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是睡相不太好，不然狗蛋不应该这么生气。
但是人睡觉的时候如果喜欢抱着点什么东西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比狗蛋要偷袭我更让我惊讶的是，虚化的长明现身，正抓着狗蛋的手腕，让他不能再继续。
狗蛋应该看不到长明，因为他现在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我好整以暇，从他手中抽出脖子，不着痕迹地看了长明一眼。
长明会意，松开手，而我接过狗蛋，提溜到地上去，自己靠着床屈膝伸了个懒腰，大大地打一个呵欠。
我们睡下的时候也才下午，现在天色沉沉，是午夜，没睡多久，我还没恢复过来呢。
狗蛋很显然也没有，仍然显出气血两虚之相。
虽然不知道长明为何忽然出现，但是当下我先抬起手进行一个声明：“这位狗蛋同学，我对你绝无非分之想，如果我睡觉的时候有什么超过的动作，那纯粹是因为你身上太暖和了……哎，年轻人就是好啊，火气旺，不像我，年纪大了，体虚气弱，一到晚上就手脚冰凉，而且咳咳，还刚刚经历一场大战，疲惫的很，一睡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狗蛋听得一愣一愣，我话锋一转。
“不过，如果你不是因为我睡觉不老实想杀我，那么难道是因为我发现了你功法有异的秘密？”
我之所以会靠着他睡，也正是因为我怕他在睡梦中功力逸散，使得发条自行运作，再对他经脉造成损伤，所以我也在持续为他输送微弱的内力。
他醒来后或许发现了这一点，聪明的狗蛋同学显然清楚我这么做的原因。
狗蛋从刚才的无语变成现在的哑口无言。
但他毕竟不是个真哑巴。
他问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到东长离洲有什么目的？”
好问题，我是一个不该存在于此的人，到东长离洲为了把你妹妹带走。
我要是真的这么说，那今晚我和他非得死一个不可。
于是我道：“你觉得我像是坏人吗？”
他冷冷看我：“你的好坏，与我无关。”
我摸摸鼻子：“你应该知道，要问别人底细的前提，是自己有足够的实力。”
旋即一抬头，一撇嘴：“打听我的事吗，你有那个资本吗？”
牛得不行。
他无语了一瞬：“……我没有，但是有神汇以上进入东长离洲，佤寨不会坐视不理。”
他又想到了什么，道：“你要找佤寨的麻烦？”
好小子，是你要找佤寨的麻烦。
我算算时间两年后他就要造老寨主的反了。
其实现在关于清久祺，狗蛋的事情我心里暂时有个谱。
狗蛋为了救这些被拐来的人而上了海盗船，途中遭遇了海怪迫使他们不得不回到死人海暂避，却又赶上海底火山喷发，海盗船全军覆没。不知道为什么晃悠到这里的清久祺撞见海难现场，拼尽全力也才救出来狗蛋一个，两人逃出之后顺着洋流飘荡到东长离洲。
然后赶上佤寨内部权力倾轧，清久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抓住折磨。
清久祺回到碧海天的时间与当年老寨主死亡时间没差多少。
这当中又有什么关联？逢摇，谷小葱，宋汝烟在其中担当了什么角色呢？
单单是佤寨的一次权力变更，能够在十年后还吞噬了一个碧海天现任海主吗？
按照我的想法，我是想到了鸢城先想方设法接近谷小葱，通过谷小葱进入佤寨，一并查清上辈子的真相和这辈子那二百个海族，以及赫连白所在意的那名可以篡改记忆的异人之事。
但是骗小姑娘哪有骗半大小子来得安心呢？
于是我道：“找麻烦谈不上，其实我是要去东长离洲暂避，因为我偷了碧海天一样宝物，若是佤寨能庇护我，自然可以合作，若是不能，那我也不介意祸水东引。”
狗蛋和长明都满脑袋问号。
“你说你是佤寨之人，小小年纪，有此天资，想必也是个中翘楚，若你能向寨主引荐我，日后自然有无穷无尽的好处。”
他听我这么说，有些将信将疑，又问道：“我若不呢？”
我叹一口气：“那我也只好惋惜一位为了救人而牺牲在海难中的小英雄了。”
留下狗蛋自己考虑，我带着长明离开船舱出去溜达一会儿。
我似乎总是在夜航的船上和长明见面，不过也是，白天我带着这么一个人影乱走，就算人家看不见他也会觉得我是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长明现在已经和我一样高，而今天看到他可以碰到狗蛋我就知道他对逆转轮的掌握又上了一层楼。
不等我发问，长明先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英俊端方的脸上仿佛总是带着忧国忧民的神情，只是这神情难得对着我一个人展露。
“你消耗太大，将近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今天持续供给内力也太过草率。”
好样的，还学会训我了，不是你一口一个前辈的时候了。
我对上他决定好好地树立一下前辈的威严。
“那你……还不给我做点饭吃。”
