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垒笔砚,布满诗集,简装又不失质感的书肆内,书郎们揽书的,抄书的,无不露出震惊神色。
大伙都悄声留意着他们的谈话。
毕竟事关当初赫有才气的案首,前途无量,家境又不算十分贫寒,怎么会自毁前程干那等子事呢。
无门无第成仁者,总归对同为寒门的他们能有所庇护。
与费青说着话的几个书郎听闻此事,一下就瞪着眼看向蒋锋年,声音大了些,“真是如此?!”
被满屋子的眼睛注视,蒋锋年如何都忽视不了,只能掩上书转身看去。
定睛一看,噪杂声居然是从小哥儿那传来的。
...又...
费青冲着他噘嘴挑眉眨眼,悄悄比了个嘘的手势。
蒋锋年接收到他的暗示,低眸无声地叹了个气,无可奈何般笑笑,便转过身继续翻看。
总归自家小哥儿不会害了自己。
书郎们见蒋锋年并无反应,也不问话,只顾着翻看桌上新出的考册...等等!他这是不是要重振旗鼓继续科举了!
几个书郎直接当着费青的面讨论起来,周边的人也同样,声音不算小,往日幽静的书肆一下就热闹起来。
柜台里的管事没有多管,只是低头一直在纸册上记着什么。
柜台旁的小厮正弯着腰收拾破旧书册,对嘈杂声也没什么反应,只不过朝柜台对面的蒋锋年斜着的眼角出卖了他。
“或许事实真是如此,不然蒋秀才怎么会敢再出现在志远县,还来了书肆买书,这定是要继续科举了。”
“想来是了。唉,官商相互,一个不顺心便要拿我们寒苦人家撒气,随随便便就能落得如此下场,那蒋秀才本前途似锦啊。”
“何况我们呢...”
抄书的也抄不下去了,放下笔就是低头叹气,额前隐隐一片乌黑,心中皆是迷茫。旁边看书的友人理解其苦楚,只能慢声安慰。
能来书肆久坐一天抄书的,哪个不是努力为家中解忧,为自身前途奔驰。
他们只能靠自己。
费青眼前的一个矮小书生皱着眉有些疑惑,他大了些声音说道:“真是如此,那当初到底如何传出蒋秀才偷窃玉佩一事出来的?那日诗会甚多同生在场,不可能没看见就说他偷了。”
“那日我也在,不过离得不近,只听见亭台那儿有人说蒋秀才偷了苏家公子玉佩。”秀气书郎道。
“哦?我是听那日在场的友人说的。”
“我也是,不过他也没看到,只是听人说。”
......那岂不是根本没人看到。
众人沉默了,连着整个书肆里只剩下了心无旁骛地拨楞算盘的管事。
费青瞧出问题来了,感情都是些同为读书人的书郎传出来的,几天就能传得整个县都知道了,厉害。
不过...
“这不就能想通了,偷窃不过是富贵人家公子哥儿的小把戏,只不过心气不顺,或者...是看你不顺眼罢了。”
“通过这事,各位想必定会有所戒心,能稍稍防备了,也望各位能缄口谨言,不要害了与自己一样寒窗苦读的郎儿。”
总归都是小门小户出身,应该能理解吧。
说完,费青浅笑拱手,便转身去找故事会了。
咦嘿,刚刚好像看到什么yellowyellow的东西了!
没管身后那群书郎还想再说什么,费青缩手缩脚地胳膊夹了本角落里翻腾出来的书,便去了柜台。
刚想拿出来付账,他忽的想起什么来,又抿着唇悄咪咪地将书夹在了蒋锋年的书册中间,便假装不认识溜出了门去。
在内可骚,在外不行!
蒋锋年还不知道他将会面对什么窘境,只等两人买了小鱼仔干虾干,去志远县的碧水酒楼找王掌柜打招呼的路上。
他还是满脸红霞,冒着热气,一副想言不敢言的模样。
费青一路上笑个不停,到了王掌柜面前还是止不住笑意,眯着眼咧着大牙笑嘻嘻地招呼:“王掌柜好呀~”
“好好好,今日何事这么开心,咦,蒋秀才很热吗,脸怎如此般红?”王掌柜笑着回应道,一时又被蒋锋年脸色惊到,有些诧异,“今天是有些热,不过离秋近了应是比往日凉爽许多,别是身子出了问题,要不去医馆看看?”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一时被闷到,他一会就好了。”费青摆了摆手帮他解释,等着男人先缓过来。
果然,差了四岁还是不一样的。
比如脸皮。
hhhh!
