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堂间众人都怔然了片刻。

青梧见此情景，心里冷笑一声，沈瑶依一直以来都以沈府唯一嫡女的身份自居，向来看不上她和府里的一众庶女，在府中娇蛮横行，对她极尽打压，府里的下人也知道如今掌家的是谁，自是处处逢迎讨好，恐怕早就忘了她才是沈家的嫡长女。

便是自己的父亲，如今子女妻妾众多，这些年来对自己不闻不问，怕是早已把自己和娘亲给忘了。

沈瑶依闻言，也顾不得哭了：“你是说真的？你当真愿意嫁？”

是了，这府里的嫡女可不止依儿一个，李氏将青梧拉至沈老夫人和沈修面前：“老爷，你看，这圣旨上只说是沈家嫡女，并未指明说要依儿嫁过去，青梧愿意嫁，你就全了孩子的心愿吧，我就说青梧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沈老夫人看着这个素来默默无闻的孙女，此番认真打量，才发现这孩子眼神清正，举止有礼，倒是像极了她娘杨氏：“你可要想好了，当真愿意嫁？”

“愿意。”

“不后悔？”

“不后悔。”

沈老夫人思量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沈瑶依自小受尽娇宠，性子跋扈，言行无状，虽说景王世子落魄，但到底是皇家，说不定以后还会牵连沈家，但青梧瞧着是个稳妥的，皇室宗妇不得随意改嫁，想来就算那世子真去了，青梧也能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如此一来，倒算是免了一桩祸事。

“既然如此，那就依了青梧吧，只是婚期就定在下月，李氏你可得抓点紧筹备。”沈老夫人出声道。

“是，母亲放心，儿媳定会置办妥帖。”知道自家女儿不用去跳那火坑，李氏自是高兴，爽快的应了。

“那李家怎么办？青梧不是要许给李家？前儿个与李大人喝酒还说起这事呢。”沈修眉头紧皱。

“老爷放心，此事我去同大哥大嫂说。”李氏忙扯住沈修。

“既然祖母和父亲同意了，那青梧继续到祠堂罚跪去了。”青梧向沈老夫人和沈修福了福身，转身欲走。

闻言，沈修这才想起来，算了算今日已是第四日，只是今日事发突然，被李氏母女吵得头疼，竟将此事给忘了，轻咳了一声：“算了，既已罚过，便不用再跪了，回你的院子好好待着反省，这段时间多学学规矩礼仪，免得到时候给我沈家丢人。”

“是，父亲。”

出了正厅，青梧朝着自己居住的霏月阁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下人都在窃窃私语，从古至今，流言总是流传的最快。

“你听说了吗？大小姐要代替五小姐嫁给景王世子？”

“不会吧？不是说赐婚的是五小姐？怎么又变成大小姐了？方才我还听见五小姐在前厅哭呢。”

“这圣旨上只说是沈家嫡女，又没说一定要五小姐嫁，大小姐不也是嫡女吗？”

“也是，唉，大小姐也是个苦命的，先前的李家公子虽说名声坏了些，但好歹身体康健，可这景王世子听说是个病秧子，宫里的太医都说治不好，这大小姐嫁过去不知能享几天福，若是景王世子去了，大小姐岂不是要孤苦一辈子…………”

青梧走在廊庑下，听着这些碎语渐渐飘远。

到了霏月阁，刚进门，玉露便迎了上来，面色急切：“小姐，奴婢听说您要替五小姐嫁给景王世子，这是不是真的？”

青梧再次惊叹于流言的传播力，但还是如实答道：“是。”

“小姐，您糊涂了？那景王世子是个什么样的您又不是不知道。”

青梧脚步未停，一路走至屋内坐在桌旁，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玉露你先别急，等我喝口水再与你细说。”

青梧连喝了三杯这才作罢，将玉露拉倒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你觉得，我要是嫁到李家会怎样？”青梧问。

玉露撇了撇嘴：“还能如何？那李家是夫人的娘家，夫人一向不待见您，嫁到李家那不过是从虎口掉到狼窝罢了，总归逃不出夫人的手心，那李家大夫人不但是夫人的嫂嫂，还是夫人少时的手帕交，定会磋磨于您，还有李家公子，这还没成亲就养了外室，要是成了亲还了得，哪里能有家宅宁日？”

“那我要是嫁不成李公子呢？”青梧再问。

“就算嫁不成李公子还是要嫁啊，总不能当一辈子老姑娘，但依夫人的性子，必不会帮您仔细寻摸，说不定还不如李公子呢。”

“那若是我嫁给景王世子又会如何？”

