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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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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人”车夫得了命令,立刻改了方向。

“吁”马鼻被拉扯着,发出沉闷的闷哼声。马车刚刚停稳,卫旭稳步跳下了马车。

言嬷嬷察言观色,连忙跟在其后,静等吩咐。

“内院如何了?”

卫旭骤然停了下来,抻了抻腰身,理了理袍子,低低问道,尚未回头。

言嬷嬷:“早些时候公子晕死过去,夫人怒火攻心也晕了。刚刚三刻时,那边来话:夫人睡了过去。公子那边情况...尚不明朗”

她含糊其辞的样子被卫旭看在眼里,不免心里一沉,不明朗?说到底是情况很不好,到底是滑头,生怕主子们将怒火撒在她们身上,看来这内宅没有一个是傻子。

他扫了一眼卫近,方才走向前边车辆,恰巧前面车里走出一个花白老爷子,正好四处观望。

卫旭脸上扯出一丝歉意,呢喃着:“真是辛苦老大人了,您看是下榻歇息,还是?”

老爷子是个拎得清的人,摆摆手,呼出一口浊气,这才对着主家正色道:“去看看令公子吧”

这卫府灯火通明如白昼,他又不是瞎子,既然来都来了,当然以病人为上,第一时间要知晓病情方才睡得踏实,这也是医者的通病:看了一个又一个,宁愿架上药生尘,也不愿患者多痛一分。

越往里头走,人越多,大家都忙着手里的活计,疲惫写在脸上,如丧考妣。

“大人这边请”

卫旭走在前面,为老御医引路,态度十分谦恭。

老大夫面色不改,四平八稳地进了锦荣院。

甫一进门,他就掩住了口鼻,凝眉问道:“这屋里烧什么东西了?”

言嬷嬷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回话:“前几个大夫说是公子接触了不洁之物,着丫鬟把屋里里里外外的被褥毯子,能烧得都烧干净了”

老大夫那浑浊的眸子顾视一圈,接过徒儿的手帕依然捂着口鼻,听到这话,不免拧紧了眉头,“先开窗通通风,屋里的东西不要动了。留下一两个知事儿的丫鬟婆子就行,其他人先出去候着”

他这话虽是对着言嬷嬷说得,实际上也是看卫旭的态度。

卫旭骇首算是赞成大夫的说法,这样一来,屋里只剩下卫旭,言嬷嬷和卫明辉的贴身小厮荣成。

望,闻,问,切....

老大夫掀开了卫明辉的眼敛,又探了探他腋下温度,最后用食指弹了弹卫明辉的脚心。

一系列动作下,卫明辉应激反应能力微乎其微,进气少,出气多,显然到了“日薄西山”的境地。

期间卫旭一直盯着老御医的每一个动作,看诊完毕后,嗫喏着嘴角...

届时老御医推了手帕,直言:“可惜了”

“若是早点寻到老夫,令公子尚有一丝生机。如今回天乏术,老夫也无能为力”

这一句如同当头棒喝,砸在卫旭头上,砸得他眼前一黑,一个趔趄直接栽倒在床边。

“老爷!!”荣成反应最快,一个疾步冲过去扶住了卫旭。

然还是晚了,卫旭再抬眸时,额角青紫一片,须臾便升起一个包。

老御医只觉眼皮子狠狠一跳,没成想就这么一会儿又有人受伤了。

他提着医药箱上前,查探伤势,顺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大人还请节哀,眼下还是顾好身体,处理好公子的身前身后事情”

特别对“身前身后事情”等字眼咬重。

卫旭对上御医那双深沉的眼色,挥挥手,示意言氏和荣成下去。

老御医给卫旭包扎好了后,这才露出自己的手臂。

“嘶!老大人您这是....”

只见老大夫手腕上红色疙瘩隐隐有连成一片之趋势,卫旭看一眼只觉得头皮发麻,瞬间咂舌,惊呼出声,眼神一楞。

老大夫却轻轻一笑,“老身在车里可是好好的,自打进了令公子的屋里,这才几息便成了这副样子,可见克化令公子的东西并没有消灭”

不然依着卫安氏的做法,卫旭早已恢复康泰,缘何走向了死亡之路?

果然有人要害明辉!!!卫旭气极了,包在额头的纱布很快就崩开,他作势就要起身,却被凉凉的声音唤住了。

“大人急什么?难道找到脏东西了不成?”

卫旭急令昏智,这才失去了常人的冷静。

“老夫刚刚瞧了瞧,发现外面冷如冰窖,贵公子屋里暖如春日,这倒是稀奇”

“大人请看,这银丝碳可有什么不同?”

