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的太阳,烧得云都化了。
树下老汉们陆陆续续都起来准备下田,费青也把蒋锋年拉了起来,嘱咐道:“年哥,你一会看木叔怎么割的,学着点巧劲,但是不要受伤哦,我也努力多抓泥鳅给你补身子。”
哄男人嘛,学着那个狗东西画大饼就行了。
蒋锋年听着心里发颤,认真答应:“好,你也小心,不要被咬了。”
想了想,他还是多说了一句:“多抓点,明天我也给你买好吃的。”
“好···”费青手指蜷缩,心想,男人果然天生会画饼。
几人拎着镰刀和竹篓下田,费青在一旁认真戴好草帽。
这地方防晒只能靠物理,只能祈祷别晒伤。
哦,对了。
他问树子要了块汗巾,去旁边干净的水渠里洗了洗,搭在蒋锋年的脖子上,风一吹冰冰凉凉的。
蒋锋年颧骨连着太阳穴都泛起红,不像太阳晒的。
“哈哈,年哥好福气,娶了媳妇就有人疼,那日子不美得很,羡慕啊。”树子调侃道。
周围汉子们都嬉笑不已。
“那树子你还不快找个媳妇。”
“哈哈,马上冬天就有人暖被窝咯。”
桐子插话:“大哥这么黑,哪里找得到青哥儿这么白净的,先给我找吧。”
树子上去就是一个爆锤:“呸!你小子年纪这小就想讨媳妇,兜里几个钱了嚷嚷,有五文钱没有,快下去。”说着就是一脚把桐子踢了下去。
费青感觉这样的生活蛮有意思。
就是没空调,唉。
“你想听音乐~”
“我就是cd~”
“你想看电视~”
“我就是遥控器哼哼~”
桐子听到青哥儿哼哼着什么,不像戏不像曲,好奇问道:“青哥儿,你在哼哼什么呢?听着好奇怪,又怪有趣的。”
费青边掏洞边回他:“唱跳Rap,诶呀,就是哼哼歌唱唱词,可嗨皮了。等你长大哥带你去,玩个通宵!”
哎哟喂,忘了这没有KTV了。
不如自己办个业务?
不管了再说吧,好热好热,怎么还没看到泥鳅。
“好啊!那青哥儿你答应的,玩通宵。诶呀,我抓到泥鳅啦!”桐子就注意到能玩通宵,开心地一掏就抓到了今天第一条泥鳅。
费青羡慕得把手直直往里伸,半只手臂都进去了,鼻子上蹭到泥也没发现。
输给个小孩,好气!
“啊!嘶···”
蒋锋年突然听到小哥儿的叫声,猛地起身抬头望去。
唔···腰好痛。
“青哥儿,怎么了?”他皱了皱眉,担忧询问。
费青把手洗干净,看到食指指头上有个小口子,还在渗血丝。
甩了甩手,回声:“没事,就是被咬了一下,伤口小的很。”
出师不利。
真是太久没抓鱼了,城市日子过惯了。
蒋锋年不再说什么,只是低声问木叔:“叔,泥鳅咬到没事吧?”手上割稻谷的速度没其他人快,不过也没停过。
“不必担心,一会回去让婶子给青哥儿抹点膏,过两天就好了。”木叔回他,动作没停,旁边好几摞都是他割的,比其他人地里割的都多。
“锋年,以后就来叔家吃饭吧。你爹跟我也是几十年的兄弟了,我知你爹志向远大,你也是,都是好的棒的,复杂的叔也不会说,以后日子总会好起来,都过去了。”
“嗯,锋年知道···谢谢叔,家里还有银钱,您放心,我记得爹的教诲。”
两人都是低声说话,话语散在热浪中飘去,无人听得清。
费青坐在田边草垛上,放弃挣扎了,喊了桐子过来掏这个洞,鼓励道:“桐子,你把它抓出来,我给你二十文钱,够你吃糕点了。”
他出手一向大方。
桐子听到直接放弃手上的洞口,跑过来急忙答应:“好!我马上就给你抓到,你等着啊你等着。”二十文钱都能吃上一斤肉了。
他赶紧努力掏洞,这才发现里旁还有个小洞口。
一边用左手堵住洞口,右手从旁边又挖了个洞,一掏,左手就抓住了一只泥鳅!猛地甩进框里,右手又往深处掏了几下,又是两只泥鳅!
费青看得眼直冒光:“诶!小桐子真棒啊,一家三口一网打尽了!”
“哈哈哈!看我的厉害。”桐子开心得冒泡。
费青伸手抓了今天拿出来的那把铜钱,塞到桐子衣兜里,又替他绑紧腰带,拍了拍:“给你了啊,差不多有二十文了,少了明个补你。”
桐子这会不好意思了,搓了搓手,还是推脱:“太多了,五文就好。”
钱太多了,收下娘可能会骂他。
“收着吧,多抓点啊,今天大伙能不能吃上泥鳅,就靠你了。”费青摆手,看了田里发现有好多田螺,大大小小多得很。
不如捡田螺算了,抓泥鳅割稻谷都会伤手,这可是他以后吃饭伙计,要保护好了。
更何况,辣炒田螺也很香啊!
