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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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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诵走了,谢延堂还在那儿心火难平,甄氏带着治牙的汤药回来,细声柔气地问:“刚才还说要和他好好商量,怎么又发脾气?”

谢延堂端着面子,冷下脸道:“真是个逆子。”

甄氏道:“辛哥儿是个好孩子,哪里就是逆子?你为皇上操的心多,平时对谁都少有笑脸,只有说起辛哥儿的时候,心里的笑就藏不住了。”

谢延堂听到知心话,觉得安慰了些,拿起汤药慢慢喝下。

汤药浓苦,令谢延堂皱眉,此种心境下,他不禁想起谢诵的母亲元氏。那样美好的女子,受病折磨,形容枯槁时,谢延堂没有勇气再去看她,只想记得她最好的样子。

谢延堂觉得,谢诵是恨他的。他在元氏久病的时候,没有足够的耐心和温存陪伴她,反而因为生意经常逃避在外,甚至没见到元氏最后一面。

元氏走了,谢延堂悄悄对着她的妆台落泪,心里想的都是他和元氏的美好过往。那时他一回头,看见谢诵硬挺挺地站在门外,像只小狼一样恨恨地盯着他,仿佛他是他的仇人。

他为之骄傲的儿子恨他,谢延堂终于后悔了,他的悔意却一文不值。

甄氏递上帕子和水盏,谢延堂漱了口坐好,露出一些无奈的老态。

甄氏道:“辛哥儿已经十九了,既然他不愿做官,还是早点成家吧。等辛哥儿自己做了爹,就能体谅到大人对他的心意了。”

谢延堂道:“京里相配的小姐都被他挑剔过了吧?还有人敢来议亲吗?他损了人家小姐的颜面,都要我替他还债,我为他向别人低了多少次头?作孽。”

甄氏道:“或者哄他回去读书呢?我还记得,辛哥儿当年,考中国子学头红时的热闹,听说你给每位道贺的人都回了一匹彩锦,一只金钗的礼。我爷爷说:宫里的那位都没你这么大方。”

谢延堂边想边笑,“那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候。”

甄氏道:“你若怕和辛哥儿吵,过两天我去问问,万一他愿意对我说句真心话呢?”

谢延堂虽不报希望,也点了点头。

一早,谢诵出门了。他怕被谢延堂盯着,想起前些时候收到的一张请帖,就去赴约了。

有皇城和朝廷在京中压着,到处都是严密的气氛,要享自由,最好去城外撒野。有精明又善于周旋的人,在京郊风水好的地方盖了一座遥遥庄,是取逍遥的意思。

这座遥遥庄里吃喝玩乐,应有尽有,连茅厕里都站着穿红纱的美人,软绵绵的厕纸也是美人的小手搓出来的。遥遥庄是京中公子们聚会的首选地,只有受邀才能进去。

谢诵骑马到遥遥庄,身边一个随从也无,刚好遇到宋嫒薇的阿兄宋西敏带着一班仆从,就一起进去了。

谢诵问:“你带这么多人干什么?”

宋西敏小声道:“上次王特使家的公子酒后撒泼,我瞧不过去劝了一句,他竟然跟我硬干起来了。我上次吃了人少的亏,不能不长教训。”

宋西敏和宋嫒薇长得很像,身材也瘦小,是个容易冒火的暴脾气。他对谢诵滔滔不绝地说起,他上次和王公子‘硬干’的事,这对无所事事的公子们来说,是一种富有男子气的荣耀。

经过庄中许多别致的造景,谢诵和宋西敏到了今日聚会的宴厅,是故意布置成茅草房的一大间屋子。进去之前,甚至要换上用作体验的草鞋。

谢诵由一位美人伺候着换好鞋,看着里面大吼大笑的一群人,便想:是不是现在就走更好?

宋西敏却在后面推他,亲密地问:“辛澄,你是不是要做我妹夫了?”

谢诵问:“你觉得呢?”

宋西敏负责地想了想,抬着头告诉他:“我家阿薇还不错的,但是有点配不上你,你不介意就没关系。”

谢诵道:“是她看不上我。”

宋西敏道:“没关系,这都是小事。”

“大辛!”那边的群魔乱舞里有人挥着手喊,是这次聚会的主办人,刚当上兵部监察的比伯侯公子黄骏。

谢诵和宋西敏去恭喜他,贺礼是早先正经送去侯府上的。

酒桌上就是那些人,可能多了几张拘谨的新面孔,谢诵在靠近黄骏的主位上抱臂坐着,眼前就是倒酒的美人。

美人若兰若素,喜欢地看着谢诵,刚想和他讲话,谢诵道:“嘘~”

美人只好忍着不动,片刻后觉得羞辱,便丢下酒壶走了。

长桌两边渐渐坐满了人,总有谁过来和谢诵说几句闲话,消磨了半天,谢诵准备走时,黄骏把他拉到一边,眨着星星眼,“我有件难办的事,你帮我想想。”

谢诵道:“说说看。”

黄骏道:“我手里有本烂账,那些有伤亡的兵户连该交的税也不肯交,已经拖了好多年,现在踢到我这儿来了。我这新就职呢,要拿出点能力,哥哥,你看能怎么办?”

