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晚会的第二天就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这一天也是白塔传统的冬季马拉松比赛的日子。

而228的几个成员里，齐珞这个个高腿长擅长运动的被强行“征兵”参加比赛去了，郭羽乐不忍心舍友独自受苦，拉着宁粹粹报名了志愿者，负责在休息站给参加比赛的同学们递水什么的。

剩下的三个里，唐冰的病弱人设那是相当深入人心的，这种体育活动向来没人会想到她，而林濛是个又宅存在感又低的，也成功地被忽略过去了，两个人和体育中庸侥幸逃过的阎墨书坐在看台上，无聊地消磨时间。

唐冰还是一派自然的样子，好像昨晚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偶尔阎墨书看向她，就会得到一个浅笑，像是安抚，又像是在提醒她保守秘密。

不要再提了昨晚她说的蠢话了，她已经很尴尬了。

用尽毕生演技保持平静的唐冰在心底卑微乞求舍友不要戳穿她。

好在阎墨书虽然爱闹了些，但还是很守诺的，虽然作为真正的十六岁少女，阎墨书还不够精于掩饰自己的心思，明显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早上到现在，总是忍不住在唐冰和林濛之间来回看。

但只要不说出来唐冰就满足了。

坐在唐冰另一侧的林濛抱着书包，垂着眼，看起来像是没睡醒的样子，谁都不去看。

尽管她知道阎墨书看向她的目光里，有很多说不出但却想跟她说的话。

甚至于，林濛都能猜到阎墨书想说些什么，而那些话，那些问题，她不能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开学到现在，不光唐冰在逃避林濛，林濛又何尝不是？或者说，在更早之前，在曾经的九年里，她一直在逃避着，甚至都骗过了自己。

可昨晚，她隔着们，听着门外的对话，听着唐冰陈述着她们曾经的未来，林濛实在骗不下去了。

她真的只把唐冰当朋友吗？

真的是朋友的话，为什么她会纵容唐冰两年多如一日地粘着她？为什么她明知道却从来没有直白地拒绝她？为什么她们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她们俩相互喜欢着？为什么即使是后来直白地拒绝了唐冰，却从来没想过跟她拉开距离？

林濛又想起早上看到的那篇日记。

昨晚两人回来后，林濛不敢让她们发现，已经早早上床装作睡着的样子了，但她哪里睡得着？所以她只是闭眼听着宿舍里的声音。

对床的阎墨书回来后很快就上床睡觉去了，但另一边却迟迟没有传来什么声音，林濛偷偷靠近床边看过去，隔了一个床位的桌边，一个人影正伏在桌上。

不用想林濛都知道唐冰在写日记，但当时宿舍内灯全都关了，只有唐冰那里亮着一盏小台灯，林濛也不敢偷偷掏出本子看，一直忍到今天早上，才趁唐冰出去买早餐，而其他人都还没醒的时间，才翻开了那个本子。

“12.30

安定平和的日子太容易让人沉溺其中了.

我贪恋着这份温馨美好的同时也恐惧着，我害怕我会被十六岁的我同化，害怕会重蹈覆辙…

可这个梦真的太美好了，我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我想对她笑，想触碰她，想她触碰我…我洋洋得意地接受着朋友们善意的起哄撮合，仿佛一切真的如此.

就像个瘾君子，总是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一定不会再碰了.

可当这一切摆在眼前，我仍然会丢掉所有心智，沉浸在幻想中.

