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没事了。”简轻声说。

屋中众人的视线皆在瞬间变化。

先是惊骇，惊骇而后是狂喜。

但是就在此时，握着简右手的小杰克却突然向着沙发一侧栽倒。

“你怎么啦！”简伸手扶住小杰克，很忧心地把他抱起来，揽进怀里。

简的臂膀恢复了力量，她就像一名母亲抱孩子一样，轻易而又温柔地把小杰克抱进怀中。

小杰克半倚在简的怀里，他仰头看简面上担忧的神情。

小杰克的眼中逐渐蓄满了泪水。

“我说过的......”小杰克的脸色苍白，声音则略有些哽咽。

“你会永远健康美丽，再也不受疾病的威胁......”

“是的，我知道，”简低声应和，她在小杰克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我一直都相信你。”

“但是我就要死掉啦！”小杰克抬手抹一把自己的眼睛，然后他露出一个笑容来，装作不介意的样子，但是眼底是很浓重的哀伤。

简温柔的美眸中顿生波澜。

“你说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我把我的力量全部都给你啦！”小杰克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

“你......”简看着自己怀中的小杰克，她一时失语。

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力量来救我？简并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口，小杰克便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因为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小杰克面上的笑容消散了。

“孤零零的，没有家，也没有在乎的人。我也不想再活下去了，没有意义。”

小杰克面上的神情黯淡。

“但是你不一样，你身边有那么多爱你的人，你也是一个充满爱、并且值得被爱的人，”小杰克咧嘴冲简微笑，“你要好好活下去，替我好好活下去！”

简心中大恸，有泪水盈在眼眶，颤巍巍的，被纤长的眼睫兜住了，险险没有落下来。

“对不起一开始没有和你说实话。”小杰克叹口气。

“不过像你这么善良的人，如果一开始和你说实话，让你知道，我得透支自己的生命才能救你的话，你一定也是不会答应的。”

“不过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情！”小杰克努力打起精神来，他看着简，眸色无比认真。

“你不要把它当成往后余生的包袱。”

“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每一天都幸福快乐！”

泪水顺着简的脸庞滑下，她喉头哽咽，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

“答应我！”小杰克拽着简的袖子，他的眼睛在这一瞬变得很亮，执拗的，简直有种回光返照的意味。

“......我答应你。”简最终还是哽咽着答应了小杰克。

小杰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了结了一个困扰他很久的心结，他终于放松地仰倒在简怀中。

然后他的眼珠微微转动，落在了什威克的身上。

“警长先生......”小杰克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唤，他看着什威克的眼神几乎是乞求的。

“我知道您一直以来都很讨厌我，觉得我是坏人，但是看在我们共同敬爱的女人的面子上，您能听听我的临终遗言吗？”

......临终遗言么？

什威克纵使心中百般的不情愿，但是看在小杰克救了简的份上，他还是点点头。

他朝着小杰克走过去，小杰克很虚弱地动动手指，示意什威克俯身靠近自己。

于是什威克俯身，凑近小杰克。

然后他便听见恶魔的低语。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能救她吗？你以为第三类人便就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么？”

小杰克咧嘴笑，他露出自己森白的牙。

什威克的瞳孔蓦然收缩。

“我把我自己的力量都给了她，我会死，她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不过是以第三类人的身份。”

小杰克看着什威克，他的容色苍白，脸上是一个孩子才会拥有的天真无邪的笑容。

“您恨不得挫骨扬灰的第三类人的身份。”小杰克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他满意地看着什威克的面容在瞬间变得煞白。

以第三类人的身份。

什威克忍不住感到一阵晕眩。

他抬头去看简面上的表情，但是简并没有听到小杰克在说什么。

这是小杰克说给他一个人听的。什威克意识到。

把他抱在怀里的简没有听到，就站在他们身边的乔治和其他人也没有听到。

只有他自己听到了。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简现在已经成为了第三类人。

“怎么样？”小杰克冲着什威克微笑。

“这是我送给您最后的礼物。作为您杀掉我的两个朋友，将我重伤的报答。”

“您还满意吗？”

什威克听到自己耳畔的嗡鸣。

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小杰克便在简的怀中逐渐变得透明，一点点淡退。

简依然温柔地呼唤着小杰克的名字，直到他彻底消失不见。

什威克感到自己心里地裂天崩。

他看着简，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简的确是活下来了，但是她难道就要这样以第三类人的身份一直生活下去？

