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局已开始，向野卓坐在教练旁边恢复体力。

田中龙之介在场上，因为第一局后半程向野卓就发动「错位」导致体力流失，再加上教练想看看力量型的进攻对白鸟泽起不起效，虽然还是输了，但输的没那么难看。

情况类似对战青城叶西的第一局，如果分差太大将会影响后续比赛的气势。其实单就战略上讲，面对这种情况应该考虑节省体力干脆输掉。

但向野卓很清楚，自己并非是旁观者，而是切切实实参与其中的一员。比赛局势千变万化，每一球都可能隐藏着胜机，身为球员，最重要的是与伙伴一起追求胜利。

这时裁判吹哨，示意换人。

13号上场！

*

“嗨——”

对面的红发怪人悠悠然打了个招呼，身体前倾得几乎要触到球网。他面上挂着笑，两只瞳孔较小的眼睛大睁，看起来十分怪异。

“上一局没和你交过手，这一局我们来……”天童觉凑得越发近了，“……好好玩玩吧——”

他停了一会儿等待反应，却见对面的人依旧镇定自若，深棕色的眼眸寂默无声，如同海上飘浮的冰山，大半情绪隐匿海面之下，让人难料深浅。

以上是天童觉的视角，事实是——

［我要怎么接话？我之前认识他吗？为什么他好像很熟的样子，我不会真忘记了什么吧？］——By向野卓。

向野卓尽量维持着平淡的神色，脑袋里疯狂运转，试图从记忆里搜刮出一星半点关于这个红发的片段，未果，茫然看着白鸟泽5号忽地从喉间溢出几声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

向野卓不由后退一步。

“果然，超有趣的。”红发怪人眯起眼睛道。

*

“太一，发个好球！”

排球倏地直冲，球路斜撞越过头顶，乌野的前排毫不担心，因为他们的身后、是西谷夕！

“西谷——”

向野卓横跨一大步跳起，后腰向下直接挥击。这个距离离标志杆很近，角度颇为刁钻，一个斜线球顺利掠过球网，与天童擦肩而过。

天童觉眨眨眼，脸色不爽又带着几分兴致地看过来。

“呀咧呀咧，你们的二传手毫无作用嘛，明明名气很大的说~”他一脸真诚地说着令人光火的垃圾话。

向野卓没有理会，他侧身回避视线，轻悄地瞥了眼影山——倒不是担心影山的心理状态，而是就现状来看，影山该发挥作用了。

目前白鸟泽的集火重点是拦网，月岛被限制得很大，他自己也被对方拦网牢牢盯住，影山在前排反倒有更多发挥余地。

那么，吸引更多视线吧。

［让更多视线汇焦于我，忽略掉时隐时现的微弱火光。］

〈8：9〉，日向与西谷换位上场。

〈11：13〉，日向轮到前排。

向野卓如雀鸟般身姿矫健地从边线位置助跑起跳，身体在空中呈现出一个流畅的弧度，又忽地弓起。

乌野的二传手与其他人没有任何眼神交流或信息传递，天童觉盯着向野卓的一举一动，顺应直觉向13号的方向拦去。

耳边却咻地一响——又有一球擦身而过！

〈（乌野）12：13（白鸟泽）〉！

*

天童郁闷地瞅那边的橘发小不点，刚刚乌野的怪物快攻时机把控得刚刚好，日向翔阳击球时拦网空缺，得分直截了当。

［不过……］

天童觉微微歪头，流露出几抹不在意的神态。

［那个小个子，是闭着眼睛的吧。］

他轻飘飘地想，无所谓似地摆摆手，依旧把防守重点放在乌野的13号上。这个只能闭着眼睛的稚嫩快攻没有挑拨起他的战斗神经——只要击溃那个13号，失去了遮掩的快攻也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个人风格强烈的预判（Guess）拦网建立在使用者的极度自信上，天童觉完全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乌野的10号绝不会对白鸟泽产生任何威胁。

他略显怪异地俯身，双臂自然垂落于膝盖前方，红褐色的瞳孔闪着野兽般幽幽的光。

-

向野卓无声无息地打了个手势，退回后排。

「多人同时进攻」！！！

面对一拥而上的乌野，白鸟泽的拦网分散开，天童觉毫不犹豫地朝着13号起跳，果不其然，排球旋转着飞到他眼前。

但这只是一传！

向野卓在空中朝下方一挥，开阔的视野加上优秀的精准度，排球忽悠悠传给了影山。

影山不假思索地快速一击——瞄准还未撤下的拦网的手。

「反弹球」！

接起的难度不高，日向很快又打向影山，紧接着乌野全员会意，再次发起同时进攻，影山双手举起，偏身侧传——

这球速度极快，但弧度偏小，似乎并非快攻。可如果不是快攻，那会传向哪儿？

瞬息的犹豫让天童的起跳时机产生微小的偏差，正中乌野下怀！

——还是日向翔阳，橘发的小个子高高跃起，暖阳色的眼睛兴奋地睁大。于半空俯瞰球场，球网对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在那里！］

他顺应球势的走向，锁定了一处空点，顺势挥掌——极快、极快、极快地，沐浴着顶端天花板的灯光，排球腾飞，三色色块轮流交替，自球网上空翻旋着抵达落点——白鸟泽的球场！

极快、极快、极快地！

-

哨响定音，日向翔阳呼出一口气，心脏仍在剧烈跳动，面上还有些怔忪。他愣了几秒，忽然扑向向野卓，轻轻一跳挂在对方身上。

“卓！！！成功了！！！”

向野卓赶紧托着他的大腿以防两个人都仰翻过去，好笑地回应：“嗯，成功了。”

