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诚惶诚恐,煞白小脸由青转红,由红转青,愣是演绎了一遍什么叫调色板的功能。
虽说颜色稀少,可也异常艰难。
南巷实在无法忍受,张嘴就喷:“乌尘,好歹仙人之躯,你就不能做个人吗?逗一个屁大点的小孩儿有意思么?!”
小厮打了个非常明显的尿惊,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后像是被鬼当头敲了一棒,眼睛缓缓睁大,嘴唇翕动,老半天才发出声音:“方才……方才,那,那是,是什么?”
南巷:“…………”
乌尘抬手拉了拉袖子,将腰部完全遮盖住,另一只手已经伸了进去,一下一下的戳着鬼铃,力道又控制的很好,不至于鬼铃发出声音。
南巷:“………………”
小厮话已然说不全,断断续续,断断续续,估计是被这声音吓得不轻。
于是,乌尘冲他安慰似的……笑了一笑。
对,没错,就是,笑。
小厮想死,南巷想呕。
至于鬼承……
还在懵逼状态。
乌尘这就有些纳闷了,笑容在一瞬间消退,小厮这下更想死了。
好在乌尘没有杀生的冲动,没了逗人的心思,挥挥手让他走了。
小厮如蒙大赦,忙不迭地滚了。
南巷正要说话,那小厮又哭丧着一只棺材脸滚了回来。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了亲爹亲娘呢。
南巷硬生生把要说的话给咽回去,好悬没把自己给呛……咳。
“上……”
这小厮刚吐出一个字,就被一只索命筷抵住嘴。
“在下不是上仙。”
乌尘微微一笑,好看是好看,但架不住小厮是真消受不住,眼睛一闭就要晕,结果又听乌尘悠悠的说:“眼睛闭上就再也睁不开喽。”
小厮:“…………”
这下小厮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他瞪着眼珠,表情如丧考妣:“那……那那公子,要来点什么?”
乌尘眼神变的怪异起来:“你刚刚跟我介绍了这么多,难道不是要我点?”
刚刚?
小厮原地发懵,刚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刚出来了。
这确实是刚刚,就是刚的有些遥远。
等确认那小厮真的不会再回来,南巷才开口:“你简直!”
非人哉!
乌尘等半天没等出来,轻弹了一下,问:“我简直什么?”
南巷声音硬邦邦:“没什么。”
乌尘又弹了一下鬼铃。
南巷:“…………”
再弹一下。
南巷:“………………”
弹……
南巷忍无可忍:“你烦不烦!”
“哟。终于说话了?”乌尘说话嗓音带笑,低低沉沉的,稍微一晃神,就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南巷这回又死了。
乌尘叹了一口气,将这鬼铃解开,然后摊在桌子上。
再然后……
开始拿筷子敲。
筷子前面又刚好有一盏茶。
店里又有戏子在唱着悠悠扬扬的戏曲,捏着尖锐的嗓子,舞着宽大的袖子,活脱脱的像个巫婆。
南巷:“…………”
你祭天呢?!
南巷语气馊了:“你打算敲到什么时候?”
乌尘话里藏笑:“敲到你愿意说话。”
南巷:“…………”
南巷:“我要说话。”
乌尘:“嗯。”
你嗯个屁!
南巷控制着快要暴走的声音,硬邦邦崩字:“所以,别敲了。”
乌尘果真不再敲了,将筷子搁到一边,拿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看这货一本正经模样,南巷到嘴的话硬生生的卡住了。
就问,哪有你要说话了,还正正经经的通知别人一声的?!
看这货又要拿起筷子,南巷将那些尴尬与别扭硬生生咽了下去,说:“这城有古怪。”
乌尘睨了一眼鬼铃,心说你可算是问出来了,再不问估计都得憋死。
不过面上,他还是端的一本正经:“哪里古怪?”
南巷:“……你瞎吗?”
乌尘眨眼:“不瞎。”
南巷服了:“不瞎你问什么?”
乌尘再眨眼:“我又不是你肚里蛔虫,怎的知道你在想什么?”
南巷:“……”
兀自恼了一会儿,南巷才开口:“刚刚进城的时候,山上开着红梅。”
乌尘“嗯”了一声,示意南巷接着说。
南巷:“这季节早就过了开红梅的季节,就算是山上,此时也不是开红梅的季节。而且你刚刚进城的时候发现城门的名字了吗?”
这个乌尘倒是没太注意,停顿间,恰好小厮端着包子忙不迭地过来了。
这小厮与先前那个不大一样,眼睛又细又长,收拾的利落干净,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不过乌尘还是喜欢之前那个憨批。
等小厮走近,乌尘问:“这城叫什么名字?”