毕竟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有自制力的人，不是吗？”

字字句句的挣扎纠结让林濛想要落荒而逃。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是自认不喜欢唐冰吗？不是自认彼此之间只是单纯的友谊吗？

可现实已经如此直白地摆在她面前，为什么她还是说不出任何拒绝唐冰的话，甚至连远离她都做不到？

林濛将脸埋在自己的书包上，无声叹息。

忽然，马尾被轻轻扯了一下。

林濛抬头往旁边看，还不等她看清，脸上的眼镜就被一双手取走了。

世界彻底陷入模糊。

“要睡把眼镜摘了好好睡，小心硌到眼睛。”面前只有几十厘米远的人影有些模糊，但能勉强看清她的唇在动。

林濛呆呆地看着，直到被伸过来的手连人带书包按在那人的腿上。

“困了就睡。”

一片阴影由远及近，落在她脸上，把刺眼的日光隔绝开。

林濛下意识蹭了蹭，是一片毛茸茸的布料，带着淡淡的奶味和花草香。

她僵了片刻，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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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场的环境显然不适合睡眠，林濛只眯了半个来小时，就被一阵欢呼吵醒。

揉着眼睛直起身，林濛打了个哈欠，哑着嗓子开口问道：“几点了？”

“早着呢，你没睡多久。”唐冰随口应着，把从林濛身上滑落的围巾拽起来，重新缠回自己脖子上，另一只手掏出手机，“九点半。”

“哦。”有些没睡够的林濛脑子还昏昏沉沉的，身上也感觉没力气，干脆一头靠在唐冰肩上，两只手松松环抱住她。

对于林濛的动作，唐冰显然已经很习惯了，她眼睛都没抬，仍盯着手机。

刚才看时间的时候才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

朱月：江湖救急啊朋友！看到消息速回！

这是怎么了？唐冰顺手发了个问号过去，不到半分钟就收到了回复。

朱月：太好了你终于回了！长话短说，我们团接了个商业活动，但有个人家里临时有事回不来，后天的漫展上急需一个coser，你愿意来吗？一天三百。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朱月这么着急，但三百的诱惑力还是让唐冰颇为心动，想了想，她回道：“能先问一下要出的是什么角色吗？还有具体需要做些什么？”

“就是活动站台，跟着摆摆poss就行了，有个小演出但动作很简单，角色是个穿制服的妹子，这边会提供c服。不用担心啦，不是那种暴露的衣服，大衣裹得可严实了，团里还有个一米九的壮汉，不会有人敢骚扰你。”朱月似乎很习惯应对这些问题，回答得飞快，连唐冰没问的也一并说了，跟着还补充了一下额外的待遇：“我们这次团购的票多，可以给多给你几张，你朋友想来的话我们连票带午饭都包了！”

“好啊，那后天怎么见面？”说到这份上，唐冰不答应都不太好意思了，她先回复朱月表示愿意接下，然后拍拍身边的两位：“濛濛，墨书，朱月约我后天漫展出cos，你们想去吗？”

“后天？”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阎墨书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啊，我知道那场，她还找我约了妆呢，我肯定去啊。”

“也是，有漫展你这个妆娘怎么可能不去呢。”唐冰笑笑，低头又去问林濛，“你呢？”

“你们都去那我肯定去嘛。”林濛也笑呵呵地应下了。

朱月的回复也到了：“还是时光那次展子的地址，你们直接过来就行，到了打我电话，我出来接你们。”

唐冰看回复的时候，林濛就着靠在她身上的姿势也跟着看，她俩之间的距离经常比较模糊，时常不怎么注意隐私。

唐冰也由着林濛看自己和朱月的消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看着这两人的互动，阎墨书张了张嘴，可犹豫半天也只是叹了口气。

马拉松比赛也就半天的时间，颁奖结束就可以直接离校回家了，阎墨书这个舍长张罗着昨晚没尽兴，想拉大家好好聚餐一次作为今年的结尾。

众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商量了一下，最终定下去商业街找家火锅店，热热闹闹地好好吃一顿。