他抬头看影山，影山飞雄也双眼放光地朝他点头。

——「快攻+定点」成功了。

这一招不是他们第一次在比赛中用出，只不过之前的尝试有向野卓暗中辅助，他不着声色地处理失误环节，把能救的球都一个个救起来，仿佛另有预谋般给对手打了几手幌子。

白鸟泽也许看出了其中实质，因此对他俩的快攻没有升起警惕之心，把关注焦点全给了西谷和向野卓。

倒给了乌野可乘之机。

事先向野卓便约定好作战方式，特别强调影山和日向配合时不要朝有牛岛若利在附近的空地方向击球，牛岛毕竟是接应，抛开其个人实力不谈，身处这个位置的人的接球能力总不可能差。

“说到底还是轻敌。”向野卓把日向放下来，“上一局的胜利和我们接二连三的失误让他们的心神再次松弛，这种松弛是自发的、群体性的、潜意识的……”

向野卓看着日向等人已经双眼晕圈，识相打住话头，“总之，我们已经好好地利用了这一点，以及——”

他回头看球网那边黄橡发色的高大身影，那人压迫感十足地看过来，褐色的海面酝酿着波涛汹涌。

向野卓与之无声对视，缓缓沉声：“我们要小心了。”

-

“白布。”

“是，牛岛前辈。”白布贤二郎抬头。

“把球传给我。”

*

“机会球——”

“我来！”

……

“救球救球！”

一只大掌横插进来，覆裹住球体接着蓦然下压，其蕴含的力道巨大得肉眼可见，排球甚至因此微微变形，周围的空气仿佛扭曲——

——轨道上的气流被无形撞开，携着这股大力的排球直奔而来！

完全、接不到！

球体的轨迹深深映在深棕色的眼眸里，它如一发大炮狠狠砸向地面，接触地面的一瞬间被挤压得几近成椭圆，受着地面反弹的弹性猛地飞开！

“嘭————！！！！”

一瞬间！！

大炮的轰鸣久久不息，浩然回荡于偌大的场馆。

空气似乎都因此停滞了一瞬。

仿佛白鸟泽在用绝对的实力叫人闭嘴，所有人都不由静默片刻。

白鸟泽的应援声则越发高昂：“牛岛——好球！牛岛——好球！”

“简直是……不可战胜的一球啊。”武田一铁扶起滑落的镜框，抚着胸口感叹道。

“是啊……”乌养系心支着下巴，心有余悸，遥遥旁观的人都尚且震撼，而直面这一球的他们，内心又会受到怎样大的冲击呢？

-

牛岛的力道有多大，乌野受到的冲击就有多大。向野卓重新凝神，手指不自觉动了几下。

——他看清了球路：牛岛的这一球完全是瞄准他和泽村的空隙而击。仿佛是被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牢牢锁定，对方迅猛的一爪直接按住整个躯体，腥臭的吐息萦绕颈间，他被死死压在地面，动弹不得。

这是十成十的力道，远非之前的热身可比。

［但是，可以一试。］

一口浊气自胸腹内吐出，向野卓舔了舔干燥的唇皮，眼睛亮起光，像是深夜车灯一闪、手术刀面反射的冷冽，像是一根尖针，要钉住视网膜上的所有影像。

［可以一试。］

*

还是牛岛扣球！炮弹搭载着最强火力喷发，呼啸与怒吼并肩来袭！

向野卓遽然移位，手臂偏转抡足力度，借力打力逼迫重炮改变弹道！

但向野卓对牛岛的适应性不如西谷，眼看球体偏移着飞出界外、飞出四周的蓝色挡栏——

“日向！好样的！”菅原孝支不禁欢呼。

日向翔阳倏地冲过去，一踩蓝色挡板，借踢开的力奋起一跃而起直臂回击——排球被拦住继续前行的惯性，自球场边缘折回！

东峰旭趁机起跳勾球，腰腹回弹发力，被半路截留的球直直射出，迅速飞旋着横越球场。

——出界！

白鸟泽队员纷纷松了口气，东峰旭咬牙，默默蜷缩手指紧握成拳。

“Don't mind、Don't mind！”泽村安慰道，他拍拍东峰的肩头，“下一球下一球！”

旋即转身问向野卓，“巷野，你的手……没事吗？

——不是瞎操心，巷野的手看起来红肿一片，视觉效果颇为恐怖。

“没事，只是表皮，一会儿就会消了。”向野卓淡声回应，他随意拭去眼尾的生理性泪水，双手撑在膝盖上，继续严阵以待。

牛岛若利的快球不同于乌野，乌野除了东峰和田中以及影山外，快球的发动全靠时机的掌握，即先行起跳、先行击球、在起跳的瞬间就击球等等。而牛岛的球之所以快，在于施加于球上的力道太大，推力力压阻力，所以打得又迅又猛。

即使是有缓冲的准备，直挡这一击也会感到铅球般的重量降临于手臂，被摩擦的部分传来一阵阵闷痛。

［正面接下这一击，手肘会留下淤青吧……嗯，西谷很厉害。］向野卓内心感慨了番，在接球这方面他还有的学。

此时西谷换日向进场——乌野恰处于防守的最强阵容，惯例的接球三角形，前排有月岛和影山。

对面的牛岛若利处于后排，方便后排进攻。天童觉驻在前方，与川西太一、五色工两个高个子一起构成一堵人墙。

双方阵型俱佳，彼此无声对峙。球场在此刻变为万里山林，这一端乌鸦盘踞于枯木，姿态静默，黑羽纷飞；白鹰在另一头高旋，翅膀遮蔽天空，锐利的鹰眼浸着寒意。

唳声骤起，惊空遏云。

一切如暴风雨来临之际的前奏，潮湿又黏稠地攀藤直上。沉闷的气氛弥漫到场外，教练和观众都不由屏住呼吸，紧盯球场。

接下来的赛况将如何发展？

他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