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荧光在夜晚尤其明显,宋迁看着那个不知看了多少遍的系统屏幕,内心犯着愁。
还有三天,他就要面对当年的劫匪了。
虽说自己如今修为大涨,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又跟着系统走,按理说不会出什么意外。
但是还有一个别的问题,
自己的任务进度,已经停滞很久了。
自从两年前除夕夜遇见季行舛,第二日他就发现自己进度条到了最低限度的边缘,就差一丝丝,自己就能完成这个任务了。
当时他以为要不了一个月,不,一两个星期,自己就能冲过那条线。
可是在除夕夜第二日,季行舛竟然对所有人说他要闭关!
他要 闭关!
不带影卫,不带杂物,一人清清静静去季家私地闭关。
宋迁实在是不能理解他为何此时闭关,甚至向沈芸打听凌一番。
还记得沈大娘子笑容高深莫测,道:“烟霞问询,风月相知哉……”
谁为烟霞?
谁为风月?
宋迁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的任务现在做不了了。
他当时安慰自己,说不定他只闭关半年,一年?
谁也没想到,春来暑往,秋凋夏绿。
瞧着韩恩个子逐渐蹿得比院门还高,连宋迁使剑也越来越得心应手,能完整耍完一套剑法正式步入了练气一阶。
到这时整整两年了,季行舛却还未出关。
宋迁只能自己骗自己,明天,明天他一定出关。
翌日,练武场内。
如今正是炎热夏时,热得蝉都要被晒成蝉干。
宋迁挥汗如雨耍着剑,一旁是在树荫避热的韩恩。
过了两年,韩恩不像当年那个一日只知吃喝拉撒睡的小孩,随着他身子骨长得越来越开,声音越来越低沉,除开那张仍是秀气得像女孩的脸,竟然也能从他身上看到几分成熟可靠。
剑光烁烁,看宋迁熟练旋身抖腕刺剑,身影翻飞矫健不已,倒也称得上潇洒飘逸。
韩恩看惯了,也不觉得稀奇。
等宋迁耍完收了剑,他招呼人过来一起乘凉。
二人挤在那树荫里,黏腻湿热,倒还不如干脆让烈日晒着。
宋迁刚想拒绝,就在这时,看那门口急匆匆进来一人,他往场内扫了一圈,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
“宋哥!沈大娘子找你!”
沈芸?宋迁一愣,说起来,也有很久没见过沈芸了,这时突然找他,还这么急,该不会…
季行舛要出关了?!
“嗖——”
看刚刚还站那的人,现在是连个影都没了。
看韩恩无奈摇摇头,站起来不慌不乱拍拍灰,也朝着目的地去了。
时值正午,正是一日阳光最毒辣的时辰。
热浪滚滚,晒得人汗如瀑下,浸透衣物,热得又将汗迅速晒干,留下晕湿汗渍。
宋迁经历这反复折磨,在季府门口耐着性子等着。
周围没什么人,除了自己和韩恩,就只有三两家仆。
是因为沈芸说人少些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等啊等,
等到他脚下的影子长的快要穿过门外,等到门外过往人影稀稀疏疏,门内候着的也只剩自己一人。
终于,他等到了。
那个人仍然一如既往穿着黑衣,腰配翦雪剑,从天与地的分界处出现,穿过熙攘人群走来。
他并没有什么累赘行囊,和走得时候一样,只有一个人、一把剑。
不知怎地,看着他的身影,宋迁觉得害怕。
那揣揣不安使得他调出了系统面板。
进度条停在最低限度前没有变化。
既然差不多到了交好的地步,他应该不会再捅自己了吧。
宋迁想着。
他走得很快,宋迁以为他会一直走进季府。
仿佛是故意让他不如愿,季行舛明明大步流星,却在离他几步远前停住。
其实两人早就发现了对方,只是心照不宣,他这样突然停下倒是有些出乎宋迁意料。
不会是要打个招呼?
