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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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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颦颦方才说得不错,母后是真没想到,你看事情倒是比你太子皇兄独到得多。”

明皇后欣慰道,不知道不觉地竟自己将话往深处引了去。

箫颦浅笑,自是乐得见到这副场景,故而便顺着她留的引子问:

“那不知太子皇兄又是如何看待?”

“哈哈,你太子皇兄啊....”

明皇后摇头浅叹,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却又即刻暗了眸子,抬眼瞧了方才将将修好的盆景冷哼道:

“他啊,圣贤书读傻了,身为太子却生生有了一颗作文士的心,心怀悲悯,怜爱苍生,这世间若得了这么一位皇帝自然是好,可他偏偏是个太子,还是个被群狼环伺的太子。”

她顿了半晌,手中丝帕被她捻在指尖划过了那蔻丹长甲。

“他如何看待?他压根儿就没将那群人放在过眼里,唉,觉着天地君亲师,再过也越不过祖宗规训,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他要顾的是天下黎民,而这群人只待时机成熟即可除去。”

明皇后很是头疼地叹息道,而后便一把执起了箫颦的手,语重心长道:

“颦颦,你是与太子一同长大的,他为人如何你是最清楚的。”

她未有将话说透,而箫颦却是即刻了解到了她意图所指,安安静静地颔首示礼,她朱唇轻启向着明皇后轻轻道:

“儿臣必当尽心相助太子殿下。”

明皇后满意地笑了笑,眼角细纹若现,却是将她原本明艳华贵的神态衬得和蔼慈祥了几分。

“既如此,那母后也不与你客气了,就方才提到的,颦颦可有何见解啊?”

明皇后道,箫颦颔首话接上述说:

“儿臣想,当初世祖皇帝建立东厂,其目的是为与锦衣卫互相牵制,可却不想,发展至今东厂除却可随意调动锦衣卫人马,还另立了缉拿刑讯之责,如此一看他们的权柄,是不是太长了。”

“的确,如今东厂以监察之名兴风作浪,残害忠良早已引得前朝不满,苦不堪言,内阁也想过重修扶植锦衣卫,只可惜始终没寻到合适的契机。”

明皇后赞同道,状似不经意地添了杯茶,可实则却暗暗咬紧了‘契机’二字。

箫颦自是理解她口中所谓契机为何,但只心中暗讽,表面上却并未显现分豪。

明锦瑜跟明芳真不愧是一个母亲养起来的,这道行真是一个赛一个得高,前朝遮云盖日,这后宫也跟着运筹帷幄,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心眼子倒还真是没少修。

明她如今处境仍故意引诱,想试她的决心,更想找个替死鬼给他们垫脚铺路。

箫颦暗想道,面上仍含着浅笑,可袖下的拳头却已攥得发白,瞧着被明皇后推来的新茶,她终是放下犹豫,整了面色瞧了过去。

她确实,没得选。

“母后,儿臣以为,如今契机已到,儿臣愿以此次赈灾为契机,换得朝野和睦。”

明皇后微怔,可瞧向箫颦的目光中却透出了一抹满意之色,佯作思索地沉吟片刻,她叹了一声说:

“颦颦啊,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可是母后觉得此举太险,你替太子前去赈灾一事本就引得不少老臣不满,如今若是....这不妥啊。”

她语重心长地拉住了箫颦的手,看似一副关切不舍的模样实则却早已成竹在胸,就等着箫颦出言反驳。

箫颦羞愧垂目,再度回眸时甚至又将那眼眸红了一圈,打眼瞧去倒真有副母慈子孝的味道。

“母后,此次本就是儿臣思虑欠妥,急功近利,拖累了母后与皇兄,此事已上交三司,儿臣会重写诉状讲明原因交于臬司衙门(1)决不会再牵连皇兄与母后。”

箫颦沉生说,而明皇后闻言却是痛心不已地张了张口,秀眉紧簇,她抓着箫颦的手泫然欲泣地说:

“好孩子,是母后无能,但你放心,母后此次定会与你舅舅将你护好,就是心痛你得再委屈几日了。”

说着,她分了只手怜爱地轻抚箫颦的脸颊,眼中泪珠顺势滑落好不痛心又可怜地低声啜泣起来。

“母后关怀,儿臣感怀不已,便是死,儿臣也甘愿。”

箫颦即刻表决心道,明皇后闻言更是吓得连连摆手,真是生怕了她下一刻便会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说:

“这话可千万不敢说啊,母后决不会让颦颦出事的。”

箫颦垂首,心中冷眼已经翻去了脑后,可面上却还得装作既痴傻乖觉,又感激心痛地模样道:

“儿臣谢母后,只是还想最后提醒母后一句,莫要着急对付刑部文大人。”

她故意留了个钩子,没将话说透。

“颦颦此意,可何指?”