谢诵想了想道:“先给他们发点抚恤。”

黄骏道:“多少年的债还欠着,再给他们发钱?”

谢诵道:“该交的税不交,是养成了不交的习惯,只有破旧才能立新。现在还是春耕,不难找到申请抚恤的名目,情意先行,好比先得到了意外之财,再交一点税会容易接受。你先把局面打开,再让他们慢慢接受这个道理,新的规矩就能立起来了。”

黄骏听明白了,“不愧是我佩服的哥哥,比你爹还厉害。”

谢诵道:“你慢慢喝,我先走了。”

黄骏赶紧跟上去送。

谢诵走在绿树葱茏的郊路上,有点在意黄骏的话:你比你爹还厉害。

谢诵没有做过官,连读书也没读完。他厌恶谢延堂的种种,却早就被他影响,自通了守财和做官的一些道理。谢诵的心里曾经是有一些愿望的,但早已忘记,或已毫无兴趣。

有时候,活着好像变成了疲倦的事。

进城,谢诵一直向南走,去他娘留在丰安寺附近的宅院,那里仍有几个老仆在守着。

谢诵在巷口下马时,看见院墙下面站着一个姑娘,穿青衣的背影有点熟悉。

她带着细草编的,黄灿灿的帽子,帽沿绣着小花。谢诵还站在路上看她,她却向绕墙的岔路走上去,系在腰上的帕子跟着飘起来。

谢诵愣了愣,走到辛有站着的地方,像她一样抬头往上看。伸过围墙的芭蕉叶子上有只很小的瓢虫,黑背,黄点,爬得很慢。

谢诵栓好马,跟着她向岔路上走,他的步子大,爬上去便看见她边走边东张西望。

谢诵想,她在找什么呢?

起初,谢诵担心自己会被她突然发现,每当她转头或转身,谢诵都忍不住躲开。

后来,谢诵确认了,她是很粗心的,不会特别在意谁在她身后。而且,她好像没有什么目的,只是随便地一直走下去。

辛有在陌生的巷子里走来走去,在一间矮房的门口,她看见年迈的阿婆在给阿公洗头,阿公肩上披着花围裙,雪白的头发像耀眼的银丝。

在一片荒草地上,三个孩子正在玩简单的游戏,他们什么都不在乎,也不在乎旁边的辛有是谁?辛有看见一间闺房的窗户外面,挂着刚做好的灯笼,突然露出脸的姑娘发现她后微微一笑,又害羞地躲开了。

辛有看见一个渔夫在院子里修补渔网,屋檐下挂满了腥味芬芳的鱼干,还有拉着大车收粪的朴实男人,体贴地避在远处给她让路。

天色渐晚,路上的家禽和孩子被归拢回家,一扇窗户里是做面饼的香气,另一扇窗户里在煮汤,每间小小的屋子里都有不同的人在说话,一样昏暗的灯火,安宁随着黑夜降临。

辛有的心渐渐吃饱喝足,当她决定停下的时候,不知身在何处?

谢诵跟着辛有走进一家食铺,和她背对背地吃完了一碗水饺。

谢诵直到现在还很惊讶,他跟着辛有走了很远,但并不觉得无聊,虽然他以为自己不喜欢走来走去。

辛有看见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谢诵也看见了。那些活生生的景象,因为她在看,谢诵才第一次发现了它们,看到了他未曾经历的,别人的生活。

但是,这还是太奇怪了。

静静的街上,辛有从一个巡卫的岗亭走向下一个,沿路回到铜钱街。

只剩下谢诵一个人的时候,他才真正地去想令人费解的问题:为什么会一直跟着她?

谢诵很难回答。

休业一天后,辛有早早打开店门,陆续做了几笔生意,突然有位仪表堂堂的大人出现在她面前。

辛有从衣着辨认出他是位官员,朝廷配发的官制常服都是一个样子,来潼京以后,辛有见过不少。

这位年轻的大人,是国子学的侍讲官,名叫陈泽兴,想为姑母的寿辰定做一些点心。

辛有其实觉得有点奇怪,买点心,并不需要仔细地说明自己的来历,但是这位陈大人说的太多了。

辛有便知道了:陈泽兴今年二十二岁,父亲在外地做官,姐姐已经出嫁,家中还有一个小妹。他目前还暂住在国子学的学舍里,但已经在考虑安家的事。

辛有不能无礼,就当作轶事听了,也觉得侍讲官是令人尊敬的职位,便打算尽心为他的姑母做一只寿桃。

辛有和陈泽兴相处和睦的一幕,被坐在对面街边轿子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她正是白雅如的保母冯氏。

白雅如对赶走辛有顾虑重重,冯氏便赶紧想了个办法,把这件事告诉了白雅如的母亲。让娘家的老夫人出面,找了些拐弯抹角的关系,寻到了陈泽兴来配给辛有。

陈泽兴除了家穷,和辛有相配绰绰有余,辛有能赚钱的本事,陈泽兴也是稀罕的。

冯氏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辛有一旦有了主,宋兆云也不会再眼巴巴地望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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