宋迁低着头想象一下,
别,太奇怪了。
那投在身前的阴影又近了一步。
宋迁抬眼。
他知道人不是亘古不变的,人很复杂,会因为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事而改变,大如家仇国恨,小如一句话语。但他也不会想到,一个人改变的程度,能有这么大。
短如两年,长如两年。
面前人是季行舛没错,单从外貌上看。
但他的气质,如果说以前的季行舛像一块灵山山顶的万年坚冰,永不因谁而融化,将真我藏于高山之上云雾缭绕谁也无法看清。
那么现在的季行舛仿佛迎春初融的碎冰雪河,仍然孤冷,仍然孑然一身,只是他主动向你靠近了一小步。
于是你就能观那升阳化雪,云雾散去,能得以窥见河水潺潺肆意奔流,碎开的冰撞得岸旁石头叮当作响。
这就是面前的季行舛给宋迁的感觉。
“来接我?”
声音清冷得仿佛十二月的飞雪,让周身暑热都减了几分。
“嗯。”
宋迁点点头。
“走吧。”
他先一步跨进季府,明明是隔了两年才归家,可是看起来像是今晨才出的门。
“舛儿回来了!”
望着外游归家的儿子,季渊有些激动。
他扶起将要行礼的季行舛,把他带到座上。
一旁的沈芸摇着扇子,看他俩父子情深。
“你,你已经是练气四阶了?”
没想到多年停滞在练气三阶的季行舛竟然在两年后有所突破,季渊一时喜不自胜。
“好,好啊!”他拍拍季行舛肩膀,眼神欣慰,像是了却心中一桩大事。
“现下正是灵游宗门大选在即,你今日修成出关,实在是个好时机。”
“我已经替你收拾打点好了,明日你就可启程,宋迁和韩恩会陪你去,到时候也方便和家里联络。”
季渊面上神色如常,可眼里却含着不舍。
“孩儿知道了。”
季行舛说完,俯身给他行了跪礼。
他面色平静。
场上众人皆是一愣。
换以往的季行舛,估计早就不发一言夺门而出了。
眼神复杂的看着庄重跪地的季行舛,季渊心里半是高兴,半是心疼。
他扶起季行舛。
眼看着要说些自家人的体己话了,宋迁韩恩二人知趣退下,去收拾东西。
黝黑骏马甩动鼻孔,打了个喷嚏,现下正等待着牵绳人的指令。
望着季府,这三年来在这里的日日月月化成些碎片重现在脑海里,
宋迁有些感怀。
有欢声笑语,有暗自低迷,无论如何留恋不舍,他都要向前大步而行了。
毕竟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还要完成任务,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
随着一声啼鸣,车轮滚动,踏起阵阵扬尘。
一行人很快将季府送别的人抛在身后,他们有的挥着手,逐渐变成一个个小黑点。
选用马车出现是为了带着起居物品,要是只有季行舛一人,估计他用轻功一周就能到,可惜这次带了他们俩。
此地离灵游犀山有半月车程,宗门大选尚且还有一月开始,不出意外肯定是能赶上的。
可是宋迁知道肯定会出意外。
而且,就在过了这条路的下个岔路口。
等到了那,马儿会因为踩着绳子绊倒,前后的树木会突然倒下截住去路,随着突然出现的狗叫林子里会蹿出几十上百个蒙面劫匪,个个身强力壮,拿着大刀,而一阵白烟过后,自己就会因为吸入过多迷烟昏迷。
宋迁低头看着系统资料,这玩意别的写不清楚,这种没用的细节倒是写了一大堆。
突然,他感觉身体颠了一下,几乎是同时,两匹马就栽倒在地,发出声声哀鸣。身体失去平衡,他忙稳住重心。
一旁昏昏欲睡的韩恩骤然醒来,忙抓住木杆稳住自己,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哟,这不就来了吗。
霎时,本只能听得风声抚叶的树林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却并没看到人影。
空气仿佛凝固住,逼得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几声犬吠突地打破了这份微妙平衡,宋迁虚眼一看,那树林中黑影开始蹿动,耳畔尽是衣帛摩擦之声
身旁韩恩持剑蓄势待发。
从树干后走出来一人。
他黑布蒙面,目含杀气,手持把银白弯刀望着他们。
宋迁对这人倒是没啥印象,劫匪窝人太多没记住几张脸也正常。
“尔等止步!”
