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八点多回宿舍一直玩到十一点，几个女生可算闹够了也喝够了，都有些飘飘然，尤其唐冰和阎墨书喝得最多，把多余的全喝了，加起来足有八瓶。

已经过了熄灯断电的时间，宿舍的大灯早就灭了，只剩每个人的充电小台灯还亮着，趁着台灯电量还未告罄，大家先搞定了洗漱，回来后才各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上床睡觉。

唐冰捏着最后半瓶酒，半倚着自己的书桌，小口抿着。

别的舍友都已经上床睡了，林濛磨磨蹭蹭收拾了半天，也没见唐冰喝完，还是没忍住过来劝她：“冰冰，别喝了，赶紧睡吧。”

“就几口了，不能浪费咱们舍长自掏腰包买的酒嘛。”唐冰笑眯眯地晃了晃半瓶蓝色的酒液，“好了，快去睡吧，我喝完漱漱口就上床了。”

看唐冰还是很清醒的样子，林濛犹豫了一下，没敢再劝，转身回去了。

唐冰还是不紧不慢地抿着酒。

过了一会，林濛终于磨蹭不下去，爬上床了。

唐冰抬眼看过去，对上阎墨书的眼睛，笑了笑，仰头把剩下的酒全干了，放下瓶子往外走。

虽然度数不高，可毕竟实打实五瓶喝下去，唐冰这会脸色还是有些泛红，倒不至于发晕，但已经开始有点犯困了。

站在深冬的宿舍走廊里，明显比宿舍内低了许多的温度让唐冰稍微清醒了一点。

靠在宿舍门旁的墙壁上，唐冰默默等待着。

几十秒后，228的门再次打开，阎墨书放轻脚步走了出来。

唐冰毫不意外地冲她笑笑，声音低到近乎气声：“想说什么？”

反手带上门，阎墨书靠在门上叹了口气，面色复杂：“我是不是闹过头了？”

对于这个问题，唐冰抬眼看着昏暗的走廊顶灯，沉吟片刻，浅笑着闭眼：“算也不算吧。”

没想到是这个回答，阎墨书怔愣片刻，有些不解：“那你……”

“没错。”唐冰点头，肯定了她未出口的那个问题。

阎墨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刚想追问，忽然听到身后的门内传来轻微的走动声。

看着旁边的人全然没有察觉的样子，阎墨书装作调整站姿，挡住身后的门缝。

背在身后的手轻扶着门把手，感觉到那门把有些轻微的颤动，阎墨书组织好语言，接着问道：“那濛濛呢？我感觉她也是喜欢你的。”

“林濛啊……”唐冰有些感慨地念着这个名字，似是有些晃神，片刻后，她摇摇头，“她……不可能的。”

“为什么？”

孩子还真是都喜欢刨根问底。

唐冰有些好笑，转念一想，又摇头。

谁又不是呢？有些问题，她到现在都没有确切的答案。

见唐冰只摇头不说话，阎墨书犹豫着要不要追问，就在她快要准备放弃的时候，门把手又微动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颤动仿佛给了阎墨书底气，她执着地看着唐冰，带上些许逼迫的意味：“林濛是有点迷糊，但你不是很清楚吗？为什么不试试呢？”

没想到这个问题好像逗笑了唐冰，她弯了弯眉眼，偏头看着阎墨书，还有些稚嫩的脸上带着阎墨书看不懂的情绪。

“试试啊？”唐冰又重复念着她的字眼，看着阎墨书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她，落在了另一个时空。

不知过了多久，阎墨书听到唐冰极轻，轻到近乎缥缈的声音。

“早就……试过了呢。”

阎墨书瞬间瞪大了眼睛。

唐冰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的样子，笑了笑，摇摇头：“几句话解释不清楚，但……有一点我很明确……”

“我对她来说，只是朋友，永远不可能是其他。”

昏暗灰白的灯光打在唐冰脸上，形成一小片一小片的阴影，阎墨书看着那张尤带着几分醉意红晕的温和面容，恍惚间好像看到一片惨白的笑意。

“或许也不止是朋友，但仅仅是或许，而那个可能性，已经被她抹杀掉了。”唐冰又靠回到墙上，混凝土内的寒气隔着衣服缓缓渗透进来，渗透进她的皮肉里，渗透进她的骨骼里，冷得她几乎要颤栗，却咬牙靠得更紧。