他光想得就要流口水,立马下去开捡。
桐子这会已经动力满满,又抓了一只泥鳅。他心里想着,那就多给青哥儿抓泥鳅好了!不行的话再给钓鱼,再给抓蚂蚱,嗯嗯嗯,就是这样。
一眼望去,整片田地都是在弯腰劳作的人儿。
人们每月每日,像养育孩子一样照顾田地。
靠着老天,眷顾时能过好个年,吃饱穿暖还能多个小样式;
不作美的话,就只能早晚省口,给孩子吃饱,就又度过一年。
这会,家里妇人忙完屋里活,再给牲口喂完食,也带着家伙和水来田里帮忙。三三两两搭伙着,婆婆和婆婆扯话,媳妇和媳妇聊闲。
费青听到人声抬头看了眼,又继续捡螺,就一会功夫,篓子里装了大半桶了。
一矮瘦婆婆看到脸生的白净人儿,好奇问道:“那是梅婶子家的田吧,怎么有个哥儿在下面,没见过啊。”
其他人跟着看了看,应声:“那是蒋家小子刚进门的哥儿,两月没出门,咱哪里能见着。”
梅婶走近了回她:“陈婆婆,这是青哥儿,刚来怕生,今天和锋年来我家帮着收谷。”神情微带敬意。陈婆婆在村里略有威望,大儿子在村里农地是好手,二儿子在镇上当账房,孙子也在读书考童生。
就是村长家的,也会给面子说上话。
张金兰往自己家田里走,扶了扶左耳的耳环边走边说:“怕是吃不上饭了,赶紧来割几把谷子,做个样子就能吃饱咯。”
梅婶不回她,只是跟婆子婶子道话去忙活:“今天有锋年搭把手,能早点忙完,回去做吃的。明个我们还要上镇里买点糕点给青哥儿备着,大伙明要去的一起村口见,忙去了。”
王小花本来下田了,又赶紧冲着梅婶家那喊:“梅婶你明个等我啊,我也去。”
明天跟着看看,这蒋家到底是不是真还有银钱使哟。
费青把篓子放到田边,和梅婶打招呼:“梅婶来啦,我给捡了好多田螺,晚上能不能做辣炒的呀。”
“娘!你看我抓的泥鳅多不多,还有大的呢,今晚也要炖泥鳅!”桐子着急邀功,把篓子伸到她面前,让仔细看看。
梅婶给他抹掉脸上的泥巴,回:“好,都做了,今儿吃好吃饱。”又转头和哥儿嘱咐:“许久不晒日头,你别站久了晕,去歇着。”
“好的哦。”
费青正想歇会。
突然想起来,蒋锋年也是许久不干活,身材只比自己壮那么些。
还割着呢?
他忍不住往谷堆那看了看。
蒋锋年还穿着今天嗑龙眼那身青衣,此时已经沾上不少泥巴。
似有所感,他转头看了眼小哥儿方向,两人对视上,眼眸皆是一颤。
“吭,年哥!歇会呀,日头晒,木叔和树子哥都快过来喝水,吃点龙眼甜甜嘴。”费青喊完,赶紧坐下数田螺。
怎么回事!
先躲开的人代表什么!
你都被人绿了心还这么大!
这还怎么玩!唾弃你!
蒋锋年也没好到哪去,又是用手抹脸,又是凭空跺脚,动作多得树子看不下去。
“年哥快过去喝水歇会,青哥儿担心了。”说完又叨了一句:“真羡慕。”
他想,确实好,还有人关心,确实好。
到了那边,往小哥儿旁边坐下,拿起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脸。汗巾早干了,衣服胸口后背倒是湿透。
蒋锋年想了下,大男人,应该要主动点。
“辛苦你了,捡了好多田螺。”
“嘿嘿,要是能吃到你做的田螺就好了,在家想吃了也能吃到。”费青想起自己吧王的头衔,不能放弃!
男人不想答应,自己实在没进过厨房。
小哥儿拿走汗巾在旁边洗,把自己脸上和脖子上的泥巴和汗都擦干净,重新洗了汗巾,才走到男人旁边。
“对吧,要是婶子不在家,咱们想吃怎么办呀,拿钱都买不到。”小哥儿边说,边拿汗巾给男人擦脸,擦到脖子,脸上已经红一片。
加把劲!
“我也想给你做饭吃,但是,以前跟娘学着煮饭,饭夹生,杀鸡我也不敢杀,还被鸡啄了手,养了几个月才消了疤。”
小哥儿低着眉轻声说:“要是爹娘还在就好了,真想在家也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蒋锋年听着难受,还是没忍住,先答应了小哥儿:“好,我跟婶子学。”
“你真好!”费青欢呼欧耶!
一下午哼哼没停过,蒋锋年都能记住词了。
不过,小哥儿开心就好。
小哥儿笑起来真好看。
太阳下来了,天还很亮。
今天的谷都收得差不多了,大伙也要早点回去做晚饭,不然天暗下来,还要浪费灯火柴烛。
“走咯走咯。”
“我今天抓的蚂蚱最多!”
“不公平!我是替我爹干活去了。”
小娃娃们先冲在前方,互相比较自己抓的最多。
桐子插进去炫耀:“看我,今天可是抓了一筐的泥鳅。”
“哇,明天我也要抓!”有个胖小子羡慕坏了,其他人也差不多,还想上手摸。
那边小娃娃们开心了,这边大人们还得把稻谷搬回家。
蒋锋年扛着比自己还大的一捆稻谷,咬牙闷头走。
费青看着男人那副模样有点心疼。
他只背着一小捆,实在是体力不好。
但没办法,这年代农民辛苦,婶子们也得搬,小娃娃就背着带来的工具,都是干着力所能及的活。
蒋锋年拖着僵直的腿,终于到了木叔家。
放下稻谷没忍住,直接坐在地上歇息,反正都脏了。
身上挂满谷穗,沾得人发痒。
衣服下,腰杆微微颤抖。
他心想,
干活真累啊,
不想干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的歌是胡彦斌唱的《无所不能》,出自很早期的国漫《我为歌狂》,不知道大家看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