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野猛地一惊，快速用视线搜寻周围人群，可是并没有找到裴望远，他用手笼住电话问：

“你看到我？你在哪里？”

这句话刚问出口，他忽然想起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东霁雪。

——裴望远和东霁雪同时出现在一个地点，这会是偶然吗？显然不是！

一种荒谬而真实的担忧猛地袭上心头：裴望远该不会是要仗着自己重生过来，就要利用这点把上一世的死对头东霁雪捅死吧？！

顾长野：“裴望远！你不要乱来……我跟你说，杀人是犯法的…你在哪里，告诉我！”

裴望远：“呵哈哈…哥，你好关心我啊……”

他像撒娇一样拖长了声音说着令人焦急的话：

“但是，我不喜欢——你还是不要管我比较好。”

顾长野：“我管你喜不喜欢，老子只想知道你在哪里！！！地点报给我！快说！！！”

带着磁音的呼吸洒在手机麦上，沉默几秒以后，少年开了口。

裴望远：“回头。”

顾长野转头就瞪向来人，然而在看清对方是谁的瞬间，他却被吓得差点蹦起来！塑料袋里的几根大葱都在他的退却之下不慎掉了出来！

白色运动服在风口处被吹得哗啦拂动，高大的男人“噗嗤”笑出了声，挑眉地看向顾长野，侧脸的红疤极其醒目，令人难以忽视。

他说：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个站在他身后的人，不是意料之中的裴望远，而是，不知何时折返，还沉默跟随于他身后的——东、霁、雪！

卧槽啊这个人什么跟上来的？有什么目的？？？

下意识抓紧手里的塑料袋，顾长野呆滞片刻，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矢口否认：

“没有，我们没有见过。”

看着这个前世没露面就弄死了自己的人突然抬步走来，顾长野抑制住想要逃跑的冲动，努力劝解自己。

——呵，他可是一个连反派都敢挑衅的男人！男主而已，还没反派变态，他……他一定也可以从容应对！！！

咬咬牙，他瞪住了面前这个人，大着胆子反手就把锅扣在了东霁雪的头上：

“你跟在我后面干嘛？！是不是想打劫？我告诉你，这里走出去五十米就是警察局，我随时报警！听懂没？”

东霁雪也愣了一下，随后爽朗地笑了起来，蔓延至下颔的那道疤痕微微绷直，看上去很愉悦：

“要出菜市场的话只有这条路能走，兄弟，我走在你后面，就是想打劫？那这世道也太不讲理了，所有顺路的人都可以互为抢劫犯，通通得拉出去枪毙……简而言之，我们谁也跑不了，是不是这个理？”

……这人，怎么还跟他辩论上了？

顾长野：“那你走前面吧……我这个人比较警惕…不喜欢有人走我后面。”

东霁雪：“那正好，我也不喜欢，不如一起走吧。”

顾长野：“……”

搞不清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顾长野半信半疑地走了两步，东霁雪果然跟随了上来，和他并肩。

沉默地走了一小会儿，东霁雪又开口了：

“我听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你是哪里来的呀？”

顾长野嘴巴抿得紧紧的，就当没听到对方的问话，闷头往前走。

东霁雪又笑，语气揶揄：

“兄弟，没必要，真没必要，我又不是坏人，就是路上遇到闲聊几句，你看我们这样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没必要聊几句都要防着吧？”

顾长野：“……跟你没关系。”

听到这个回答，东霁雪露出讶然的表情，他上下打量着这个浑身都充满了戒备的青年，目光停留在对方琥珀般晶亮的眼瞳处，继续追问：

“那你要去搭公交吗？我有车，可以载你一程。”

顾长野：“你好烦。”

一出巷口，顾长野提着菜就要和这个诡异的男人分开走，然而对方却伸出手来，道：

“别走这么快啊哥们，再聊——”

顾长野像碰了病毒似地甩开对方的手，还没来得及拔腿就跑，清脆的铃声忽然从巷子里传来——

“吱——呀——！”

刺耳的刹车声伴着迅猛的旋风扑了顾长野一脸，他伸手挡了迎面而来的风，再放下手臂时就看到坐在自行车上的裴望远正挡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东霁雪。

地上擦着道白印，是老旧的二八式自行车车胎留下的，东霁雪不知何时已经退开，此刻离他们至少有一臂的距离，黑色眼瞳中含着深沉的警惕。

顾长野：来得好来得妙来得呱呱叫！！！

……不过，不是说王不见王？结果这就见上了…他们该不会打起来吧…？那要怎么收场啊？！

顾长野的神思正在漫游天际，突然间，裴望远收回了盯着东霁雪的视线，刷地回头：

“…你没受伤吧？”

顾长野：“……没。”

裴望远：“那就好，我怕有些神经病过来不小心碰伤了你，到时候可能要去打狂犬疫苗的。”

东霁雪：“……这位朋友说话没必要这么难听，我就是…和这位兄弟闲聊两句，不至于。”

……被人指桑骂槐是狗还能维持解释的品德，男主的脾气还算是挺好的，要是裴望远被人这么骂，估计表面笑嘻嘻，晚上就去人家家里放炸药了。

顾长野沉默不语地想着。

裴望远听到这句，又转过去看面前这个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以后，冷淡开口。

但是他一开口就让顾长野想要捂住他的嘴。

裴望远：“东霁雪？你现在还在红雪会？”

