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台灯下,唐冰握着笔点在本子上,许久都没有挪动。
笔墨渐渐洇开一圈,唐冰握笔的手用力收紧,最后在一声叹息中抬起。
她本来想记点什么,但摊开本子,又忽然不想写了。
算了,也不一定什么事都要往日记里记。
手中的笔重新落下点在之前的墨点上,写下与原本想写的完全不同的内容。
“2.22
卡在这个日期,倒也是够二的.
本来想写,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就...静观其变吧.
难得有机会,还是自己的学习生活更重要.
寒假也没几天了,6号返校,伯伯已经定了5号的机票,春节假后刚好还能再带萦梦一周,说实话,我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了,马上开学了了,萦梦的寒假作业也写完了,让孩子轻松几天也好,但陈阿姨怕萦梦过年玩得收不回心,开学后状态不好,还是希望我带她一周。
陈阿姨跟我说,萦梦这学期报了个画画的班,但萦梦上了几节觉得没意思,就不再去了,我问过萦梦,她说老师天天让他们画方块,虽然没细问,但萦梦上的应该是素描课,二年级的孩子学这个确实太枯燥了,这几天我也在考虑要不要建议陈阿姨给萦梦换成水粉水彩之类的课,颜料涂涂画画的对小孩子来说会更好玩一些,也能培养培养色感,好的绘画班还能教孩子养成观察的习惯。
但我在犹豫是否要过多插手,毕竟我只是个陪练,顶多算小半个家教,贸然指点不知是否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姐姐的预产期是3.14,现在大概八个多月了,她说姐夫准备提前一周安排她住院,避免意外。
可惜不能看着糖糖出生了,就差了一个多星期,还是挺可惜的,不过姐姐现在气色挺好,孕检结果也不错,应该是比以前状态好很多,这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糖糖,2月20到3月14,差了快一个月,星座竟然没变,也是挺有意思,不知道我带来的这些细微的改变是否会对她的成长产生什么影响。”
林濛看到这篇日记时,距离唐冰放下笔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所以她没看到唐冰写下日期后停顿了那么久,只是感觉今天的日记格外不同。
重生后至今,唐冰的日记风格和前世有了不小的变化,大多以普通的记叙日常为主,情绪上来时会有一些意识流的内容,但总体占比不多。
只是这些意识流的内容,林濛有相当一部分都看不懂。
比如今天。
什么卡在了2.22这个日期?单纯指记日记的日期吗?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本来想写的是什么?静观其变的又是什么?
林濛看着最上面的四行字无语凝噎。
真行,只有最后一句能看懂,甚至连都不知道唐冰为什么会有最后这句感慨。
而记录的部分也挺奇怪的,比起以往格外絮叨,不像平日简洁的记录,反而像无聊时和朋友絮絮地谈起身边发生的事情。
就,很不可思议。
据林濛所知,唐冰回到南市后一直挺忙的,白天兼职晚上画画,她找唐冰十次有九次都很迟才得到回应。
为什么唐冰突然有闲心在日记里磨叨?
啊,对了,这个寒假,林濛终于扒出了唐冰的直播账号。
就在春节前两天,林濛日常翻唐冰的接稿账号,在评论区看到一位稿主安利“冰糖”的直播间,这才知道,唐冰假期空闲时会直播绘画过程。
然后林濛就开始每晚蹲直播间了,可惜唐冰不开摄像头不开麦,她蹲了好几天,发现唐冰真的就只是画画,便放弃了。
最后一次离开直播间之前,林濛还刷了几个火箭,然后就看到画面停顿了好几秒,随后带着过于明显的迟疑写出一行字:“谢谢‘酸果子’的火箭,”
她似乎还想再加一句什么,因为林濛看着画笔在最后的逗号后面点了个点,有继续写下去的趋势,但顿了一下并没有写出来,随后便将整行字擦掉了。
林濛看着她的反应,对着屏幕笑了好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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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星期,相隔千余公里的两个人都在规律的生活中度过,只不过一个是规律地早睡早起,一个规律地是昼夜颠倒。
3月5日,唐冰在伯伯伯娘的目送下登上飞机,三个小时的航程后,唐冰拖着行李箱独自出了机场。
她提前联系过唐延东,表示自己坐地铁很方便,不需要他费时间开车跑一趟。
这半年来,唐延东习惯了女儿的独立,没说什么便应下了。
直通机场的地铁确实方便,甚至比起开车还更快一些,毕竟唐延东家靠近市中心,还是挺容易堵车的。
到唐延东家放下行李箱,唐冰换了身衣服就又出门了。
前天,得知唐冰今天回西市的阎墨书在宿舍小群里约大家一起出来聚餐,向来爱热闹的她甚至鼓动家在隔壁市的郭羽乐早一天来西市到她家住一晚,好参与宿舍聚餐。
快开学了,大家也都没什么事,便都应下了。
从南市突然回到西市,温差和湿度的差距让唐冰略有些不适应,从地铁站出来,唐冰被冷风迎面一吹,没忍住咳了几声。
“冰冰?你感冒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唐冰转身看过去,林濛正从地铁站后面的车站向这边走过来。
“没感冒,就是西市比南市干燥不少,嗓子有点不太舒服。”唐冰拢了拢围巾,刚咳过的声音微哑,比之平时添了几分低沉。
走到唐冰面前,林濛仔细看过去,确认唐冰精神还不错,没有什么病态,这才放下心。
两人并肩往约定好的火锅店走去,随意闲聊着。
“南市那边很热?”
