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疑点还能说是巧合，但连着发现两个，唐冰基本已经确定林濛是重生的了。

所以她更加想不明白，为什么林濛能毫无芥蒂地和她相处。

在她告白之后，在拒绝她之后，在她单方面决裂之后。

一整个下午，唐冰在室外温泉池轮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干，只仔细地把重生到现在能想起来的事全都过了一遍。

细究之下才发现，林濛隐藏得并没有那么好，很多疑点都是唐冰刻意忽视了。

比如，林濛从来没有质疑过唐冰为什么在很多细节上都那么了解她，但她们高二之前只相处了半年多，同吃同住的时间更是只有一个月，那时候的她们真的有熟悉到那个地步吗？

又比如，高二刚开学没多久，林濛姨妈疼，唐冰阻止她喝绿豆汤，为什么林濛对唐冰的念叨好像很熟悉的样子？那是夏季才推出的绿豆汤，她们相识与秋末，过了第一个冬季才熟悉起来，高一最后那一两个月的短暂夏季，真的能让林濛对唐冰那些唠叨那么熟悉吗？

以及最重要的，那个在暑假刚开始没多久时出现的，名为“lemon”的账号。

而林濛在这一个学期里从来没让唐冰看过她的画，前世的林濛虽然也总是有些羞于展示，但并没有防唐冰到完全不让她看到的地步。

所以，lemon会是林濛吗？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林濛会画那张以唐冰的手为原型的画？为什么会在她的口红蹭到唐冰脸上后，画那张“团长”被浑身印满口红印的画？

或者说，当时那张画，画得真的是团长吗？

晚饭后，唐冰缩在床上，把这些疑问全部发给童莜凝。

压着时隔许久又有些发慌的心口，唐冰这会实在无法冷静理智地思考。

所以，她向除林濛以外最好的朋友倾诉了。

童莜凝回得很快。

“你发的贴子和图我都看了，如果lemon真的是林濛，那她这半年发的除了约稿以外的画，基本能确定全都是你”

“我觉得你现在该纠结的不是林濛是不是真的重生了，而是她对你是不是有啥想法”

这个回答过于出乎唐冰的意料，她懵了足有十几秒，敲了三个问号过去：“？？？”

“别问号了，自己去看看lemon的账号，七月发的第一张，那个白裙子女孩，不觉得那个泪痣的位置不对劲吗？一般人画泪痣谁往颧骨上画啊？都是眼角下才叫泪痣好嘛？还有脸型和眼睛的形状不觉得很像你吗？”童莜凝似乎很不满唐冰的呆滞，飞快的回了一连串，顺便还把那张画也发过来了。

唐冰本来就乱，找童莜凝就是想让她帮忙理一下，结果理是理了，理完唐冰却感觉脑子更乱了。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童莜凝，只是半分钟的空档，童莜凝又是一串话发过来。

“还有你自己说的，漫展cos团长后没两天她就发了那张手的画，画里团长手上的小痣和你手上的一模一样”

“还有口红那张，你放大看看，团长右脸虽然被头发盖住了，但还是在发丝缝隙的阴影里把泪痣画上了，而且这张团长挡右眼眼睛的头发太长了，跟原作差远了，反倒跟你出cos的形象很像，当时你买的假毛刘海长了点，怕剪坏就没处理，长度刚好和画里差不多，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还有一月初发的那两张，也是泪痣，太明显了吧？别告诉我你一直都没怀疑啊”

“还有最新那张浴室的，还是泪痣，甚至左眼眼尾还有颗不太明显的小泪痣，和你左眼那颗一模一样”

童莜凝手速飞快，把每张画的疑点都挑出来了，最后恨铁不成钢地发了个骂骂咧咧的表情包，只看文字都能感觉她快气炸了。

“她林濛这算什么意思？

拒绝你了又后悔了？

想搞个追妻火葬场？

我看她该进火葬场！

她以为她是霸道总裁啊？

这特喵什么不入流烂大街的破言情桥段？

你就喜欢这玩意喜欢了七八年？”

看着几乎不间断往出冒的聊天气泡，唐冰本来乱糟糟的心情这会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阵阵令人安心的暖意。

不过眼看童莜凝越骂越离谱，唐冰还是赶忙制止了她：“好啦好啦，现在还只是怀疑lemon是林濛，不是确定，消消气消消气”

对话框一侧终于安静了片刻，然后发来一个鄙视的表情。

“你倒是淡定，别告诉我你还想和她破镜重圆啊？”