他既然能碰到狗蛋了，灶台肯定也能碰了吧！
说实在的，无论是海盗还是少女，做饭的手艺都很是一般，主要是今天也没有时间吃好的。
长明听了，也没有笑，跟我一起到了这艘船的厨房。
其实这艘船还没有修好，很多地方有点漏风，好在厨房还完整。
如我所想，长明已经可以触碰到很多东西，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只有我能看到的鬼，正在靠着吸我的阳气复生。
我忽然有种冲动，希望长明以后都保持这种只有我能看到的形态，让他在二百年前完全属于我。
我凝视他的背影，他正在打鸡蛋，像是要给我做一碗鸡蛋肉丝面。
我忽然开口：“长明，你当初为什么要跟着我？”
长明动作丝滑，仿佛回答过无数次这个问题一样回答我：“因为前辈自己独行太危险了。”
他一定无数次在心里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不然不会如此对答如流，因为我是第一次问他。
或许二百年后的清久祺问过，但他听不出答案与答案之间的区别。
就比如说，为什么长明会对我这样一个人抱有如此的恻隐之心和保护欲。
我和他的相遇，之前已经说过了，是我在苦海溺水，被他所救。
更详细地说，是我被宫囚柳和吾心同联手追杀，我包了一艘船要横渡苦海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追了上来，我艰难抵抗，最后爆了一件法器才退出百里，暂时安全，然后力竭而坠海。
我与他们两个这场争斗十法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时我的头衔是：无耻的叛教者、狂妄的渎神者、毫无人性的杀手、以及神出鬼没的异端。
彼时我刚刚在南洲杀了吾心茫，吾心茫是漫道勿嗔大师的俗家弟子，论辈分是慧言慧痴的同门师弟，他一生致力于调和南部三洲的关系，比起南贺久洲，他更多的是行走在另外两洲传道助人。
我在受吾心茫委托杀他之前曾经与他有过一场争执。
那次争执几乎是正对十大门派的挑衅，由此激起了广域民愤。
可以说我在被吾心同和宫囚柳打伤后是过街老鼠也不为过。
但是长明救了我，并且固执地要跟我同行。
我单手撑着脸，哼哼唧唧地靠在狭窄厨房里唯一一张桌子上，指尖轻点颊侧，想了一会儿，又说：“那你记不记得，在你说要跟我同行之后，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这回长明迟疑了一下，我几乎要以为他根本不记得这回事了。
那我这个比不是装砸了？
好在长明没有让我失望。
他说：“如果我发现你骗我，我会把你的筋抽出来做我的琴弦，把你的骨头掏空做长笛，把你的皮剥下来做鼓面，把你的头骨抛光做拨片。”
我忍不住要鼓掌，简直一字不差。
我大喜过望：“那么，你想我从哪里开始？”
长明已经把面下到沸水里去了，这代表他可以暂时放下手，转过身来面对我。
他神色沉郁：“前辈，我从沒骗过你。”
我想站起来摸摸他的脸，说谎的时候有没有发烫。
“是吗？那你用碧海天所有鱼的生命发誓，你是被迫进入逆转轮内的。”
长明张了张嘴，最终沉默了。
我站起来，并没有摸他的脸，我负手来到他面前。
“逆转轮之事玄之又玄，或许别人就会相信你一无所知的说辞，阵法啊，意外啊之类的。不过我是一个不相信意外和巧合的人。如果你事先不知道逆转轮的事，你与我约战却被你师伯阻止，那你一定会拼尽全力突破阵法来通知我事情有变。你或许真的不知道逆转轮能够链接玉简幻境，但是除此之外你与逆转轮联系，你对逆转轮力量的感知都太过敏锐……以至于现在，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的修炼如此神速，短短数日，已经能够在不惊动我的情况下自由出现。”
我抬手扣住他肩膀，稍微施力，以一种绝对的压制姿态自上而下审视他，眼底藏匿漠然与戒备。
“你老实说罢，他们选定的回到二百年前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你？”
我本以为这番质问会让他哑口无言，潸然泪下，悔不当初。
但是长明的呼吸陡然急促，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背，猛然翻身，将我压在他怀中，我瞪大眼睛惊诧看着他神色大变，先前沉静一扫而光，双目通红似乎十分痛苦。
“……不是你，也不是我……是我们两个……”
“只有我，才能炼出逆转轮。只有你，能带我回来。”
“广域，广域已经没了。”
“只有我们了，仇宴。”
他的眼底藏着一处崩毁的世界，正如他的人一样飘渺虚幻，分崩离析。
作者有话要说：仇宴：我正式声明，在男人怀里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二，再二不可再三，再三不可……
长明：（捂住某人的嘴，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