“嗯,今天基本穿单衣加薄外套就可以了,中午热的时候连外套都不用穿。”
“这么好啊。”
“夏天就不好了,太热。”
“西市夏天也热,都是要靠空调,南市好歹冬天暖和。”
“那倒也是。”
聊了几句,火锅店的招牌映入眼帘,唐冰率先进店,报了阎墨书的名字,两人被服务员领到一个加了凳子的四人桌前。
“呦,一起来的啊?”刚打了个照面,阎墨书开口第一句就是习惯性调侃。
熟悉自家舍长的性格,唐冰只笑着摇头:“出车站碰上了,粹粹还没到?”
“嗯,就差她了。”说着,阎墨书低头给王粹粹发短信,唐冰没急着坐下,先脱了外套和围巾装进提前准备好的袋子里,免得染上火锅味。
阎墨书发出去的短信很快就收到了回复,得知王粹粹马上就下地铁了,她抬头准备招呼服务员拿菜单过来,正好看见收好衣服准备落座的唐冰。
唐冰今天穿了条棕红色连衣裙,领部和袖子拼接了米色,还装饰了一个鸽蛋大小的塑料假宝石在领口,看着优雅可爱还带着一分正式。
“哎呦,今天穿这么好看啊?”不着调的人第一反应就是吹了声口哨装流氓。
唐冰毫无波澜地坐下,淡定地理了理脱外套时略扯歪了一点袖口:“寒假我姐给我买的,在学校不方便穿,休息时不拿出来穿穿就浪费了。”
“这么好看,不穿确实浪费。”阎墨书笑嘻嘻地应和,毫不在意唐冰的冷淡。
唐冰习惯了阎墨书的不着调,阎墨书也习惯了唐冰的淡定,如果不是这份淡定,她也不会总起哄打趣,毕竟要是个脸皮薄的,一调侃就害羞跳脚,就搞得跟耍流氓一样了。
唐冰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这份佛系拉近了不少和阎墨书之间的关系,还当是一起出cos的次数多了,关系才更近了些。
林濛坐在唐冰身边,一侧头就能看到,唐冰不止穿了裙子,连绑着低马尾的头绳都是酒红色丝绒材质,上面还缀着白色的毛球装饰。
即使重生后已经看了不少唐冰的各种精致穿搭,但林濛还是忍不住感叹,唐冰的穿衣风格真的变了好多。
以前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无论冬夏都是万年不变的牛仔裤,鞋子也是一双运动鞋穿到坏再买同款,跟现在各种款式应有尽有完全是两个世界。
这样的唐冰,让林濛有些陌生。
“发什么呆呢,到你点菜了。”
脸颊笔尾被戳了一下,林濛下意识看过去,对上了熟悉的眼睛。
只是穿得更好看了,哪就陌生了?
笑了一下,林濛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想法太过无厘头,轻摇摇头散去了那些奇怪的思绪。
“没,就是还有点困。”林濛打着哈哈接过菜单,看了一遍发现点得差不多了,抬头想把菜单递回去,正看见门口走进来的王粹粹。
唐冰循着林濛的目光看过去,抬手招了招。
发现小伙伴们的位置,王粹粹婉拒了服务员的带路,小跑着过来。
一过来,她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我有点迷路,坐反地铁耽误了好久。”
跟王粹粹关系最好的郭羽乐闻言笑她:“你怎么还是这么迷糊啊。”
“路痴真的没办法嘛。”软乎乎的姑娘吐吐舌头,接过林濛递过来的菜单,“你们都点好啦?”
“嗯,就差你了。”
“哦哦。”王粹粹连忙点头,低头认真看起菜单。
众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唐冰趁空凑到林濛耳边,低声问她:“你怎么什么都没点?”
没想到唐冰一直注意着她,林濛愣了一下,随即笑呵呵地挠挠脸颊:“我不挑食啦,看你们都点的挺多了,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只是说这话时,林濛的视线有些游移。
唐冰没说什么,等王粹粹点完,她主动接过菜单,起身去寻找服务员。
这家店上菜挺快,唐冰回来没多久,一个服务员便推着小车往她们这桌走来。
三层堆得满满当当的小推车刚好停在林濛身边,她看着服务员将一盘盘菜摆到桌上,下意识跟着数了一下。
比她递出菜单给王粹粹之前多了三样。
具体多了哪三样,林濛没记清,但唯独一盘放在她眼前的鱿鱼有点印象。
当时她看菜单时也想过勾选鱿鱼,但看价格有点贵,便放弃了。
是王粹粹点的吧?看来她也喜欢吃鱿鱼?
这么想着,林濛顺手把鱿鱼往王粹粹的方向挪了一下。
唐冰不吃鱿鱼她是知道的,王粹粹正好在唐冰的反方向,林濛挪了鱿鱼后,顺手又把两盘豆制品补到唐冰方向的空位上。
林濛是在服务员摆放菜品时调整的,大家只当她在帮着服务员调整位置,没多注意,只有唐冰多看了眼更靠近她的两盘豆制品。
抿了口温水,唐冰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浅笑。
火锅很快沸腾起来,大家纷纷夹了喜欢的菜下锅,林濛注意到放在自己和王粹粹之间的那盘鱿鱼一直没人动,便问了句:“粹粹,你不下鱿鱼吗?”
“啊?”突然被点名,长相可爱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茫然摇头,“我不吃鱿鱼。”
王粹粹不吃鱿鱼?
林濛愣了,下意识想问她不吃鱿鱼为什么会点,手背就被另一侧的唐冰用筷尾点了一下。
“想吃你自己下就是了。”唐冰的声音不大,在沸腾的火锅声掩盖下,只有林濛听到了。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这盘鱿鱼不是王粹粹点的,而是最后拿着菜单去找服务员的唐冰悄悄勾选上的。
心口像是被小猫咪的小爪子轻踩了一下,软软暖暖的,林濛摸了摸鼻尖,挡住嘴角抑制不住扬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