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的黑暗渐渐褪去，留下的是夹杂着浅灰的苍白。太阳再次失约，原本边走边等的月亮也终于不见了身影。

睁开眼，室内黯淡的光线笼着白色的天花板，要不是手机上清清楚楚显示着10：11，江念还以为拂晓之时仍未过去。

动了动舒展许久的身体，头脑的不舒服总算已然消退了些许，可极为真实的不适感仍然从小腹传来。

昨夜深睡下去以后，那般的梦境又再度来袭，白色的空间里，自己莫名地觉得浑身难受，微微发冷，却也找不到源头，最后连之前在近旁的身影都在隐隐淡去，直至一阵天旋地转，大脑回归清醒，缓转片刻，眩晕感终于消退，江念才得以感受身体的周遭。

“哎…”江念长舒了一口气，其实她早就掐算了日期，估摸出例假就在这几天，不过真等到这般清晰强烈的感觉终于来临时仍有些局促。

手边也是空空的，就买了个卫生巾，凑合着吧。

江念劝慰着说服了自己，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倚靠着穿套起衣服。

比起从前记忆里的注重保暖饮食，睡眠规律而长久，这里清冷的空间紊乱欠缺的营养，以及长久的晚睡也注定了这次的疼痛来的要比以往猛烈。

由于姜丝红枣枸杞之类统统没有，只好抿上一口刚倒的热白开，空荡荡的胃里好歹有了点东西，暖意渐起，一杯下去，倒也算是舒服了些。

就这样待机了不知多久，江念终于从被子里脱身，拿起手机，在沈慕颜那句早安下面轻轻敲起键盘。

“早安，睡过了。”

发完就先去了房间外面热了些吃食，虽然并不好吃，好在是温热的，却也抵不住那股寒冷不适的蔓延。

“嗯，我们还在排练，可能要先练到中午。”一段五分钟前发来的文字映入眼帘。

“嗯，加油。”江念试探了一下身体的感觉，到底还是没法坚持出门，稍稍遗憾地敲出一行字发了出去，“那个，我今天不太舒服，下午我就不出去了。”

“啊？怎么啦。”沈慕颜此刻似乎并不忙，消息回的很快。

“没事，一点小问题不碍事，就是方便和出门了…”

“好吧，你注意休息，那就下周一见了。”

“嗯。”

江念将手机息屏，揉了揉肚子，窗外灰蒙蒙的，这样的天气要晴不晴，要雨无雨，明明临近中午，温度却也不见回暖，这般天气最是让人不舒服，总有些身心俱疲。

奶茶店那边也请了假，秦晓晓得知了缘由自然也没有拒绝，关心了两句让她好好休息。

如此一来，江念彻底在家赋了闲。

可这一闲下来还不如在学校或是奶茶店。大把时间的空余不但并不悠然，反而甚是冗长，以至于显得无所事事，写作业写作业没心思，出门出门不能够，什么都不干又闲的无聊，时不时还有些不适感传来。

天色渐渐黯淡，没有或金或红的晚霞，也没有或急或缓的黄昏，只是慢慢悄悄的换了昼夜。

一天光景江念就在这种索然无味的迷茫无措中度过，身体除了酸软无力就是明明暗暗的疼痛，心情除了卷土重来的压抑更是难得的起伏。

例假不是没来过，这样的情节却是从未想象。

生理上的不适配合着心理上的煎熬迎面袭来，没有起因，或者处处都是缘由。

有些胀痛的脑袋里杂乱的思绪四处蔓延，江念努力压制却仍然想到从前。至少从前她从不会这般难堪。

不知过了多久，江念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惊惧中脱身，长长地吞吐着微凉的空气，感受到四周的清冷和身体的不适，真实感和恍惚感交错。

直至沉沉的暮色里终不见星月，四周的静寂里再不闻人声，心里的波动才总算渐渐和这沉睡的城市一同归于平静。

到底只是例假的突如其来，有些失措了吧？江念试图骗过自己。

“10月7日

例假来了，好难受，情绪今天也不对，实在是不应该被这样随意的影响心情，难免吧，适应就好，不过以后尽量不要这样了，心神不宁容易出事。

天气也是真的不好，一直阴天的话应该最近会下雨吧，雨天倒是挺好的。

心里的不舒服小憩了一会稍微好了一点，毕竟总是要适应的。

可是真的好想从前被照顾的感觉，好想爸妈…

也有点想，想沈慕颜，今天都没见到她，她今天在外面玩的好像挺开心的，她真的好好啊，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有点不敢想象。

当然啦，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从前的先不细想了，越想越难受，真是毫无办法，现在能做的还是尽量好好适应吧…

感觉什么东西都缺，资金又好拮据，等明天去贺斌那里把正表确认签字了，到时候助学金发下来，加上补助金兼职工资，应该可以添置些东西。

哎，头晕还写这么多…行了尽量早些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做那个奇怪的梦了，连梦里都不舒服，那个在我旁边的人影都不知道是谁，也难免，从前的东西都记不清多少了，好可悲。”

…

第二天仍然是阴沉沉的，雾霭沉沉，不见曦月。

江念醒的还算早，身体的不适感似乎有所消减，但依旧肆意横行，起身洗漱，整理一下仍以压抑为基调的情感，将梦里遗留的情绪淡去，心中平静些许。

待全部完成，时间不早不晚，恰好临近沈慕颜往日到来时分。

今天不要再让沈慕颜久等了，天天要别人上来怪不好意思的，江念边想边背起书包匆匆向门外走去，以至于将脚边储存热水的大保温杯带倒而浑然不觉，任由它在身后滚到房门边。

抵达楼下，走进愈发寒凉的风里，双手抱住腹部，留住先前聚集的暖意，迫不及待地左右张望，正巧见到因“晨跑”而来的沈慕颜，相视一笑，结伴而去。

几节课上完，已然过去了数个小时，在门窗紧闭的教室所拥有的温度的包裹下，江念的不适渐渐浅淡了几分，终于没有了昨日的那般猝不及防的窘迫，得以平静下来，写着作业来打发时间。