他收敛了一下笑意,撑着柜台悠哉道:“掌柜,我们要先回家去啦,他该复习功课了,我们跟你打声招呼马上就找车走。”
王掌柜了然,“该的,时间宝贵岂可浪费于玩乐,我这一会有趟回镇上的车,你们可以搭个便,回了镇上再寻一辆。”
“如此真是太感谢掌柜的,省钱又省事,嘿嘿。”费青拱手谢道。
蒋锋年也微微躬身致谢,他手上太多东西不好拱手。
费青想了想,凑去王掌柜耳旁小声说道:“掌柜的最近可有新样式,我倒是想起一个,你去试试往烤鸡身上涂点蜜,烤出来又香又鲜,又甜又咸。或是给鸡切块,腌制一番,裹上面糊糊油炸,费油了些,不过可重复使用,图个新鲜呀。”
王掌柜仔细听了下,立马拿出纸笔来记下,“确实新鲜呀!是这儿还没有的新花样。”
他吹着纸上的水墨,憨笑道:“不过你这法子好学去,怕是...”
“哎呀,咱们什么关系,不过动嘴的事,哪需用得什么钱去衡量呢。”费青咧嘴摆手,都是些简单操作,不值钱。
“那真是太谢谢费先生了!”王掌柜喜滋滋地收起纸条,忽而想起什么来,皱着眉小声问道:“今个我听到些人说,昨夜杜家公子落河了,是苏家公子撞下,还是故意的。你们没与他碰上吧?”
费青想到什么,“昨晚我们就在场,本是被杜斌叫去一桌,他又故意喊来苏怀玉想闹个戏。”他挑眉嗤笑,“谁想我们闹了一番,苏怀玉气他只顾看自己的戏,下船中便一路把我们撞开,把他撞下船去,成了戏。”
“换了他难堪咯~”
王掌柜有些担忧,看向蒋锋年说道:“苏家公子没对蒋秀才做什么不堪的事吧。”
“哪能啊,他正气着杜斌呢,毕竟玉佩那事是杜斌玩的把戏,还没和他说,啧啧。”
“什么!真是胡闹呀,白白害了蒋秀才蹉跎两年。”
蒋锋年此时听起这事来,已经不像当初那般会揪心不甘,面色很是平静。
他淡然道:“我已放下此事,往后便多读点书努力科举,只望能庇护我夫郎平安幸福,不受戏弄。”
费青抿嘴瞟去。
哼哼,说话中听吼。
他甩了甩手中不自觉摸出的铜板,嗤笑道:“还好,我夫君嘛顶多给人说几下,还能辩论几句,他杜斌可是直接落水里吃泥巴去了,哈哈哈哈。”
“就是那苏怀玉也好过不到哪去,杜斌不整他才怪。”费青又笑出声来了。
蒋锋年心中为‘夫君’一词感到喜悦,又为自家夫郎乐于为他出气而无奈,只能笑着。
不过王掌柜倒是不自觉舒心许多。
毕竟他们都不是什么好出身,他混到如今这地步已然吃了不少苦头,不过若是能多落几个好给蒋家,以后出头了他也能...
这事或许能推波助澜一把。
王掌柜定了定神,喊来小二看着,便带了他们去后院搭车。
费青并没想借王掌柜的手推这事,光是靠那群书生,他想也能凑够三人当个虎,狠狠给杜斌和苏怀玉咬上几口了。
甩去烦心事,费青惬意地靠在马车里,翻看起蒋锋年买的书来。
蒋锋年解下扣绳拿出折扇。
阵阵凉风吹来,费青抬头便看到男人兢兢战战自觉给媳妇扇风的模样。
好乖~好犬~好想亲亲~
他想到就做,啵的一声,直接把蒋锋年啵懵了,扇着风的手都停了下来。
费青看他一脸呆样,被萌得又给他啵了一大口。
蒋锋年:!
蒋锋年回神了,脸直接一个爆红,手像装了发动机加速器似的,呼呼给费青扇风,吹得他发丝四处飞起散开,手上的书疯狂翻页。
费青眯着眼,爽了。
身心舒畅的到了镇上,他又去了趟酒肆,才找了牛车回家。
镇上酒肆装横简单许多,门房略窄柜台就占了不少地方,后边挂满大大小小的竹子酒勺,也叫酒提,地上随意摆着数十个酒翁酒坛,顶上厚布裹着碗盖着。
这儿常卖的都是些果酒酿,闻着果味清香夏天喝着爽口不腻喉,还有些高粱米酒,香味浓郁入口柔绵醇厚,不过卖的少也贵些,毕竟是粮食酿的。
费青从到了这来,就喝了好几种酒,县里的也去看了,种类真不少。他挑了几样没喝过的,每样买了点带回家。
不能坐吃山空了。
两人打着伞,迎着下午的烈日回了良田村。
这个点大伙都在田里干活,碰不到他们,也看不到他们手上的一堆东西,自然眼红不了了。
到了家,费青把酒桶丢进水缸,舀了半勺凉水狠狠给自己洗了把脸,才舒畅了。
“年哥,快来冲冲,凉快。”
他给蒋锋年也冲了把脸,两人坐下吃了几个县里买的肉包子,肚子也畅快了。
拿上小吃和茶水,看桐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