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蔚然贴近王凌嫣耳畔，咬牙轻声道：“我们都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当初不打掉他，我还以为你是母爱泛滥，于心不忍，原来是打着这个算盘，你知不知道这要是被发现了，我们都不得好死！你这是赌博，拿我们的命去赌！”

“不是我们，是我的命。姐姐，若是事情败露，我一力承担便是，我想你好，生死不悔。”王凌嫣盯着近在咫尺的许蔚然，颇为深情说道，含情脉脉的样子，好像真的对许蔚然用情至深似的，可实际上——

——“王凌嫣！”许蔚然猛的抓住王凌嫣的手腕，气愤吼道：“别装得一副对我好的样子，你心里想要什么我们都知道！你不过是拿我做由头来满足你自己的欲望罢了！是你想要掌管安庆王府，不要扯上我！”

她又猛地甩掉王凌嫣的手，好像在与王凌嫣划清界限似的。

王凌嫣因为冲击力脚下不稳，后退了几步，身子微微摇晃，她扶着肚子像是承受不住肚里孩子重量似的弯了腰。许蔚然眸中闪过不忍，可思及王凌嫣至今所为，她又强逼着自己狠下心来置之不理。

王凌嫣低着头，沉默着，过了许久，在许蔚然都以为她不会说话准备离开时，她才突然抬头，眼眶赤红，执拗地望着许蔚然开口说道：“你以为我都是为了自己吗？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一个欲壑难填、利欲熏心的人吗？”

“你当我愿意吗！”她突然爆发道，双眸赤红，饱含热泪，却迟迟不落，她这个样子比起可怜，更多地展现了她的坚强，“如果不是命在旦夕，谁愿意满手鲜血！姐姐，别做梦了，这种生活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我朝有几个异姓王，开国时有几个，现在有几个？这个数目，姐姐比我清楚得多吧？当初数十位占据一方的异姓王到了今日，只剩下一个有名无实的安庆王，和一个需要用质子换取朝廷信任的燕王。今年开年陛下说的那几句话，姐姐不会忘了吧？”王凌嫣问道，直勾勾盯着许蔚然，“陛下的言外之意，姐姐不至于听不懂吧？陛下想做什么，姐姐也不至于猜不出吧？陛下的目标是铲除这些非他颜氏一门的王，燕王是他的目标，我们也是，燕王一死，下一个就是我们！”

“姐姐…”冷厉过后，王凌嫣又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戚戚哀求道，“我想活下去，我真的想要我们都活下去…求姐姐成全我！”

“可…也不应该杀了他啊，志君他…是无辜的，他没罪，没有必要杀了他吧？况且杀了他，难道就能改变陛下的心意了吗？”

“古往今来，但凡优柔寡断的人都不会赢，姐姐，不杀原志君，我们没有活路，你也不想安庆王府成为第二个何家吧？原志君是男子，他可以一死了之，但作为他的女眷的我们，会有什么下场，姐姐你不是猜不到。好点和他一起死了，坏点何家女眷的下场就是我们的。姐姐，政治斗争都是成王败寇，你死我活的，不要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我们身处的是政治漩涡，不是家族情感纠纷。”

“原志君是名正言顺的安庆王，正值壮年。安庆王的封地，虽然因为安庆王多年不作为，已经为皇家掌握，但安庆王毕竟是从建国之初承袭下来的王位，最初的安庆王也是跟随高祖征战天下的从龙功臣，世代经营下，朝廷中安庆王府的附庸不在少数，安庆王府在都城中的根基也颇为深厚。如此，天子脚下，皇城之中，安庆王府就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们现在仍旧相安无事，只因为北方还有个燕王如鲠在喉。但只要陛下收拾完燕王，下一个必定是我们，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当今陛下是个怎样的性子，姐姐你恐怕比我深有体会。”

“原志君他必须死，他的善良便是他最大的罪，权利斗争中不容善良，他在，无论他情不情愿，他都是个威胁。只有他死了，失去了年轻掌权人，由女眷掌权的安庆王府在陛下眼中才会稍微安全些，陛下才会放松警惕，我们才有机会联系皇子一举推翻当今陛下的统治！”

