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青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往日总是笑盈盈的嘴角此时拉成平线，浑身冷漠得好似另一个人。
书肆里在看书抄书的书生甚至忙活着的小厮，这会都不敢和他对视，只敢往刘志和张德生身上瞧热闹。
张德生有点僵住，他察觉到前面这小哥儿不太好惹，想着还是饶了话不要闹大。“多大点事，刘志也是气话，犯不着说得这么冲，算了罢了。”
刘志不服气往前一步想争辩，又被张德生摆手拦住。他止住话头，冷静地想了下确实犯不着在书肆闹得不愉快，这镇上就一家书肆，老板不喜多事之人。
“......”
蒋锋年突然静声，不知该说些什么，确实没多大的事。
费青冷眼旁观，这个地方对哥儿都能跟旧时代对女人一样裹小脑，他无法理解更不会接受。
如果这个男人也这么想，他宁愿单身一辈子，还了钱就离开，自己赚钱自己花潇洒快活say goodbye。
“事不大是对你我而言，但是刘志一口腌臜实在有辱世上哥儿与我...内人，他需向他道歉。”
蒋锋年坚定地直视张德生又看向刘志，等两人表态。他们说得过分，对小哥儿尤其恶语伤人，这不是小事。
“我说的是事实！这书香重地哪有过哥儿女子的，他进来就是扰了清净！”刘志看他还不依不饶瞬时愤恨起来，又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自己才不会对一个哥儿道歉！
费青将头转向门口立着的支架出神，听到男人的话时他不知心里为何兀的平静下来，好似村里的那条小溪缓缓流淌，宁静悠远。
等他缓过神来突然想起刚刚听到了哪个词，真是...令人羞耻！
费青在蒋锋年身后把双手放下来，挥动了几下，手掌互折，又按了几下手指，关节咔咔作响，才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小尴尬。
他把目光放到身前男人身上，宽大的肩膀，高挺的背脊，虽然瘦了些但是却温暖可靠，还是要多吃饭多长肉！
他又把目光挪前，瞧着张德生和刘志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不免冷笑出声来。真是无趣，都想跟那李时一样当个炮灰吗，道歉也没用，根底就是这样的人了。
张德生本来听到那哥儿咔咔作响一副要动手的模样，心里就忐忑不安，生怕要打起来。打不打得过另说，要是破相了应考就悬了......再一看，这人居然还冷笑起来！蒋锋年不是真找了什么靠山来，才出了门吧？
他心里有些打起退堂鼓来，身子微微瑟缩想往后退，今天这事本不关他，还是不要牵扯太多得好。
刘志听到冷笑更加气急败坏，脸上的肥肉挤在一起无比狰狞，好似山里妖怪要吃人一般张开大口，“你笑屁！老子怎么可能道歉！这就是事实，他是小偷跟着他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怕不是妓院里的小倌，还不腌臜！”
“你说我是小倌？”
“瞧你一身骚气样还不是吗，还跟一个偷子一家人。”
费青挑起嘴角甩甩胳膊，这下是真想打人了。不过还没来得及动手，眼前的男人已经冲到前面。
蒋锋年原先觉得道歉这件事就可以过去，对他小偷的说辞也无所谓了，但是，他居然说小哥儿是倌子！卖身的倌子！
霎时已经拧紧双拳冲了上去，一拳打在刘志嘴上，打得刘志懵了神反应不及，他左手又抓住领口拎起，满身肥肉沉得他手臂青筋暴起，白皙清瘦却充满着力量。
右手接着又揍了上去，揍在同一个位置，刘志嘴角边处瞬间就青红交接高高肿起。
“啊啊啊啊！你敢打我！”刘志目眦尽裂，一时不敢相信居然敢打他！他愤怒得全身像丢进了热水池涨红起来，两只手抬起也想抓住蒋锋年的衣领，挥拳回击。
可惜手短一时抓不住，又被揍了两拳，痛得眼泪汪汪流出，看不清人了。
旁边的张德生被眼前的场景惊吓住，开口大喊道：“打人啦！打人啦！快来人啊！”又赶忙后退怕扯进这场漩涡中。
其他人一时也惊呆了，他们读书人家，向来君子只动口不动手的呀！
他们不敢上前拦，都是瘦弱枝条的身子，哪里抵得住这大身躯一拳，更何况打到他们了算什么事呀。只能叫来小厮，“快上去拦着呀”“找人来找人来！”
小厮赶忙跑去了后院喊工人，今天麻烦了，可别弄坏里头的书本了呀！
