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巷刚一落地,就飞快的冲了起来,然后在地上以一种诡异的形状滑了起来。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硬生生被他转出了三十六个方向。
这大幅度的转弯冲击,就连鬼哭狼嚎的鬼承都没了声息,甚至期待自己早点被砍死。
周围可算是安静下来,只剩下梅花刮过的破弦之音。
南巷又满意了起来,不过满意不过三秒,他转着转着,自己也不知道了方向,随后一头撞上了什么坚固的东西。
若是寻常的石头,被他一撞,也早就化为粉末。
但这颗石头好像顽固的很,被连撞两次,依旧没有要碎的征兆,反观是南巷自己,要碎不碎。
南巷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也不管身后砍过来的梅花剑,卯足了劲,直直冲了过去。
结果半路不知被哪个货打劫,直接把他提溜了起来。
“那个不长——”眼睛的蠢蛋。
南巷话还没说完,跟乌尘来了个惊天大对视,原本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又咕咚被他咽了回去。
开玩笑,他要是敢当面骂出来,自己命就没了。
虽然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死人的命也是命!
南巷临阵改口,改的异常艰难,拿捏的表情差点崩了:“你可算是醒了。”
乌尘轻描淡写的瞥了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头,随即,他与万千梅花对峙着。
殷红的血弹射出去,碰撞到梅花上,瞬间飞溅开来。与此同时,那柄由梅花化作的剑也于一瞬间散开。
红梅自半空中飘洒而下,飘飘扬扬的像是下了一场梅花雪。
地面那些凌乱场景逐渐被掩盖。乌尘人就盘腿坐在石榻上,直到漫天红梅落尽,他身上已被浅浅盖上一层。
南巷看得目瞪口呆,他身上亦落了几片红梅,凑近嗅一嗅,还可以闻见浅淡的梅香,以及,一股非常熟悉,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莫名的,南巷闻着这个味道,竟有几分难过。
等他真正意识到的时候,又有些茫然。
他为什么会难过呢?
“…………”
“发什么呆?”
直到乌尘低磁温和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来,南巷才恍然回神。
“没什么。”南巷含糊的应了一句,借着月光,又看清了在地上飘落着的红梅。
想起之前的事,他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这山头的阵是你布的?”
“或许吧。”乌尘很轻的回答,他仰头,仿佛能看见山顶那一处的小屋子。
一时间,他又想起屋子里的梅花窗台,以及汩汩冒着气的小茶壶。
“什么意思?”南巷没明白乌尘这三个字到底在指什么,但他能很清晰的感受到,乌尘不对劲。
南巷问:“你在幻境,看见了什么?”
乌尘一愣,并未回答这么直接的问题,而是轻描淡写的避开:“很明显?”
南巷脑海里的嘴角抽了一下,然后内心咆哮:“这难道还不够明显?!”
下一秒,乌尘盯着南巷没说话。
南巷正要问他看什么,一个黑色影子就飘飘悠悠从铃铛里滑了出去。
乌尘眼珠子跟着下滑。
南巷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就听见鬼承死在梅花里,颤颤微微的说:“不明显。”
南巷:“…………”
什么货?
我这是救了一个白眼狼?!
南巷一动不动的想,如果铃铛可以炸,他就炸了。
刚刚就该把这白眼狼扔出去让梅花剑给砍死。
下一秒,这贪生怕死的混账玩意儿,非常势利的躲进了乌尘的袖口里。
万事大吉。
南巷:“…………”
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乌尘把南巷重新挂在腰间,沿着山路往上走。
清冷的月光从云雾间侧漏下来,人的影子被拉的断断续续,风轻轻滑流而过,夹杂着丝丝的梅花香,像是在热烈欢迎着旧人的归来。
乌尘手心躺着幻境中带出来的白梅,在月光下被镀上了一层浅淡的绒毛。
然后,他对着风轻轻说:“这山是我的。”
“什么你的?”南巷现在还烦得慌,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他可能是被气的不轻,反应过来后冷笑一声,说话也不过脑子了,直接口无遮拦:“你说这山是你的,我还说你是我的呢!”
乌尘:“…………”
回味过来的南巷:“……………………”
现在一头撞死还来得及吗?!
两人沉默许久,被风吹打了一会儿,南巷干巴巴的跳过这个糟心话题,问:“凭什么说这山是你的?”
乌尘解释道:“方才我入的幻境便是这座山。记得山顶应当有一处小屋,门窗都刻着梅花装饰。”
南巷沉默片刻,有些怪异的开口:“那岂不是说,当年屠城的人是你?”
乌尘脚步不停,只是声音多了几分难过:“是我。”
一个人生前屠了一城的人,来世还能做上仙,仙骨还是极品,这绝对是违背天道的。
南巷甚至有些看不透了。
到底是天道无常还是造化弄人。
乌尘似乎在之前的幻境中想起了许多往事,也悟透了许多道理,他说:“所以我升仙之时,天道亲赐的号——乌尘。不论神还是仙,都当时高堂明镜、一尘不染。法号里但凡是有尘等乌等的字眼,都是极大的避讳。所以那个时候也就注定,我这个上仙,必然不会长久。”
南巷愣了一下,然后问:“那白苏呢?”