已经是下午第二节课了，因为中午开始的细雨，下午第二节课的体育成了室内的自习，抱怨声此起彼伏，许久才归于平静。

不过江念自己倒是自得其所，不知何时习惯了悲伤，也喜欢上了下雨天，特别是这样连绵的小雨，缠缠绵绵淅淅沥沥，最是让人舒服，就是希望晚些不要下大了。

环视一圈，教室里因为少了十几个人，显得有些空阔，那些空旷的座位零零散散的坐落在人群中，而在自己的右手边就有两个。

沈慕颜没有开玩笑，最近她真的很忙，一到自习课体活课之类就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么像这次一样去体育馆排节目，要么就是学生会。

说到学生会江念就不免想到宋希安。

虽然最近没见宋希安再来找她，不过去学生会的话也难免遇见吧？

遇到了又怎样呢，自己不应该担忧，也没权利干涉，那么好的女孩，谁会不愿垂青呢？

她会带着自己像每天早上那样去吃东西，去让自己渐渐适应了吃完早餐的饱腹感。

今早吃了杂粮煎饼，又尝试了一种未曾吃过的食物，一种独特的新的味道。因为人并不多，片刻等待之后，散着香味冒着热气的煎饼就新鲜出炉了，满足了嘴馋，也温暖了她不舒适的胃和发寒的身子。

她也会带着自己穿过小吃街拥挤的人流，去一步三回头地看望跟在身后的自己。

看着她微微偏过来的侧脸，江念总是不禁轻轻一笑，没有阳光的日子，她也能如此明媚，在千篇一律的人群中是如此耀眼。

她真的很好很优秀很温柔，有一切可以吸引别人的资本。

而她们是朋友，好朋友。

江念适应了这般感觉，自己不去过多地麻烦她也不会限制她。

尽管心里的愿望强烈，但到底是自己深深认同了这样的关系，并也去小心翼翼地维持着。

就这样为了自己这样的一个朋友天南地北地想了一节课，或欣喜或担忧，或期待或隐忍。

可是事实上江念不知不觉里并没能适应自己的做法，或者说她贪婪的情愫让自己根本无法适应。

也许是在过去的某个时刻，系在江念心上的那根能让她平静下来的弦，它的另一头其实早就已经被系在了另外一个人那儿。

幸运的是另一头稳定无比，让人为此全然放下戒备。

于是这个小小的未知不曾有人知晓也未曾被人察觉。

第二节课下课铃打响后许久，仍旧微微出神的江念终于回过神来，因为是大课间，这时班上的人已经出去了不少。

该去贺斌那儿把正表签字确认了。

江念想起来早先定下的事，站起身来，穿过走廊，向办公室走去。

课间的走廊上有不少人，或走动或伫立，或远眺或闲聊，但江念总觉得每当自己走过，似乎他们无不都将目光在自己做了不短的停留。

略感奇怪，但随即就收回了心思，这样的情景江念见过多次了，不论是一开始惊艳爱慕的注视，还是后来敌视疑惑的冷眼，她都不在乎，就算有过些微不足道的波动，她也没有多余情感放到这些事情上面去。

虽然今天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与不详感，但也很快自己将其否决掉了，她那堵四周环绕的高墙足以抵挡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除了高墙内的东西，没有什么能伤到自己。

而那些外面的压力与琐碎就算经年累月，积累成汪洋，也不足以越过来，除了因为自己心里悲伤而产生的共振，它们连波纹都不会漾起。

轻轻叩了叩办公室的门，是隔壁班的老师开的门，贺斌不在。

“老师，你知道贺老师他在哪吗？”江念带上房门，外面的那种奇怪感觉被隔离开来。

“他去开会了。”老师坐下后写着教案，头也不抬的回答，“上课之前应该都回不来，你有什么事？”

“我是找他找个东西的。”江念如实回答道，但并没有说是什么，她害怕被问到那些问题。

好在对方并没有多说，只是抬手指了指贺斌的桌子，“你去桌子上看看。”

江念顺水推舟轻轻应下，走到办公桌近旁，除了几沓文件和一摞作业，并没有看到助学金申请表正表相关的东西，简单翻找两下依然未果。

也许是贺斌没领，或者是收起来了？也许是吧。

江念和隔壁班老师道了声谢就有些郁闷的离去了。

再次回到那个环境里，待走到教室，那样的感觉更加明显了，不少人都在看自己，江念挑挑眉，没有理会，只是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刚坐下，就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是个陌生面孔，背着手径直走过来，也许是想掩藏不好的企图，但脸上的表情早把她揭露的一干二净。

幼稚，江念低下头拿起笔准备写作业。

“江念同学。”来人走到近旁站定，缓缓出声。

知道避无可避，江念只好抬起头来静静端倪着她，但并不回应。

可对方下一句话让她有些隐隐不安起来。

“你刚刚是不是找贺斌要东西啊。”

“什么？”江念有有些疑惑但还是镇定地开了口。

“贺斌说，你填的不到位，让你加一下。”说着那人就把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手上赫然是属于江念的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