吃过饭后，几人正式道别，明明只是三天的假，但占着年末，几个孩子都有些感慨，最感性的郭羽乐甚至挨个和舍友拥抱了一下。

虽然有点稚气，但这种朋友间彼此重视的感觉也让唐冰心里暖暖的，所以她很认真地回抱了郭羽乐，再次道别后，才和林濛一起往公交站走。

大概是分别不久还没从那种朋友的气氛里脱离出来，打开反锁着的防盗门，唐冰站在门口，看着一片漆黑的室内，一时竟有些恍惚。

回过神，她自嘲地摇摇头，摸着墙打开灯。

左右再有一年半，她就彻底和这里告别了。

从开学到现在这四个月十七个星期里，她和唐延东杨玫见面的次数还不足一掌之数，有时周六日两人虽然在家，但唐冰早上不到九点就出去练琴了，等她中午回来，门口已经多出两双拖鞋。

前世的唐冰还曾为这份空荡而失落难过，现在，她只觉得轻松。

不用营业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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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唐冰照常去琴行练琴，中午却没有买菜回去做饭，而是在外面简单吃了点，然后带着电脑和板子，坐地铁到一站外的地方找了个咖啡厅赶稿。

一直画到天色彻底黑下去，她才接到预计中的那个电话。

唐冰任那震动持续了十几秒，然后慢悠悠地按下通话键，几秒后，唐延东的声音从耳机中响起：“你在哪？”

唐冰笔都没停，淡定开口：“在朋友家。”

那边的唐延东明显有些不满了，但他不是爱发脾气的人，只是带着些责备质问她：“今天元旦，你怎么不在家呆着？”

跟预想中差不多的问题。

唐冰无声地笑了一下，笔尖在画板上滑动，换了个颜色继续涂抹：“她听说我一个人在家，就邀请我过来。”

她的声音天真单纯又带着不明显的委屈，噎得唐延东半晌没说话，唐冰也不着急，安静地听着那边隐约难辨的交谈声。

半分钟后，杨玫的声音响起了：“你在哪个朋友家？”

“我同桌呀。”唐冰轻快地挑起尾音，面无表情地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

“她家在哪？”

“在西区这边。”

这话似乎让那边又有些纠结，耳机中的声音又变成一片听不清的杂音，像是有不少人在七嘴八舌讨论着什么。

过了一会，电话再次被唐延东接过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

“唔，快了，我们马上就吃完了，一会我就坐地铁回去。”

唐冰回答得乖顺，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唐延东似乎犹豫了一下，几秒后才开口：“那你早点回来，别太晚。”

“嗯嗯，好。”唐冰一口应下，然后就保持沉默，直到那边挂断了电话。

听到电话盲音，唐冰眼神都没动一下，仍盯着屏幕画着，等着自动继续播放的音乐从耳机传入耳中。

只是心里，唐冰仍觉得有些好笑。

她亲爸简直是最典型的直男了，没有恶意，但就是什么都想不到。

前世的今天，唐冰依旧是一个人在唐延东家呆了一整天，直到晚上，突然回来的唐延东开口就让唐冰跟他出去吃饭。

那时一个人呆着正无聊的唐冰本来还有点小开心，结果到饭店一看，好嘛，一群没见过的叔叔伯伯。

这顿饭的结果自然可想而知，唐冰这个脸盲又社恐而且重度挑食的孩子回家就胃疼了一晚上。

唐延东其实完全是出于善意的，他只是抽冷子突然想起了家里还有个闺女，便想着今天元旦和朋友们去饭店吃饭，顺便叫孩子一起出来吃顿好的……只是没考虑到唐冰的心情。

或者说他这个人也不太容易考虑到一个不怎么亲近的孩子的心情，毕竟上辈子高中时期的唐冰快把自己作没了唐延东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他这个人就是很典型的你跟他说他才去做，还是拿唐冰举例，上辈子经常生病的唐冰没少劳动他开车一两个小时跑去学校接她，他也没什么脾气，顶多嘱咐两句好好吃饭好好学习，从来没生过气。

