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来得无声无息，毫无预兆。

被人以压制的姿态锁在臂弯与门形成的逼仄夹角里，顾长野慌得一批，很想动手，但又顾忌着之前送自己进来的那些“面具人”。

想都不用想，按照东霁雪的说法，这个日料店……乃至这里的整条街，很有可能都是红雪会的地盘，他在这里把人家头领打了，回头恐怕自己是会被乱刀砍死。

草，他怎么老是遇到这种违法犯罪的替罪羊事情啊！！！

内心不断悸动的后怕努力地抑制着顾长野胸腔中逐渐膨胀的怒火：忍住忍住，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体无人替……呜呜呜……

在他默念“莫生气”时，东霁雪也没有闲着，直接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抵近拨通了一个电话。

极致的沉默与漫长的等待音，交织成令人忐忑的孤鸣。

……这人，不是真的在给裴望远打电话吧？！

顾长野胆战心惊地盯着那通电话，有些担心自己会连累到裴望远，但是不知为何，又有些期待能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嘟嘟嘟……”

忙音。

——电话那头的人挂断了。

东霁雪似乎并不意外，很有耐心地又打了一个过去，还是同样的号码。

……直接挂大佬电话，这个作风真的很裴望远了。

被挟制得不知道该躲去哪里的顾长野漫无目的地走神，这个诡异的壁咚姿势让他感到很尴尬……尤其是东霁雪的距离，是打电话没注意吗？这也靠得太近了……

就这样连续被挂断两次，电话那头的人终于开了金口，是熟悉的，冷淡的嗓音：

“东霁雪，你有事？我这边很忙。”

东霁雪：“知道你忙，所以也就不多占用你的时间了，有个人想见你，来听听他的声音吧。”

冰凉的手机就这样被抵在耳边，顾长野愣了一下，与面前神色温和的男人对视，尽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见他不说话，东霁雪潜藏着危险的低语，便温和地压了下来：

“说话呀，顾先生。”

电话那端的人也只剩平和的呼吸，双方诡异地维持了一种缄默的平静。

细微的呼吸交错着滋滋的电流，与偶尔撩在发间的真实呼气，融成魔幻又现实的一幕。

顾长野紧紧闭嘴，没有说话。

记忆里有似曾相识的片段闪过，他想起那个荒诞梦魇里的“顾长野”，在被绑在仓库里时，也是以这样沉默的姿态，如亟待献祭的羔羊般做无声抵抗。

不好的生理反应又涌了上来，顾长野难受地遏制住喉头即将哼出的闷响，正在犹豫要不要说点什么扭转眼前的画面，滋滋响起的电流忽然打破了这股沉寂。

“顾长野？”

裴望远的声音清清冷冷，凉薄得不带任何情绪。

本想咬死不说话的人忽然感到腰腹间骤然传来的剧痛！忍不住弯腰惨叫了一声——然而，只需这一点声音，就够了。

裴望远再度开口，不是向着他，而是向着他面前这个露出残酷笑意的东霁雪对话：

“东老板……是想吃饭，还是谈事？”

东霁雪单手拧住顾长野想要回击的手腕，利落地一扭一顶，便把人推到门板上动弹不得，另一只手举着手机，谈笑自若地回应：

“可以吃饭，也可以谈事，怎么，裴总现在不忙了？”

裴望远：“不忙，我现在就来，地址给我。”

东霁雪：“地址是……哈，之前你也来过一次，我就不重复了，总之，尽量在晚饭结束前到吧，我会备好晚饭，尽量让二位宾至如归。”

挂断电话，男人周身散发的强大威势如潮水般褪去，他依然是含笑的俊朗模样，看上去温和又阳光。

“有劳顾先生。”

他这么说着，与捂着腹部咳嗽的顾长野拉开了距离，见他难受地滑坐下去，也状似关心地蹲下来，隔着薄薄的浴衣摸了一把他的腹部，微笑地说：

“顾先生这么不配合，我也只好用一点手段了……不过今晚的饭还是要吃的，我让医生过来给你看看，应该不会有事。”

应该不会有事？！应该不会有事你妹啊！给老子下地狱吧姓东的傻逼玩意儿！！！

痛得只能吸气的顾长野说不出话，只能任由这人摆弄。

啊啊啊，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命，真想现在就跟这家伙同归于尽！

……

草席色的和门被拉开时，顾长野还抱着冰袋摁着自己的腹部。

东霁雪的方向对着门，最先看到了来者，立刻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客气道：

“裴总来啦，怎么样，一路上还好吗？”

……要不是没有之前那段插曲，他都要以为这是在进行一场合作伙伴之间的正常宴请了。

顾长野一边腹诽一边面如土色地回头——然后，就被进来那人的打扮，看愣在了原地。

灰色的开司米手工西装服帖地衬出这人匀称修长的腰身，雪白的高领衬衫上，束着打法标准的墨蓝领带，泛着磨砂质地的哑光，看起来很有质感。

平日里随手抓两下就算梳完了的散乱头发，现在整整齐齐地往后梳去，有几根稍短的发丝垂在光洁的额前，伸入细边框的平光镜后，缀在这人绿色的眼瞳旁边。

这样的打扮已经完全遮住他周身的青涩气，只看外表根本想象不到，面前这个分明是成人状态的青年，身体年龄还不到十八岁！

……虽然实际年龄可能已经超过天命之年了。

顾长野呆了半晌，一下子失去了语言的力量，而裴望远进来以后也压根没理会东霁雪的寒暄，径自走到顾长野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被头顶灯光映出一片白茫茫的平光镜片锋锐如刀。

有点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