费青看着蒋锋年凶猛挥拳的场景内心五味杂陈。
因为一句话打起来...这小子可以，有点血性！
这骂的可是老婆，老婆都不护，你配有老婆吗！
他内心小手咔咔地鼓起掌来，恨不得摇旗呐喊，对男人手上被抓的血痕也不甚在意，都是徽章！
不过看两个人越打越混乱，怕真打出个好坏，害得脸破相可不行。费青瞧出其他人的胆怯，趁着混乱摸出一枚铜钱来。
“啊！”刘志突然一下剧痛无力得松开了左手，低头只见手肘关节处多了一块淤青，并且快速地肿了起来。他还想再举起手来却没了力气，怕被打只能右手护住脸。
费青看到小厮找来的两个搬货的壮汉已经快到跟前，抓紧时间冲上去抱住蒋锋年的手拉回，“好了好了，没事了，他不敢打了。”他边说边拉，见男人满眼怒火消不下去，只能哄他，“不打了不打了，你快让我看看伤到哪，别是让我心疼坏了。”
蒋锋年这才卸了力让他拉开，怒火渐消多了几分羞耻。自己太冲动了，一会这厮定要报官，还是让小哥儿先去寻梅婶，别害得名声不好了。
都怪他！
他回身对费青说道：“你先找梅婶去，这事因我而起，我来处理。”看着小哥儿眉眼尽是担忧，他内心尤感愧疚，自己为何总是这么冲动。
费青摸了摸男人脖子上的抓痕，手臂上的血痕，看着伤口渐渐涨起肿高，“不去，一起。”
“疼不疼？”
“...不疼。”蒋锋年有些无措，理智上他应该让小哥儿离开，可是听着他关心的话语，轻抚的玉手，感情上完全无法拒绝，这双满含情意浓浓担忧的眼眸离开他...
刘志察觉身前没人了，拿开右手发现蒋锋年和那个哥儿站一块浓情蜜意，恨得想冲上去再殴，不过小厮找来的人已经到了。
两个壮汉来到现场发现没在打架，心想还躲过一劫，省得这些读书人恼上了他们。谁知这肥的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想上去挨揍，只能一人一边架起胳膊来。刘志蹬着双脚不停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小厮过来说话：“诶哟别打啦，要打坏了什么书纸笔墨，你们可有得好赔！”
他赶忙仔细检查旁边放着的货物，别漏下了日后自己掏腰包赔，不过还好门口没放什么贵重东西。
听到这话，刘志才停了下来，只无力地垂着双手，高声咒骂：“别跑！你们个杂碎，老子要告官！告得你们坐牢！”
费青抬头看他，“好啊，我还要告你呢。”
刘志瞪大双眼愤愤不平，“你还敢告我！你凭什么告我！你们先打得我！”
“大伙可都看到的！”他怒气冲冲转向周围，视线兜转不停找着刚刚还帮他说话的张德生，谁知怎么找都找不到。这厮居然早跑了！
周围的人只是高叹世风日下，没有出来作证。
他们可都是书生，报官的事能不牵扯就不牵扯，不要连累了大好前程，更何况这蒋锋年还是秀才案首...千万别小瞧了人，日后起了家记上自己！
聪明的都躲起来不帮腔，不过总有爱出头的愣青不想放过风光机会，藏身在书架后边的矮小书生站出来帮刘志说话，“可不就是，这人先出手打的，看这位兄弟满身伤。”
“对！你也看到了要为我作证啊！”刘志看到有人出来了，赶忙抽出被架着的手走到那人旁边搭腔。
“那是因为你事先挑衅，你无凭无据造谣秀才偷窃，造谣我是妓子小倌。我要告你，你也得先打个二十大板！”费青托着蒋锋年手臂好似他也受了伤。
刘志不凭：“我...我没有造谣！他就是偷窃，当年传得沸沸扬扬！”
“哦？你居然说是传的，那你不就是造谣！他可是功名在身，更何况如果真是偷窃被抓早就被除了功名，如何还能每月得县府银钱米粮补助！”
“还有你这厮张口闭口哥儿腌臜，说我当小倌，明明你才见我一次，居然就如此欺辱。”
“我夫君如何不气，如何不把你这臭嘴堵上！”
费青说得气愤填膺，蒋锋年以为小哥儿真是被欺辱难过只是忍住罢了，一时又气不过。
“刘志！这是我户籍纸上清楚记着的哥儿妻儿！他日日在家与我相伴，从未上过镇，你还敢如此谤诽他！！”说着又想冲上揍。
费青牢牢抱住蒋锋年的腰不让他上前，这两大汉壮实得像座山，都是干苦累重活的好手，冲上去就是被人架着的命，何况现在动手就真不落好了。
他只得劝男人：“好了好了，我气过了。”
他又冒出头来对着刘志发话：“告吧，快些一起去衙门，我钱带够管赔！”
“哪天你腿瘸了，我也赔！”费青表情瞬间阴冷起来，眼神像刀子一样插到刘志的眼睛里，痛得他不敢对视。
“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