不是坏事，说明你有拼劲、敢打敢拼……”倪肃道，“但是，徒有一腔热血是不可取的，你作为二传，在有拼劲的同时更要有一颗了冷静的头脑和心脏，而且万万不该因为一分判罚而耿耿于怀，尤其是在场上受影响，那是很低级的表现。”
“所以倪哥，你也觉得是裁判的判罚有问题对吧？”
“嘶，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自己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自己的大脑支配身体去发挥你的技术！”
“我知道，但我那个二次球就是裁判不专业，倪哥你是认同的对吧？”
好么，这孩子就跟这暴力二次球杠上了。
倪肃无奈道：“是，在我看来这球吊的虽说有点争议，但不应该算持球，可能确实是裁判能力有限，但这也是你在赛前要做足的困难准备之一吧？要是遇到不专业的裁判怎么办？矫情的、爱掏黄牌的、最坑爹的万一还遇见了黑哨，你又能怎么办？一直困在裁判给你的心理阴影里走不出来？还是放下这个球，专心的想怎么去把下一分拿回来？”
“倪哥，我……”白也再次说不出话来。
“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排球是个集身体与智商相辅相成的项目，排球的魅力就在于不需要光靠身体素质和蛮力才能取胜，有的时候取彼之长攻彼之短，靠智取胜反而更能体现出这只队伍的强大。”倪肃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跳得高，还不如去打篮球，去抢篮板，你要是徒有一身蛮力，还不如去练举重，可你偏偏选了排球，还选择了打二传这个位置，那你需要承担的、需要掌握的东西就远远不够。”
“嗯、嗯……”
白也特别喜欢静静的看着倪肃对自己说教，他觉得语重心长的倪肃有种爹系的感觉，是种难以言喻的魅力，深深牢牢的抓着他的心弦。
倪肃无语：“你嗯个屁啊，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啊？”
白也点点头：“听进去了，倪哥，以后我吊二次就学你刚刚那样，尽量少用暴力，以免被吹违例。”
“你的想法还可以，但不用处处都学我，吊二次也不是只有往小心儿里吊这一种方法，你可以捅后区、也可以背吊四号位，还可以扒拉到一号位，条条大路通罗马，最终目的是让球落在对面的地板上而不是对手的胳膊上，时刻观察对方的跑动随时变换节奏，别总是一根筋的要去模仿谁。”
“我明白，我都明白，而且我谁都不模仿，我就模仿你，倪哥。”
“你……你他妈听不懂中国话是吧？我让你别模仿我！学习的意义不是模仿！而是参透了各种奥妙之后的自由拓展！”
白也：“好，那我跟你学习！”
倪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