“你在说什么！你不要命了。”许蔚然惊骇不已，抬手就要去捂住王凌嫣的嘴，四下张望生怕隔墙有耳把刚刚王凌嫣大逆不道的话听了去。

王凌嫣挥开许蔚然捂她嘴的手，继续说道：“正是因为要命，所以我们才要这样做。当今陛下执意除王，那我们就换一个皇帝。三皇子就很不错，无权无势，遭皇帝厌弃，他要登基必定需要世家和我们的势力辅助，一个弱势受我们掣肘的皇帝远比一个强势大权在握的皇帝要好得多，可这也不意味着我们就真的安枕无忧了。姐姐，安庆王和皇帝是不相容的，哪怕有个一代两代相交友善，但不可能代代和睦相处下去，我们是他帝王之路上的绊脚石，但凡这个皇帝有点自尊都不会容忍异姓王的存在，因为异姓王是挑战皇权尊严的存在，所以异姓王我们安庆王府唯一的活路便是将颜家取而代之…”

“闭嘴！”王凌嫣还没说完，许蔚然便出言制止了王凌嫣继续说下去，她心惊胆战，更为惶恐的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凑到王凌嫣耳边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王凌嫣，这些话要是传出去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但时候不仅安庆王府不保，我们的母家也会受到波及。”

王凌嫣绽颜一笑，侧头好笑地看着许蔚然紧张的样子，也学着许蔚然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姐姐，刚刚我可什么都没说哦。什么篡位，什么弑君，我可都没说哦。”

她眨了眨眼道，句句都在死亡线上蹦跶，惹得许蔚然怒心肝俱颤，恨不得立刻堵上王凌嫣的嘴，免得她这般不知死活的胡言乱语。

可也仅限于此了，王凌嫣之后的话令许蔚然进退两难，万分纠结。

“要做这些事，至少也得等到下一代，颜家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可不是装装样子的，现在的颜家尚有民心，时机未到，我们能做的不过是挑个皇子站到他那队，将皇子推上皇位，然后我们隐于幕后，之后逐渐架空皇权，等待时机成熟，一步上位，我们安庆王府才算真正摆脱了死亡阴影。”

“王凌嫣，你口口声声说着要活下去，可现在你的所为所想不都是把我们往死路带吗！”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姐姐，我们一直在死路上，什么都不做，安分守己也会死。”

“你到底想要什么啊？”闻言，许蔚然顿感无力，浑身气力一失，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扶着额头，无力说道。

王凌嫣扶着肚子走近她，明明是属于弱势群体的孕妇，这个时候却显得尤其强势，一步步走向许蔚然，犹如一座坚如磐石的大山，令人望而生畏，她说道：“从始至终，我要的都是活下去，姐姐，无论你信不信，我的心一直如此。”

她扶着肚子艰难跪下，以一副弱势的姿态仰视许蔚然，双眸含泪，看起来甚是可怜呢，期期艾艾地说道：“姐姐，求你救救我啊！女子在这个时代活得多么艰难，旁人不懂，同为女子的姐姐你还不懂吗？不管是姐姐这样高门大族中的世家嫡女，还是我这样破落户里的孤女，我们都是一样的，从来命不由己，生死皆在那些臭男人的一念间，我们无权掌握自己的命，只能将自己的命依附父亲、丈夫、兄弟、儿子，那些当权者！他们赢，功劳都是他们的，赞美都是他们的，他们输，却要我们陪葬！姐姐，原志君是个好人，可在这样的时代中，好人不长命，身为男子就是他的原罪，无论他愿不愿意，他天生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要想活下去，他必须死。女子是只能依附男子而活，所以与其依附一个懦弱无能没有主见任人摆布的丈夫，不如依附一个年幼的独属于我们的儿子，只闻垂帘听政的太后，哪闻垂帘听政的皇后，我们要想彻底执掌安庆王府，用安庆王府的势力去帮助三皇子上位，摆脱被当今陛下铲除的风险，原志君必须死。”

她牵过许蔚然的手置于自己隆起的孕肚上，语气循循善诱，说道：“丈夫可能背叛我们，但儿子决不能背叛我们，他是完全属于我们、听从我们的，古今之道，孝大于天。”

“阿嫣。”许蔚然叹息般唤道，低头直视王凌嫣那双漂亮的眸子，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似的，很认真的看她。

“姐姐。”王凌嫣也认真的回答她，双眸看向她。

许蔚然抬手抚上王凌嫣认真注视她的眸子，指腹划过纤长的睫毛，触摸眼尾的红晕，隔着薄薄的眼皮感受温热的眼球，她能感受到她的手指停留在王凌嫣眼眸上时，王凌嫣轻微的颤抖通过眼皮传到她的指上，诉说身体的害怕，可尽管恐惧，王凌嫣没有躲开，任她触摸，甚至过分的按压眼球，王凌嫣始终不闪不避。

“阿嫣，其实我已经分不清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说着，许蔚然收回按压王凌嫣眼球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