那劫匪大喊,猛挥手中弯刀,带着刀上铁环哗啦作响。
随着他这声,那林子陆续又冒出许多人,都是和他相差无几的打扮,宋迁坐在马车上看,树林一时间是人头攒动。
“此时丢下武器束手就擒,还能免你们些皮肉之苦!”
“我还以为是何等人物让我们出动这么多人,原来是两个小娘子啊!”
那贼子舔舔嘴角,手中弯刀直指宋迁。
剩余的人看他俩势单力薄,也觉得自己胜券在握,马上就能把人劫了去,也跟着发出奚落嘲讽的哄笑声。
“不用了,宋爷爷我皮糙肉厚,不怕你们挠痒痒。”
宋迁冷哼一声,和韩恩对上眼神。
“小娘子是你能叫的!”
韩恩大喊。
“自讨苦吃!给我放!”
看那领头的一挥手,听得空中发出火花点燃声。大团白色烟雾从树林中弥漫出来,笼盖了这片区域。如有生命般流动着飞快向宋、韩二人靠近。
那刺鼻硫磺气味之下还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甜美气息。
树林立时变得白茫茫一片,无论是树木人影,都淹没在这朦胧之中。
看着马车那边安安静静,领头得意一笑,心想那边定是都中招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狠角,不过如此。”
等迷雾散去他定睛一看,果然宋、韩二人趴在地上,哼哼唧唧无法起身。
刚刚还嘴硬的那个,此时趴在地上大口喘气,面色通红,双眼遍布着红色血丝眼角含泪,定是被那迷烟熏狠了。
哼哼。
他将弯刀往肩上一挎,大摇大摆走到那人面前。
“现下看咱俩谁是爷爷,谁是孙子!”
看着地上那人的凄惨样子,领头眉飞色舞,嘴角飞翘。
“孙子好。”倒在地上的宋迁有气无力地说道。
“看你还敢口出狂言!”
他抬起脚,就要狠狠踩向宋迁的头!
那脚离宋迁的头只有半寸距离时,眼瞧着就要踩上去。
不知从哪飞来一块小石子儿,精妙打在他腿侧穴位上。
那领头的顿时惨叫一声,腿一软向旁栽倒在地。
一只手从半歪的马车帷幕伸出,将帘子掀开。
季行舛看着地上那两人的破绽百出的装扮,这宋迁上半身趴在地上,看似软弱无力任人宰割,但是胸口下的手却暗暗使力压着地面,免得衣服被土弄脏。
韩恩就更离谱了,两脚还在左右晃悠,生怕别人看不见自己能动。
也亏是那领头得意忘形,没有细看。
“玩够了就起来。”
地上二人一听这话,嗖一声蹦起来,拍拍灰尘。
“我就说骗不过他吧。”
“都是你演技太差。”
“可是宋迁哥你自己连地都没沾上。”
“废话,弄脏了衣服那你帮我洗吗。”
季行舛听着这两人你来我往,摇摇头,看向那边林中下巴惊掉在地的劫匪们。
还有些小虫子没有清理干净。
宋迁看着手上地图,身后是捆得结结实实的倒霉劫匪们,这下再不复刚才的嚣张气焰,个个低眉顺眼,生怕不小心招惹到面前这几个煞神。
刚刚领头的那个,鼻青脸肿,发出嘤嘤哀鸣,细听来是“宋爷爷好...宋爷爷好...”
收拾完这群人,韩恩说要去清点下东西,看有无损坏遗失的。
算起来也有小半刻了,怎么人还不来。
像是等急了,他转过头,
“收拾好了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