明皇后果然问,箫颦抿唇,敛了目光说:

“文家先祖于开国之时便追随太祖爷平定天下,又在世祖平了娄景之乱后弃武从文,朝堂之上与明家先祖平分秋色,多年绵延,其后势力若贸然拨动必遭动荡。”

明皇后顿了其意,瞧着箫颦的目光亦跟着动了动说:

“颦颦的意思是.....”

“杀鸡敬猴,先威慑,釜底抽薪,于暗中击破。”

箫颦接道。

明皇后眸色骤亮,目光中是那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她瞧着箫颦赞许地动了动唇道:

“真是可惜了,颦颦怎就生了个女儿身呢?”

箫颦谦逊垂眸,笑而不语,可心底却是被明皇后那炙热的目光生生激出了一身冷汗。

也幸亏她生得女儿身,不然只怕是比箫元稷死得还惨。

她心中暗道,而这坤宁殿亦是半分也不想再待下去了,起身作揖,她乖巧地向明皇后辞别道:

“母后,时候不早了,儿臣便不打扰母后清净了,先行告退。”

明皇后浅笑,目的已达,她自是没了再留她的意思,颔首应声说:

“去吧,不必担心太多,母后定会保你周全,日后有空还要多来母后处坐坐,母后给你备好桂花糕。”

她道得极为亲和,目光慈爱,倒真是瞧不出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箫颦颔首应下,面上尽是那小女儿家的欣喜之色,转身随着前来引路的王尚宫一路向外,可待踏出宫门时却见面色骤寒,瞧见迎面走来接应的彩衣目光微动。

“殿下,咱们现在回去吗?”

彩衣询问道,箫颦摇摇头,语气轻柔说:

“先随我走走吧,御花园的桃花要谢了,再不去,赶不上了。”

“是。”

彩衣应道,跟在箫颦身后一路相随,行至了那围墙内唯一一处生机盎然之地。

“彩衣。”

箫颦唤道,瞧着那日头洒下,闪着灿灿光晕如星,肆意地散落在尚存着丝丝水汽的碧叶上。

“你跟了我多久了啊?”

她倏然道,看着一片残花落下悠悠荡荡地停在青石之上。

“过了今年冬月便十年了。”

彩衣答,语气之中满是感慨,箫颦默了默,看枝头翠绿遮红,所剩无几的残瓣飘摇再风中,凄惨无依。

“十年了啊,过得真快啊。”

她叹道,浅笑了一声说:

“我还记得那时初见你,严冬凛冽,你躺在雪里,所有人都说你死了。”

“是啊,殿下救命之恩,奴婢终身难报。”

彩衣颔首,道得情真,可是那话落在箫颦耳里却是讽刺得要命。

恩情深重,终身难报,所以干脆便罢了,左右都是还不干净的。

她心中冷道,随手折下一只秃了红蕊的桃枝握在手中,神色浅浅。

“什么报不报的,无非都是人一念之间罢了。”

她轻叹道,而后又转了眼眸盯着面前彩衣状似无意地说:

“这么多年了,可曾寻过家人?你不是正经走流程进的宫,若是尚有亲人在世,我可以安排你们团聚。”

箫颦歪了歪头,瞧着彩衣的目光带了几分期许,然而却见对面那人浅笑摇头,反倒是一脸说笑的模样道:

“殿下真是说笑,奴婢的家里人早就没了,如今若真冒出来才是出了怪事。”

“是吗?”

箫颦跟道,饶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说:

“你不会是瞒了我什么吧?”

“怎会。”

彩衣即刻道,微不可闻地闪过了一抹慌乱。

箫颦沉了神色,将她那变化瞧在眼里,转而又扬起一抹笑意,随手便将那捏在手中的桃枝折成了两段。

“我就开个玩笑,你慌什么?”

她扬唇道,眼下朱痣艳红如血,眉眼带笑,斑驳树影映着她漆黑的眸子隐去那一抹寒凉,却是显得单纯而明亮。

见着彩衣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箫颦颔了颔首,转而又迈了步子向前走去。

“你今日的干桂是从哪里寻来的啊,这个季节,想寻着那般好的桂花可不怎么容易。”

她随口又问道,身后彩衣明显顿了一顿,随即便甚为流畅地对答道:

“奴婢先是求了负责采买的嬷嬷,却巧那嬷嬷老家原是行州的,有制干桂的手艺,故而便从她那出卖了些来,也没怎么费事。”

“原来如此。”

箫颦颔首,语气轻松地瞧着那一路繁花紧簇,可又不知为何却觉得那本应温暖灼热的日头,此刻却越照越冷。

原来,十年的情谊与救命之恩真的不过如此,竟是连那一丁点,哪怕就那么一分的迟疑都无有。

故事编得滴水不漏,还真不愧是从小跟着她箫颦长大的人,既如此,那她若在顾忌,岂不真成了那冤大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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