玉露仔细想了想，答道：“景王世子身子骨差，您嫁过去少不得要仔细照顾，但是景世子并不住在景王府而是辟府另居，这府里就世子一个主子，您只要服侍好世子就可以，只是万一景世子去了，您可就成了寡妇，奴婢听说嫁入皇室的女子是不能改嫁的，那小姐您就要孤苦无依过一辈子了。”

青梧点了点头：“嗯，照你这么分析，嫁给景世子除了会变成寡妇这一点之外也没什么不好的，无论嫁到哪里，只要是夫人插了手都少不了要受磋磨，可这是圣上赐婚，夫人无论如何插不了手，届时我只需要好好服侍世子便是了，如若世子真去了，那我好歹还有个世子妃的名头，我们主仆三个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任谁也欺负不了我们。”

青梧垂下眸，握了握玉露的手：“玉露，我向来运气不好，娘亲去的早，父亲眼里从来就没有我，在这府里无人会为我筹谋，这已经是我能为自己挣的最好的出路，无论如何，我不想再受人摆布，往后就算是当寡妇，我也认了。”

玉露手被一团软玉握住，传来的阵阵暖意，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力量，玉露鼻头募的一酸，小姐过得真是太苦了：“无论小姐去哪儿，奴婢和玉萤都会和小姐在一起！”

青梧看着玉露坚定的小脸，摸了摸她的头，心头浮上一阵暖意，玉露玉萤自小便跟着她，青梧早已将二人当成了家人，往后，她会好好护着她们。

“我们去看看玉萤吧。”也不知道玉萤那丫头恢复得如何。

“好。”玉露应了一声，抹了一把眼泪，起身跟着青梧往厢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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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李氏也召集了府里的管事着手准备嫁妆，看着拟出来的嫁妆单子，这几个庄子和铺子进项都不算少，遑论还有不少金银玉器和古玩字画，李氏一阵肉疼，倒便宜了那小蹄子。

一旁的邱婆子颇有眼色，依着夫人平日对大小姐的态度，必舍不得给大小姐这么好的嫁妆，若是自己此番能为夫人出谋划策解决这桩烦心事，入了夫人的眼，那她们一家子在这府里活得还能更滋润些，若是将此事交给自己办，说不得还能捞些油水。

邱婆子凑到李氏身前开口，“老奴瞧着这几个庄子太过分散，离那世子府颇远，大小姐日后查账来来回回也不方便，老奴倒是有个法子。”

李氏看了邱婆子一眼，心领神会，对其余的管事道：“你们都下去好生准备着，不可出纰漏。”

“是，夫人。”管事们陆陆续续退了出去，房内便只剩了李氏和她的贴身嬷嬷，还有邱婆子三人。

“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李氏抿了一口茶，对邱婆子说道。

邱婆子绕到李氏身后，替李氏捏起了肩，身上一活泛，精神也松了许多，李氏舒服的闭上了眼。

“依老奴看，倒不如把这几个庄子换成城南的庄子，那些庄子大，且离世子府又近，大小姐管起来也方便些，您这也是为大小姐好不是？再说偌大的沈府，上下百来口人就指着着几个庄子吃饭呢，大小姐心善，想必会理解夫人的，老夫人那边，夫人您一心为沈家考虑，老夫人也必定会明白夫人的苦心。”

邱婆子打量了一眼李氏，见她神色未变，便知自己是赌对了，继续道：“至于其他那些物件儿，缎子被面麻布里，里头搁的什么谁又能知道呢？便是日后大小姐发现了，那也只有往肚里吞的份儿，再说五小姐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五小姐嫁妆贵重些，日后也免得被夫家欺负了去。”

过了半晌，李氏悠悠睁开了双眼，沉声道：“此事便交给你去办，务必办妥帖了。”顿了一瞬，又继续道：“听说你还有个儿子没差事是吧？此事若办好了，就让你儿子到少爷跟前当差。”

邱婆子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夫人放心，老奴定会办得妥妥的。”

李氏挥了挥手，邱婆子随即退了出去，步子是这个年纪不曾有的轻快。

“夫人，这么做怕是不妥，这毕竟是圣上赐婚，若是让老爷和老夫人知道您对大小姐的嫁妆做手脚…………”李氏的贴身嬷嬷卞嬷嬷担忧道。

“怕什么？你可有听到是我指使她去做的？我不过是交待她好好办差，至于旁的，我可曾说过什么？若是出了纰漏，那也是这刁奴妄生贪念罢了，与我何干？”李氏拈起帕子揶了揶嘴角，望着门外那道走远的身影。

卞嬷嬷身后无端升起一股凉意，也只能嗫嚅着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