可他也从来没细问过唐冰为什么身体那么差，为什么动不动就发烧胃疼呕吐到总让他去接。

算了，可能他们就没有父女缘分吧。

摇头笑笑，唐冰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专心画画。

至于说谎，现在的唐冰单纯只是不想浪费那些时间去吃一顿不喜欢吃的饭。

又画了一个小时，眼看时间奔着七点去了，今天画的稿子也收了尾，唐冰这才悠然收拾好东西，离开咖啡厅走向地铁站。

到唐延东家时，那两人还没回来，唐冰一点都不意外，回房间收好电脑和板子，抱着平板处理了约稿平台上的消息，又做了会英语阅读，九点一过，就洗漱睡下了。

唐延东和杨玫什么时候回来的，唐冰就不知道了，她只按照自己的作息，该几点起还是几点起，到时间就出门，然后在十一点多再次接到了电话。

“你又去同学家了？”听筒里传来杨玫带着不悦的声音。

唐冰权当什么都听不出来，毕竟她前世就是这样，一派天真地又理所当然地回答：“没啊，我出来练琴了。”

“练琴？练什么琴？”那边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夹杂着疑惑和质问。

“钢琴啊。”唐冰把挤牙膏进行到底，问什么答什么，一个字都不多解释。

果然，那边沉默了一会，接着追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练钢琴了？”

“九月啊。”唐冰仍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倒是搞得杨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听着那边又沉默了下去，唐冰挑挑眉，脸上有些好笑。

她都练了快一学期了，从来没可以瞒过任何人，远在南市的唐延夏和苏婉书早在她第二次练琴就知道了，并且不是唐冰主动说的，而是刚好在她练琴的时候打电话过来，问唐冰在干什么，唐冰就如实说了。

和现在一样，你问，她就回答。

不问，就保持沉默。

不过这样的质问，唐冰简直不要太熟悉，从前世把她敲醒的那句“你怎么不回家看一眼就买饭”，往前追溯到许多次事前不关心，事后怪她没主动说的诘问。

唐冰从来不想招惹他们，但也不想再被当成个小宠物似的召之即来呼之即去。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终于又憋出一句：“你怎么没跟我们说。”

唐冰单手虚虚按在琴键上，嘴角勾起一片玩味的笑意，声音里确实一派无辜：“你们没问呀。”

“咚”

唐冰按下一个琴键，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休息日上午都会出来练琴，你们一直都没问过，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呢。”

女孩的声音天真雀跃还有点俏皮，伴着时不时响一下的钢琴单音，显得单纯没有任何心机。

又是十几秒的杂音后，杨玫有些不大满意的声音再次传出来：“那你好好练吧，我们先出去了，中午你自己吃。”

这也就是客套话而已，其实从唐冰开学休完那一星期的病假后，他们就再也没一起吃过午饭。

“嗯嗯。”电话里似乎响了一声很轻的笑，但还不等杨玫听清，女孩忙不迭的应和就盖过了一切，然后欢快带着点急切地说道：“那我先挂啦，这边琴房按小时收费呢。”

“好。”电话那边应下了，唐冰把电话从耳边拿开，还不等看清屏幕，通话已经结束了。

“呼。”顶着一脸妆穿着cos服装的唐冰夸张地舒了一口气，笑着看向周围都保持安静看着她的众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多谢大家帮忙啦。”

“嗨，这有什么。”和唐冰隔着一张电子琴的女生摆摆手，表示理解，“应付查岗嘛，我高中这么也干过。”

唐冰递过去一个“懂我”的眼神，从琴边走开：“那你们继续排练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好。”女生笑着挥手，看着唐冰离开。

等唐冰走远后，旁边挎着吉他的另一个女生有些纳闷地跟同伴讨论：“刚才听她打电话，她家里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我看那妹子也不像说谎的样子，那样的话，从九月到现在都快一个学期了，他们都不知道她每天练琴时间吗？”

“唔，我刚无意间瞄到她手机上的来电显示了，备注的是‘杨阿姨’，可能是亲戚。”站在电子琴边的女生摸着下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也可能是后妈。”后面的鼓手一针见血。

“好了好了，别猜人家家事了。”眼看话题朝着八卦的方向发展，主唱赶紧打断他们，“继续排练吧，再过几个小时就该正式演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