“啊?”
小厮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白梅城。”
乌尘表情罕见的露出一丝疑惑。
“这城的后头明明是一座红梅山,怎的这城是白梅城?”乌尘问。
这小厮眼咕噜转了一圈,看见桌上的鬼铃,拱手说:“公子是别的地方来的吗?”
不等乌尘说话,小厮又说了起来。
“那城后面的山,原本种的是白梅,可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红梅,而且还四季常开。听我爷爷辈爷爷辈的人说,这山上有古怪,白梅变红梅,是人血染的。”
这小厮说话阴沉沉的,生怕吓不着别人似的。
人血?
鬼铃里的南巷恍然大悟,可又莫名觉得有些奇怪。至于到底哪里奇怪,他实在反应不出来。
小厮又说:“客官莫要不信,去问一问这城里的老人便可知晓,小人说的话句句属实,无半句虚言。”
乌尘手里举着筷子,盯着眼前的包子想了片刻,松开紧蹙的眉毛,然后安安静静的夹起包子来。
南巷突然响了一声,声音克制,隐忍着许多情绪。
乌尘睨它一眼,慢条斯理的咽下嘴里的包子才问:“怎么?”
“没,没什么。”南巷瞪着乌尘手里的筷子,其实他想提醒乌尘,告诉他这筷子刚刚敲过他。
但眼下,乌尘已经用筷子夹起包子来,再提醒就显得有些尴尬。何况这尴尬的,不仅是乌尘自己,更是他自己。
南巷憋着声音扯开话题:“方才那小厮说,山上的红梅都是用人血染的,那可是满山遍野的红梅,倘若真的是用人血染的,那得是多少人的血?”
“谁知道呢。”乌尘说着,余光却注意到鬼铃下的黄符起了一丝变化,原本“南巷”的名字是用朱笔圈出来的,现在却出现了一道横扛。
这横杠还不比其他的叉叉,整个都加粗了好几倍,不过颜色有些淡,否则就连南巷的名字都看不见了。
乌尘把鬼承从衣袖里抽出来,指着黄符上的名字,声音有些不寒而栗:“这什么意思?”
鬼承:“……不……不不知。”
乌尘面不改色:“那留你何用?”
说着,筷子尖出现一抹火星,原本有些潮湿的纸皮立马被烤的干脆,隐约还有一些噼啪声。
鬼承魂都被烤没了,哭丧的声音:“知道知道。”
乌尘冷哼一声:“说。”
“在下只是一介小官,知道的毕竟有限……”鬼承小心翼翼的打着商量:“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有没有用我不知道。”
乌尘弯起眉眼,似笑非笑的盯着鬼承。
鬼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小心避着火星,认命的说:“鬼铃用来收死人魂的,倘若是有鬼魂被收进去,便会用朱笔圈出来。如果这鬼作恶多端,此前吸死过无数人的生魂,鬼铃便会渐渐的在这名字上加粗,一旦斜杠将名字完全遮盖住,就……会彻底飞灰烟灭。”
说到最后,鬼承在乌尘逐渐冰凉的目光中渐渐失去了声音。
乌尘提炼出话里的重点:“按照你的意思,南巷是早就死去的人了?”
鬼承在阴间既然能偷得五百年政绩且没被发现,本身便是个非常稳进的人,他保守的说:“反正传是这么传的。”
“你放屁!”南巷忍不住啐道:“我怎么可能早就死了,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更何况,我也从来没吸食过生人魂。”
鬼承没吭声。
乌尘也没再多问什么。
乌尘平时虽爱好逗人,本身却是个安静性子,不然也不会几百年来没交个知心朋友。
一路走到山脚,三个人活脱脱走出了送葬的仪式。
这城越靠近山的地方,人烟越是稀少,就连农田都有很多荒僻掉了。
远处的田头站着扛着锄头的中年人,其中一个冲他们遥遥喊道:“喂——那位道长,是干什么的?”
乌尘脚步一顿,却没有侧头去看,自顾自的往前走。
那几个中年人在后面喊了半天,发现前面的人根本不理他们,竟扛着锄头追过来了。
乌尘走路轻飘飘,又很缓慢,很快就被最强壮的那个追上了。
那汉子跑的一身汗,拦在乌尘面前,以为这看上去仙气飘飘的道长是个聋子,急匆匆的大声喊道:“道长可是要往山上去?”
唾沫星子飞溅出来,乌尘嘴角抽搐了两下,忍着脾气,好悬没把这人给掀飞。
乌尘本意是想直奔南巷,可南巷打死都要来这个地方看看,说什么这里有他很熟悉的感觉,于是乌尘便带着他过来了。
刚巧,他也很想看看这山上有什么古怪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