“我知道她现在看起来像是在迷茫摇摆的样子，但她这份摇摆，只会让我在日复一日单方面的感情付出中扭曲，越来越空虚，越来越不甘，越来越不满……最后在一次微不足道的小争执中，我的那份不平衡会把她在我心中的形象，恶意丑化成一个明明不喜欢我，却吊着我戏耍的人渣，我会在那一瞬间负能量爆棚——”唐冰靠在墙上，仰着头，眼神空洞，只嘴角挂着不知是嘲讽谁的笑，“最后说出不可挽回的话，跟她……彻底决裂。”

她像是在解读自己，又像是在叙说那个曾经的未来。

阎墨书看着这样的唐冰，一时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相处这么长时间的舍友，她知道唐冰一直有些特别，看着脾气好也会和大家说笑玩闹，但眼底的情绪总是淡淡的，明明笑着，脚踏实地地站在这里，却给人感觉像个飘荡的影子一样，主动把自己隔绝在众人之外。

但眼下的她，又和平时不太一样，那双眼睛不再是那种淡然却平静的样子，仿佛有什么一直被深藏着的东西被放了出来，层层叠叠席卷着，蔓延着，一点点地要将主人吞噬卷走，什么都不剩，可她却毫不反抗，像是预知了结局，又像是……

已经经历过悲剧结局后彻底绝望。

阎墨书还在出神，忽然听到一声轻笑。

“所以啊……”眼前的人抬起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间，偏头看着她，声音轻软，像是撒娇又像是在恳求，“我已经在努力抽离了，就……不要再给我错觉了……”

“好不好？”

这样的请求已经不是请求了，因为没有人会拒绝。

阎墨书沉闷地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略放大了一点声音吐出一个字：“好。”

背后的门把手又颤了一下。

“唉……”长叹一声，唐冰撑着墙直起身，像是突然酒醒了一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阎墨书，声音欢快：“走啦，不是说要去厕所吗？”

阎墨书没说什么，默默跟在唐冰身后。她没有戳穿也没有追问，只是觉得心里有点堵。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地走在安静而昏暗的走廊。

“缺爱的人啊，都不会去正常地爱人，他们只会无节制地付出感情，觉得这样就能收获同等的爱，日子久了得不到回应，他们就会扭曲，怨恨，直到再也无法承受，最后闹得满地狼籍狼狈收场……”像是感叹，又像是自嘲，唐冰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些疲惫的醉意。她吐出一口气，偏头看向身边皱着眉头的女生，耸耸肩，笑得无奈又讽刺，“心理学的书上说的。”

两个都是她的朋友，看起是再明显不过的双箭头，可一个明明看得清楚偏却放不下，只独自撑着自我开解着；另一个还在迷茫混沌着，却肆无忌惮地靠近，若即若离给人错觉，又不敢迈出那一步，单纯又怯懦，端是气人。

不算长的走廊，两人走得极慢，脚步声也低不可闻。

“我还是舍不得，舍不得跟她生疏。”拐进水房的刹那，走在前面的人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像是搭话又像是自我安慰，“现在这样就好啦，就让她迷糊着吧，这样，我还能再陪她一年。”

阎墨书还是沉默，顿了一下，她轻声说：“我知道了。”

唐冰没再说话，直到水龙头打开，阎墨书才听见水声中混着一句：

“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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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彻底清醒的唐冰睁开眼就开始后悔了。

虽说她酒量不算差，但……人在晚上本来就比较容易感性，再来点酒精催化，即使没醉只是微醺，也很容易干出一些不理智的事——

比如对着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倾诉衷肠并且差点把重生的事都说出来吧。

瞪着宿舍的天花板，唐冰发誓她再也不要在晚上跟人谈心了，尤其还是喝过酒的状态。

那都是些什么傻逼言论啊……

唐冰肚子里自己骂着自己，放轻动作下床。

桌上还留着昨天晚上随手写的日记，唐冰很清楚自己昨晚一时上头写了些什么玩意，闭着眼睛把日记本合起来扔进抽屉。

没眼看没眼看，就当是她半夜发酒疯吧。

早上觉浅的人向来醒得早，正好今天不上课，不用早早去食堂买早餐，唐冰小心地把椅子挪出来，趴在桌上赶稿。

最近这个月每周都被林濛缠着学习，她画画的时间大幅压缩，一周能画完一张都不错了。

要不把练琴断了吧，现在古典曲也练地差不多了，萦梦进度再快也不可能一两年就赶上她的水平，再往后，估计也用不到她陪练了。

算了算，唐冰发现充值的钱也刚好快要见底了，再去两次就可以用完了。

边画着稿子，唐冰分了些心思把未来的计划理了一遍，终于是能把昨天干的傻事从脑子里暂时清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