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凤君漠然俯视许蔚然的投诚，面色冷然，良久，她俯身扶起许蔚然，说道：“蔚然，你总是这样，多管闲事，把与自己无关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当初何家出事，别说你当初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姐了，就算是许家的家主，一旦牵扯进何家的事中，都难以保全自己，还会累及家族，许家的明哲保身我能理解，齐家的落井下石我也能理解，可理解归理解，仇恨归仇恨。”

“蔚然，你有点说错了，我不是怨，我是恨。哀而不恨是为怨，怨是没有攻击性的，我是恨，我是要向他们复仇！”

“淮颐一事，归根结底是皇权和世家权利的斗争。我是炮灰，皇子也是炮灰，我们都是他们斗争下的炮灰！成王败寇，世家输了，何家作为前锋，遭皇帝清算，家族的权利被剥夺殆尽，转移到了忠于皇帝的臣子手中。皇帝为表仁义，并未对犯下谋逆罪的何家赶尽杀绝，留了女眷的命，只是要没入贱籍为妓。可蔚然啊，你以为我的母亲姐妹都是不甘受辱，所以在判决下达的那日自愿自尽的吗？”

她笑了声，尽显凄然，目光悠远，似乎穿透了时空望向了母亲姐妹“自尽”的那一日。

“哪有这么好的事，都是皇帝了，怎么可能还留有仁义。宫里的太监携圣旨而来，许我们活，可牢头勒住了她们的脖子，一个又一个，把她们活活勒死了。我抛弃了自尊，抛弃了一切，屈辱地从他们的手中活了下来，得到了一个‘活’的名额。成王败寇，败者为寇，为妓，好像怎么践踏都可以，因为我们输了，所以就可以不把我们当人了，所以你让我怎么能不恨！”

“蔚然，你说你代表整个安庆王府站在我这边，可当初你没能力救我，现在你又有什么能力代表一个王府？安庆王还活着呢，你只是他的妻子，而不是安庆王府的掌权人，你要怎么证明你才是那个掌管权柄之人？”何凤君颇具诱导性的说道，含笑看着许蔚然，等着她做出那个证明。

果然如此，许蔚然心叹，她没有第二个选择，遂道：“我会证明的，不久，你们会看到的，我成为真正的安庆王府掌权人。”

何凤君饶有兴味地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目送许蔚然离去，一个人影步履艰难地从何凤君寝室的屏风后走出，那人影腹部高高隆起，正是王凌嫣。

何凤君转头见许蔚然行走如此艰难，忍不住说道：“你这是何苦呢？大着肚子还要跑出来，你快要生产了吧？”

“我要亲眼看着姐姐下定决心。”王凌嫣笑着对何凤君说道，拖着个大肚子使她行走艰难，面色苍白，神情憔悴，但眼睛还是亮的，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何凤君缓缓摇着扇子，瞧着她，感叹道：“你也是厉害，怀着孕呢，还能借助安庆王府的人脉勾搭上三公主，你真不觉得累啊。”

说着，话锋一转，她问道：“原志君便是你给三公主呈上的见面礼吗？只有展现出自身的价值，三公主才会对你另眼相看，考虑和你合作。”

“你要三公主看到你才是安庆王府真正的掌权人，什么王妃、王爷都在你的股掌之中。蔚然啊，她以为杀了原志君是救了安庆王府，也能使她执掌整个安庆王府，但其实你才是获利最多的那个人，怀孕的是你，孩子的生母是你，这个孩子其实是为你所有的，凭借这个孩子，你能兵不血刃得到了安庆王府的权柄，之后蔚然算什么呢？是不是就要被你一脚踢开，神不知鬼不觉了结了呢？”

“姐姐于我有大恩，我为什么要如此忘恩负义？”

“恩情比不过权利，你这样的人，真的会在意恩情吗？”何凤君嗤笑，像在嘲笑王凌嫣的虚伪，她问道，“若是蔚然挡了你的路，你还会顾忌恩情，对她手下留情吗？”

王凌嫣沉默，答案不言自明，只是她说不出口罢了。

“王凌嫣。”何凤君唤道，躬身对王凌嫣行了一礼，请求道：“他日若是许蔚然挡了你的路，不求手下留情，但求你惦念她往日对你的大恩，留她一命，保她余生无忧。”

“你这是做什么？”王凌嫣皱眉，语气不善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这种无情无义之人吗？”

她肯定自己的无情，但真被陌生人指出，她还是不喜欢听这番话的。

“但愿...你知恩图报。”何凤君看着她，意味深长道。

“你这么担心她，看着她便是，有你在我也不好动手。”

何凤君难得惆怅，面露惘然，轻叹道：“大概，我不能一直看着她了。”

王凌嫣心生疑惑，打量了几眼神色超然的何凤君，想了想还是没问什么就走了。

原志君是个好人，许蔚然心里也这么认为的，原志君很好，嫁给他，她没有怨言，若他们是对平常的夫妻，就这样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也挺好的。但是往往好人不长命，杀了他，她其实也没多少不忍。

借着被袁昭英那番话气到的由头，许蔚然邀原志君出城散心，后来她故意带着他路过带疫病的村子，令他感染疫病，又拖延治疗，故意给他服用错误的药，最后没熬过几日，他便一命呜呼在郊外别院了。

“志君，你是个好人。”在他死前，她望着他浑浊的眼眸如此说道，像是在宽慰自己的心，也像是在给他宣判死亡。

他死后，为了不使疫病蔓延，她在别院焚烧了他的尸体，草草给他办了个葬礼后，她打道回府，去迎接一条崭新的生命。说来也巧，原志君死去的那天，王凌嫣生产，诞下一个健康的男婴，安庆王的王位正式世袭到这个刚诞生的婴儿身上，安庆王府也正式由前安庆王的两位妻妾掌管。

安庆王是个没出息的人，生前因为窝囊颇为世人不屑，身后自然也没多少人怀念他，除了一个杀他的发妻心怀愧疚真的忘不了他了，还有一个自认为间接害死他的袁昭英。

在王凌嫣只言片语的暗示下，袁昭英开始认为若不是他那天讽刺安庆王，安庆王不会出城散心，最后感染疫病而死，是他杀了安庆王，因此，他郁郁寡欢、借酒消愁，整日待在何凤君那寻求安慰，使得何凤君在安抚他睡着后，有了更多空闲的时间能悄悄外出筹谋政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