老爷子径直走向不远处的火笼子,掀开了竹罩子,在盆里翻来翻去,指着那些炭灰问道。

卫旭当下有些眉目,只是眼里满是不解,“这炭盆的银丝碳都烧干净了,好似没什么不同”

老大夫顺着他的话,话赶话:“就是烧得太干净,才是问题”

“老夫在宫中呆过几载,见多了阴谋阳谋,其中就有一谋:既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凶手亦能逃出法网之外”

“银丝碳不易引燃,故而宫中配送银丝碳时也会配送一些易燃的小灰碳。一些贼人就在小灰碳上做文章,不少贵人在此事上招了灾”

得了老御医提点,卫旭瞬间恍然大悟,转瞬变了脸色,板着脸,不怒自威,“原来如此,多谢大人提点”

“今夜不早了,还请大人到客房休整一下”

他下了逐客令,老爷子还没走远,卫旭已经处于暴怒边缘准备收拾幕后凶手。

“荣成!!”

呵斥声乍响,很快卫家陷入一片黑暗中。

院子里的板子声挟裹着嚎哭声吹向远方,锦荣院的薄雾散去时,天光乍现,露出鱼白色的朗日。

卫近猫着身子,远远看见自家老爷双目紧闭,不知不觉地放轻了脚步声,蹑手蹑脚地往后退去。

“干什么去?”

身后传来卫旭沙哑的嗓音,唬了他一挑,卫近忙回头,讪笑着解释:“老奴还想着老爷多休息休息”

卫旭揉着眼皮子,扫了他一眼,示意卫管家报下面情况。

卫近清了清嗓子,振声道:“那些灰碳里夹杂了不少漆木屑,有的人对漆木汁没什么反应,然有的人对此物反应很大,过度触碰轻则呼吸障碍,重则毙命”

“公子屋里的银丝碳一直是城东王家供应的,而厨房婆子为了贪图便宜,年前从大李村陈家定了些灰碳参杂其中”

漆木?真真是隐晦手段,到底是谁心思如此深沉?难道是他,不不不!!

卫旭即可起身,凑到管家跟前,低低问道:“赵怀民近来做了什么?”

“赵怀民近日下场考试,得了案首,近日忙着拜谒师朋好友”

“大人,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卫近踟蹰再三,最终还是想道出自己搜到的消息报于主子知晓。

卫旭闷闷点头,算是应允了。

“乐阳那边来信:赵恣已经过了府试”

眼前人身形一顿,摸着鼻梁,喃喃道:“我记得去岁县试并没有他,他...他怎么就过了试”

卫旭语气混乱不清,嘴皮子直哆嗦,眼里满是慌乱。

很快脑子里闪过一种可能,顿时跌坐在地上,“哈哈”

“原来是这样,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定是童子科,是也不是?”

在卫旭森然的目光下,卫管家缓缓点了点头。

远儿若是还在,定也是这般光景.....

微不可察地悲叹声渐渐不可闻,卫近浑身一僵,倏尔抬头看到了主子眼里的落寞与艳羡。

他搓着手,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连续失去两个儿子的中年男人。

“你说:远儿的死是不是报应?”

他那赤红的眼睛里蕴着浓浓的祈求之色,有迷茫,有愧疚,有怀念....

明远的身子一直康泰如虎,府中养了口碑极佳的大夫细细养护着他,日日请平安脉,平安脉薄子从未出现生病的端倪,偏偏就在他下了暗杀赵怀民命令后才暴毙,两人同一天出事,前脚他在书房收到赵怀民已经溺毙,后脚就传来明远暴毙的噩耗,他们讲深明院里里外外掘地三尺,丫鬟奴婢暴打多日均无所获,除了因果轮回这个理由,卫旭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来说服自己从悲痛中走出来。

卫近眸色闪了闪,须臾定了定心神,挤出一丝笑,“老爷多虑了”

“明远公子死得时候,那位只是受了点伤,如今那位已然意气风发,而我们公子怕是早已投胎多年”

其实真要追究起来,卫明远与赵怀民是同一天出得意外,当初卫近亲眼看见了那位葬身荷花荡,河水与鲜红的血水混在一起,等赵怀民的尸体浮出水面时,他们方才离去。

只是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家明远公子就暴毙而亡,宫中府中请了无数大夫,均查不出其暴毙的来龙去脉。

“当初咱们把明远公子身旁里里外外彻查了无数遍,均无所获。许是天意如此,大公子生来是报恩的,时候到了自然就走了,强留也留不住”

他骤然面色一沉,话锋一转:“只是明辉公子这事必须查个明白”

“老爷为了栽培明远、明辉公子耗费了半辈子心血,可不能就这么倒下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卫旭作为一家之主不能轻易倒下,要像行军打仗中的旗帜只能迎风而立,血肉铸成钢躯,不能亦不敢倒下,想到这,卫近不免心酸,他掩面而泣。

这一刻,卫旭像个颓废的落汤鸡,瘫在地面上,下颚钻出一丛丛青茬胡子,眼神流出暗伤,痴痴地望着天色,就这么赤果果地露出憔悴不堪的一面。

不再像以往那般运筹帷幄,忠勤不悔。

他.....只是个父亲罢了,哪怕是孩子没了,也无法剥夺曾经当过父亲的痕迹。

两人独坐三刻,卫近就这么勾着腰身,默默地陪伴在其左右,不再多言。

“你不懂,有事情并不是我们能左右”

就好比,他多活了一辈子,这件事无人能解释,也不敢讲给他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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