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尘即便再嫌弃,也不能把这鬼东西放出来吓人,不然这一路下去,得死不少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其实是鬼承单方面瑟瑟发抖。
乌尘最终别无他法,只得将这鬼东西折起来,废物一样的丢进袖口。
鬼承非常识时务,进了袖口就装死,装的还很彻底。
*
南巷本是南巷儿郎,自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怎奈从小在白苏身边,硬是被憋成了闷葫芦炸脾气。
他出生时,就被白苏上神抱来养在身边,可以说是白苏上神亲手养到大的。
如今鬼的法子用不了,那边只能试试人的法子。
白苏是个懒师父,在哪儿抱的人就在哪儿取名字。南巷的名字就是个活脱脱的例子。
南巷本身是个好地方,许是白苏上神的缘故,九州有名的灵符师大多都出在那里,又或者是跟那个地方有些渊源。
南巷跟着白苏上神上百年,虽说是画不好符,可自身修为也是极高,早已达到与天同寿的境界。
南巷亲生父母早已不在,本家也过去好几代人,也不知如今是何光景。
乌尘常年游历在外,对于九州各地皆是有所了解。
不过说起南巷,他已有十几年未去。
南巷离金城倒不是很远,对于乌尘这样的人来说,不过弹指之间便可到达。
不过乌尘并未直接到南巷,而是在离南巷最近的一处城池落脚。
这会儿天还麻麻黑,乌尘隐没在云端,俯视着远处的城池,抬眼又见不远处有座山,山亦是雾蒙蒙的。
透过一片雾气,山间隐约显出红晕,似是有人在山里点着红灯,不过乌尘看的清楚,那是满山的红梅。
如今已是四五月份,每日温度早早升了起来,虽说山上冷,可也早过了梅花开的季节。
鬼铃里的南巷闷得要死,他性子虽被白苏闷坏了,可本身还是贪玩,就是不大与人说话。再加上师父走后的百年里,他更是连个寡言少语的说话人都没有,性子越发的闷,盯着远处山头的红梅,觉得自己快憋死了。
这时候不比人形,他闷闷的没人看出来,也不会有人闲的逗他。但现在,他就是个铃铛,但凡是心里有点不舒坦,鬼铃都会响个不停。
这座城显得荒凉的多,百姓也少,匆匆忙忙的无多少人语。间或有包子铺开张,氤氲馋人的面香勾的人胃里咕噜。
乌尘自贬后,便是与仙道无路,一身修为也免不了世间疾苦,一日三餐更是少不得。
他挑得很,寻着合意包子铺。烟不浓的不要,味不香的不要,人太多也不要,嗯……小厮不好看的也不要。
南巷窝在鬼铃里,看着这……要求颇多的贬仙,来来回回把整条街都走了好几遍,也未寻得一处合意的包子铺。
就连衣袖里的鬼承,都壮着胆子伸出头来。
不过鬼承没那胆子询问上仙到底要干什么,要是他知道,上仙这么兜兜转转,不过是为了找个合意的包子铺,不知会作何感想。
乌尘气质本就出挑,加上一身行头属实是扎眼,过往百姓无不回头张望,有人甚至想上前求个符什么的,可见他腰间挂着的铃铛邪门的很,显得很是不伦不类,便打消了念头。
街头不知不觉人多了起来,见这上仙来来回回把巷子走了好几遍,却不见停留,一时间,引的人议论纷纷。
要是平时,南巷这时候眼都快翻抽了,可惜他现在翻不了眼。
不过叮当做响的铃铛,倒是很合时宜的宣泄了他内心的无语。
乌尘停下脚步,垂首看着腰际不安分的铃铛,不知在想什么。
论对视,南巷自认为在白苏的培养下,早已钢枪不入,但每每到了乌尘这,他总是会不自觉的败下阵来。
虽说现在他没有“眼”,但他还是觉得脸烧得慌,愣是憋着没说话。
于是乌尘便盯着铃铛长长久久的看了起来。
南巷:“…………”
没完了还……
叮当脆响没由头的回荡着,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极为突兀,本就好奇乌尘的百姓纷纷停下脚边,看这无人拨弄的铃铛响个不停。
南巷:“…………”
当初乌尘自贬下凡,没少遭受这些白眼,早已习以为常,现如今连反应都不曾有,仿佛他身处的并不是闹市,而是无人打扰的深山老林。
不知是乌尘太过镇定,还是这鬼铃邪的慌,原本议论纷纷的人群渐渐安静,隐约还能听见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这一下,就显得铃铛脆响愈发清晰,还莫名有几分诡异。
被这无数双或好奇、或猜测的视线煎着,南巷一时间想死。
自打白苏走后,南巷便很少出门,再加上后来画符画的越来越邪门,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之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为胆怯得便是这些个奇怪目光。
可眼下,乌尘摆出的姿态很明显,他不开口,那便长长久久的站下去,看谁耗的过谁。
很明显,南巷耗不过乌尘,于是他闷闷的开口:“怎的不走了?”