什威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现在依照自己警察本能做出的唯一抉择就是，对这个秘密暂时先守口如瓶。

无论是对简本身，还是对曾经与他出生入死过的同伴，包括与他相识多年的好友乔治，什威克在理智和情感上都觉得自己应当先保守这个秘密。

于是他抬手抹一把眼睛，声音闷闷的。

“先吃饭吧。”

什威克沉默着走向厨房，剩余其他人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简的身上。

只有顾云野是个例外。

他总觉得什威克的反应有些一反常态。

然后再稍微细致地思索一番，小杰克以自己的消失（或者说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为代价）救了简，那么他是怎么做到的？

是第三类人真的就具有起死回生这样了不起的能力，还是说......小杰克其实是把简也变成了第三类人？

顾云野抿唇。

他亦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想，而是和什威克一般，选择了保持沉默。

-

教堂。

太阳落下地平线，最后一缕残阳将天际染成深紫色。

一种压抑又不详的气氛。

迪利亚神父只身一人走进教堂中，他的脚步很快，灰色破旧的教士服两袖扬起，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整个人身上蕴藏着强烈的怒意。

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征兆。

“什威克！那个该死的什威克！”迪利亚神父走到圣坛前，他双手握成拳头，恼怒地咆哮。

“如果不是他的话，小杰克和罗恩怎么会这么快就死掉！”迪利亚神父一挥手将圣坛上的祭品打落。

一枚已经失去光泽的苹果咕噜噜滚到地上，撞到一张长椅的椅脚。

一声嘹亮的“嘎”划破凝滞的空气，浑身漆黑的渡鸦从血红色幛幔之后挥动着翅膀飞出来了。

迪利亚神父弯腰捡起苹果，他发狂一般将那枚苹果狠狠抛掷向渡鸦。

“还有你！你们都该死！”

“你们既然胆敢亵渎神！竟然胆敢违背神的意志！”

渡鸦动一动翅膀，它很轻易地躲开了迪利亚神父掷向它的苹果。

渡鸦收拢自己的翅膀，它稳稳地栖停在十字架的最上端，一双血红宝石色的眼睛居高临下望着迪利亚神父，那是一种无声的蔑视。

“你们都会付出代价的！”迪利亚神父在十字架下愤怒地挥舞手臂，他的一双眼睛瞪圆了，浑浊的眼白里面爆出狰狞的血丝。

“你，那个该死的查克，多管闲事的什威克，那两个从罗斯小镇来的该死的警探，还有......”迪利亚神父说到此处微微眯起了眼睛，“......那个黑头发黑眼睛的东方人，那原本被神裁定为该死的种族！”

“住口吧，老东西！”渡鸦偏一偏头，它蓦然对着迪利亚神父说话了。

“你口中的‘神’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神，它不过是恶念汇聚形成的一个冒牌货。”

“真正该死的是它才对啊。”

迪利亚神父一面摇头一面冷笑。

“愚蠢！”

“你根本不知道神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你竟敢在圣坛的面前渎神！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是吗？”渡鸦歪头看着迪利亚神父，它血红色的眼睛中光芒大盛。

渡鸦抖动翅膀，猛然从十字架的高处飞下。

它伸出利爪，猛地戳刺向迪利亚神父的眼睛。

迪利亚神父发出一声惨叫。

他伸出自己的双臂挡住脸。

那双枯枝一般羸弱的手臂并没有起到什么很好的防御效果，渡鸦将迪利亚神父用来遮挡的双臂猛地蹬开，然后用利爪在他的脸上划下一道道血痕。

迪利亚神父摔倒在地。

他的灰色旧教士袍被撕破了，整个人狼狈不堪。

“滚出这里！去暴风雨里找你的神吧！”渡鸦冷冷冲他说。

迪利亚神父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用一只手挡住脸，另一只手支撑着自己勉强从地上站起来，连滚带爬往外逃了。

天际的云翳已经由深紫转化为深黑，有闷雷滚过，发出轰隆的响。

俄顷暴雨倾落，林肯小镇有很长时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

水资源缺乏的诅咒......似乎正在慢慢被打破了。

迪利亚神父在暴雨中踽踽独行，他抬手抹一把自己脸上的血迹，抬头，一双眼睛阴翳地盯着天空。

“你们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迪利亚神父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