乌尘笑着说:“那是极好的封号。”
是啊,极好的封号。
不知为何,南巷那原本渐渐淡下去的难过又浮上心头。
白苏成神之后,那些在人间的东西便会渐渐消散,这是天道的规矩。
虽说白苏封得一个好名号,但南巷心底其实并不是很高兴。
他有自己的私心,并不想让白苏成神。
自从白苏走后,他便成了这世间漂泊不定,无家可归的野絮。
天生的阴煞命,更是让天下人为之唾弃。
南巷记得,他出生时,身上有黑气笼罩,母亲也因难产大出血而离世。接产的婆婆奴婢们都很害怕,父亲更是要将他溺死。
是白苏,将他抱走,教他人情世故,给他一个来处,也给他一个去处。可到头来,他却无论怎样都画不好符。
甚至因那反反复复的高烧,如今南巷连白苏是个什么样子都记不大清,只隐约记得,白苏好像喜欢穿着白袍,腰间坠着朱砂挂着鸡血藤。
其实有些时候,南巷可以感受到白苏应该就在他的身边,藏在某个角落里,然后静静的看着他。
可他心里清楚,这些感受不过就是荒诞的臆想。
——
山间云雾缭绕,清晨本就熹微的阳光穿透不过,便是雾蒙蒙的一片。
山顶处的那间屋子便被着层层叠叠的云雾缭绕着。
屋前栽着两棵红梅,上面还覆着薄薄一层雪。
乌尘立于梅花树下,垂下眼睫,凝视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朵红梅。
在这片刻的晃神中,他似乎能闻到幻境中的浅淡的药香。
铃铛里的南巷忽然开口:“这里是山顶?”
乌尘应了一下,抬手折断一只红梅,将早已垂散下来的墨发简单盘曲起来。
于是旧人的身影,在层层叠叠的红梅之中,又更加清晰几分……
红梅旁边立着一个水缸,里面汪着清水,飘着几瓣红梅。
乌尘看着水中倒影,像是跟记忆中的某一段虚影重合。
这山顶是一片大的空地,除了中心的屋子,周边还有许多阁楼、小屋。期间栽种着红梅,连通的青石小路,也皆被红梅覆盖着。
明明是上百年没人来过、住过得地方,却依然窗明几净,屋子没有任何尘埃落下,也没有任何破损,只是留了不少红梅。
经年未开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扑面而来的,是一阵聚集已久的药香。
幻境中的场面迅速滑过脑海,留下了不痛不痒的痕迹,却总叫人心情低落下去。
乌尘跨过门槛,走进屋内。
从外头刮进来的红梅带着浅淡的香,冲淡了屋内沉淀百年的药气。
不知何处起了风,穿堂而过,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那是几百年之前的情愫。
腰间铃铛清脆作音,南巷有些茫然的开口:“乌尘,这里……我好像来过。”
南巷记得小时候跟着白苏爬过不少的山,陡峭的,荒僻的,风景宜人的。
在他眼里,山与山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不过就是种的花花草草有些不大一样,山里聚集着的东西也不一样。以至于他爬过无数的山,真正能留下印象的也就那么几座。
在那些残缺不全的记忆中,南巷记得自己好像来过这样的屋子。
那屋子里也有一股很浅淡的香气,是药香还是檀香,南巷是真的记不大清了。
唯一记不清又可以笃定的是,他一定来过这间屋子。
乌尘怔愣许久,有些干涩的开口:“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南巷声音有些闷,总觉得自己忘记的都是些非常重要的事。
他声音明显的多了几分难过:“可能是想师父了吧。以前师父在山里的屋子就像这样。”
乌尘没再说话。
南巷却忽然变得躁动起来,声音都有些不安:“乌尘,这屋里是不是藏着什么?”
乌尘用一种你在说什么傻话的目光看了一眼腰间不安分的铃铛,开口即精华:“站着一个人,藏着两只鬼。”
你说说这屋子里还能藏着什么?
南巷:“…………”
“真的。”南巷没那个精力跟他开玩笑,难过都抛出脑后。他越发焦躁不安:“这屋里肯定藏了什么东西。我能感受到,离我特别近。”
乌尘敛起神色,也重视起来。
虽然在他眼里,南巷这头倔驴画符画的稀巴烂,但好歹是跟着白苏长大的,该有的本事还是有的。
乌尘四下扫视一眼,可能是受幻境中小瓷瓶的影响,他目光遍及门边的木柜时,短暂的停留一瞬。
哪知南巷又突然纳闷的开口:“奇怪……”
乌尘又往屋内走了一点:“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