乌尘终于开了金口:“你这一路上闹个不停,引的这么多百姓堵在路上,叫我怎的走?”
你要不在这条巷子里兜兜转转,来来回回跟个傻子似的,会有这么多百姓注意你?!
你要不是钉在这里不走,会有这么多百姓堵在路上??
简直就是胡扯。
南巷一口老血呕的他觉得自己要死,死到一半才想起来,他已经死了。
怎么走?
南巷回过神来,他绞尽脑汁,绷着声音,一字一句,说:“挤着走。”
正准备抬脚走路的乌尘一顿,又毫不掩饰的收回来,声音不咸不淡:“你挤一个给我看看。”
此话一出,就连袖里的鬼承,都哆哆嗦嗦的哼唧了一声。
南巷:“…………”
堂堂上仙,欺负一个小孩,你闲的么?!
闲的么?
乌尘确实闲。
不然也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就为了找个包子铺。
南巷被憋大发了,愣是没再发出任何响声。
可乌尘又像是闲不住,一手举在腰间,宽大的袖袍拖拽下来,遮的南巷眼前一片白。
这样也不是不能忍,南巷想着。反正乌尘上仙又不会傻到往墙上撞,再者说,就算他真的傻到往墙上撞,那又怎样?疼的也不是他,而且鬼也不会疼。
一想到鬼不会疼,南巷对自己死的憋屈也就找到那么一点点安慰。
不过真的就是一点点,这么点安慰还没来得及膨胀,就被乌尘一根手指头弹飞了。
那准头,精准的戳着他的额头。
不是弹,而是真的伸直手、用指甲盖子戳。
乌尘半隐在袖口里的手指笔直玉白,一下一下戳在南巷……铃铛顶上,触感微凉。
被戳的南巷可感受不到凉,要不是困在这破铃里,他早炸了。
狗上仙!
这会儿吃饭的人少了许多,挑剔的乌尘终于找到合意的包子铺。他寻了个最角落刚坐下,就有小厮忙不迭过来迎着。
这小厮生的也白白净净的,很是养乌尘的眼,令他拨铃铛的手指都安稳不少。
小厮作了个辑,摸着额间汗,微微附身,问:“客官想来点什么?本店早上吃食最受欢迎的乃是乌鸡包,乌鸡是天泉山上养的散鸡,入口滑而不腻;包子乃玉池边种植的麦子和的,加以本店祖传百年的面团发酵,经过大师傅的揉捏,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
先不管这真货还是假货,反正南巷是一个都不信。
天泉山上养的鸡,要是他记得没错,那都是上供给朝廷的,就算是留下一只两只,也不会轮到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玉池?那是个什么地方?
南巷是真的没听说过,所说他每日在宅子里磕符,可这世间该知道的地方他也听过个大概。
至于百年,那属实是扯淡。
先不说这店有没有百年,就这座城,本是极好的山水,周围物资也丰沛,还有群山环绕包裹,怎么说发展到如今也该是人口繁荣。但事实上,却是人烟稀少,只有在最最热闹的时刻,才能看出这城似乎还算是繁荣。
可架不住有人偏偏就信了。
乌尘极淡的笑意一闪而过,瞥了眼小厮,颇为认真的问:“此番所言,当真如此?”
那小厮一愣,心说自己这是遇到哪个傻不愣登的冤大种,但嘴上却还是笑着:“当然当然,此番所言,真比千金。倘若有半句假言,小人定当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青天白日平白一声惊雷响。
站在乌尘旁边侯着的小厮当场就打了个尿惊。
如若不是乌尘扶的及时,估计已经弯膝跪了下去。
小厮惨白着脸,不敢让乌尘扶的太久,怕折寿。
他哆哆嗦嗦的撑着油亮的桌面,咕咚咽了好几口唾沫,才能发出声音:“上仙……上仙……”
可惜小厮话未说完,就被一只拔凉拔凉的筷子抵住了唇。
乌尘眼睛微眯,笑意却是深不见底:“小二说笑了,在下一届平民,祖上既无达官贵人,兄弟又无修行之人,何来上仙一词?”
南巷:“…………”
鬼承:“…………”
这白脸小厮白净润红的脸已经一片煞白,听闻这话,更是要去掉他半条命。
小厮非常勉强的挤出一抹笑脸,却还不如哭脸:“上上上上仙莫要说笑。”
听听,声音都劈了八个度。
南巷:“…………”他说个屁的笑。
小厮许是恐惧到了极点,语气一时之间竟变得飞快:“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错把仙人当吃客,还望仙人多多包涵,我家掌柜的必将厚礼相送。”
南巷:“…………”
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要是有可能,南巷都想上去抽两巴掌这逗人无底线的上仙。
结果乌尘并未就此而止,反而要死不死的学习小厮的语气,说:“上上上上上仙怎么说笑了?”
南巷竟然认认真真听了一遍,发现乌尘竟然还比小厮多出一个“上”来。
不愧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