温和的面具如风化的油漆般生锈剥落，东霁雪沉默了一瞬，扬起武装的微笑地与之对视，黑瞳如深邃不见底的深渊，摇晃着雪片似的光。

东霁雪：“……你是？”

裴望远：“玩牌还需要知道荷官叫什么？。”

东霁雪：“荷官？”

裴望远：“告诉你一个消息，这一局你要输了。”

话音刚落，巨大的爆炸声猛然从菜市场中心炸响！

顾长野：什么东西？！！！！

人群杂乱的尖叫，哭泣，与裴望远突如其来的恶魔般的低笑应和在一起，显得诡谲而恐怖。

顾长野慌乱地想要扭身去看，却忽然被少年的长臂夹住脖颈，强行压了下去，挣扎间，他能听到裴望远说话时胸腔处发出的嗡嗡共鸣。

裴望远：“别看了，人死了，比起这个……我倒是建议你去看一下，东先生，现在去或许还能捞回几个，不至于全军覆没。”

东霁雪瞳中的雪片化作了利刃，定定地扫过裴望远和在对方臂弯间扭动挣扎的顾长野，然后，出人意料地扯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语气热络地说：

“……多谢提醒，有机会一定上门拜访。”

抛下这句话，东霁雪转身就朝爆炸传来的地方飞奔而去。

东霁雪一走，裴望远就松开了手臂。

大口吸气的顾长野超想锤他，但抬起手发现自己还拎着两袋菜，又冷静下来，气鼓鼓地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大葱，他听到自行车清脆的铃声。

裴望远：“哥，上来，载你回家。”

顾长野：“滚！”

没有再去看菜市场里的爆炸，他心乱如麻，提着袋子走得飞快。

身后的少年笑得甜滋滋：

“你不上来可以把菜给我，我来提，这样你走起来也轻松一些，好不好。”

顾长野没理会他，灵活地穿过人群进了林荫道。

裴望远骑着车在后面七扭八拐地跟着，精致的五官在傍晚的黄昏里镀了金，好看得频频引起周围人的侧目。

可他的目光始终聚焦在走在前方的顾长野身上。

那人一意孤行地往前走，走着走着，不知道是气消了，还是冲累了，速度渐渐慢下来。

林荫道里，两人相安无事地前行，掠过树影的光时不时落在青年的侧面，琥珀色的瞳像打磨完美的水晶一样，折射出不同层次的绚美华光。

亚麻色的软发时不时被风吹得散碎得往后飞，细细的银色掺杂其中，有些醒目。

裴望远：“哥，你有白头发了。”

顾长野：“……关你屁事！”

提着菜的青年顿住脚步，他没有回头，似乎在克制某种亟待爆发的情绪，问：

“你老实交代，你今天就是故意要和东霁雪碰面的，对吗？”

清脆的铃声自少年修长的指尖发出，这个仍然含笑的人淡淡地望着他，说话的姿态意味深长：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顾长野：“不是怎么回答的问题，我要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转过身来，浓烈的光渗入他透明度极高的眼眸中，将虹膜晕染出了鲜艳的红色，有炽烈的，缩小的云在里面浮动，看得人想要去碰一碰。

裴望远俯低了身体，盯住这双眼眸：

“我想让你活着。”

顾长野愣住，下意识抓住了这句回答里最在意的点：

“什么活着……难道我会死吗？”

裴望远：“对啊。”

顾长野：“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裴望远：“新闻社报道，2015年7月2日下午5点42分，满星市东湖菜市场后方仓库发生一起爆炸，4人当场死亡，2人重伤送往医院……你看，你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用这张仍带着青涩且少年气的脸笑着，可眼底闪烁的光芒却锐利得不可思议：

“就算我告诉你了，你也什么都不会想起来……所以不要去想，也不要追问，顾长野，你只要一直按照精神病的标准来衡量我做的事就可以了，没有为什么，永远都没有。”

顾长野定定地看着对方，仿佛置身于迎面扑来的信息海啸之中。

他接受了自己生活在一本书里，以为这就是世界的终极答案，重生回来以后，还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什么。

可是越改变，谜团就越多。

——这是一本书。

这答案，并不是终点，而是，一个被迷雾缠绕的起点。

打开迷雾的钥匙……就在眼前。

如果他愿意相信这场信息海啸只是电影特效，相信裴望远是个神经病，他做的一切事情没有逻辑也不需要解释，让裴望远成为挡住海啸的液晶屏幕，那么，他就可以装聋作哑的，按部就班的继续下去……

可他，不愿再把命运交给莫名其妙的人了。

“你是不是精神病，由医生判断，但我要怎么衡量你，是我自己的事。”

顾长野语气坚定，琥珀眼瞳中是难得一见的深沉之色：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裴望远。”

裴望远：“活得简单点不好吗？你为什么总是要把一些东西搞明白呢？”

顾长野：“……你不告诉我，我也会去查，直到找到结果为止。”

温柔的笑容风化在黄昏的澄阳之中，少年又靠近了一点，冷淡脸色下的口吻，是截然相反的暧昧：

“那你…不要后悔。”

少年有力的五指扣在他的后脑，迫使两人额间相抵！

那个瞬间，顾长野看到了……与现实完全不同的画面……！

……诶？！

作者有话要说：【上榜啦，接下来开始连更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