唐冰被这句话噎了一下，默默发了串省略号：“……”

“那倒不是”毕竟压根没圆过，何谈“重”圆，“我现在就是比较矛盾该怎么面对她”

“你矛盾什么？该矛盾的是她，拒绝后又搞这些，最烦这种摇摆不定的人了”

童莜凝的语气收敛了一些，但还是看得出她仍在气头上，唐冰没反驳她，只是大概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俩明明没说过几句话，却莫名其妙看不顺眼了。

童莜凝是典型的敢爱敢恨，即使只有十五岁，却比很多成年人活得更洒脱。

她永远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比如美术，童莜凝是初中时主动跟妈妈说想走艺考，也是主动了解到以高压出名的水墨，并且在体验过之后依然坚定地计划在高三进水墨集训。

或许再长几岁后，她会收敛一些自己的锋芒，变得圆滑一些，但现在的她正是最年轻气盛的时候，看不惯就是看不惯，她从来不委屈自己。

如果是正常在伯伯伯娘身边长大的唐冰，本来应该也是这样的性格。

但也仅仅只是“本来”。

被童莜凝搅了一通，唐冰也不纠结了，转移了话题聊起今天的温泉，两个女孩兴致勃勃地聊到该睡觉的时间，才有些意犹未尽地互道了晚安。

/

第二天，唐家一行在温泉山庄逛了一上午，挑着没体验过的池子泡了几个，午饭后驱车离开了温泉山庄。

回到南市的家，唐冰照常先洗了个澡换掉外出的衣服，打开自己的电脑处理前天晚上录完没来得及剪的绘画录屏。

只是删除一些中间休息时的静止画面再加个速，唐冰很快就搞定了，把视频发到几天前刚创建好的新B站账号上后，唐冰顺手打开了约稿平台的网站。

Lemon是林濛的可能性很大，昨天童莜凝猜的那些……也大概率都是对的。

唐冰从lemon这个号发布的第一张画开始慢慢往下看，果然如童莜凝所说，除了标明是约稿的画，其他的，每一张都能找到唐冰的影子。

看完所有的画，唐冰靠在椅背上，失焦地望向天花板。

她当然怀疑过，口红那张，是唐冰动摇最厉害的一次，但她还是否定了这份怀疑。

究其原因，不过是自己不想面对罢了。

唐冰发了一阵呆，直起身再次望向电脑时，竟发现lemon的账号又新发布了两张图。

没有标注为约稿稿件的图。

皱着眉，唐冰点开了这两张图。

第一张，是长着半透明鳍状双耳，黑发湿漉，像是刚从水中出来的水妖。

“水妖”穿着身幽蓝色长裙，裙摆一侧高开叉，露出一条光洁的大腿，她似乎是刚爬上岸，半跪在地上，双手撑在身前，噙着一抹神秘的微笑，向镜头方向靠近靠近。

这张乍一看好像和唐冰没什么关系，但有了昨天和童莜凝的对话，唐冰第一反应就是放大去看画中人的右侧颧骨。

果然，散乱的黑色发丝间，颧骨上熟悉的痣若隐若现。

抿了抿唇，唐冰盯着这张图数秒，切换了下一张。

这张是普通人类女孩的形象，她穿着条白色连衣裙，躺在一片水中，身周漂满丁香花瓣。

而她的右脸上，同样有一颗被发丝半遮掩住的痣。

唐冰默默捂住脸。

这人到底是对这颗痣有多执着啊？

指尖从眼角划过，唐冰忽然想起自己左眼下那颗很不明显的小痣，顺势移动鼠标放大左侧眼睛。

果然，这两张的左眼眼角都有很淡的一个褐色小点，不放大根本看不清的那种。

得，还怀疑什么啊，不用怀疑了，lemon肯定是林濛没跑了。

唐冰左眼下的泪痣很小也比较淡，不是亲近的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lemon的身份毫无疑问。

叹息一声，唐冰关掉网页，对着空白的画布陷入沉默。

林濛，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画出这些画？

唐冰都没敢跟童莜凝说，lemon前几天发那张浴室画的时间，刚好是在她发给林濛自己刚洗完澡的照片的第二天。

而眼下这两张，唐冰也总有种眼熟的感觉，细细回想了一下才发现，前一张和昨天跟林濛视频时，自己从水里上岸的动作接近，另一张则是色调和泳衣的颜色几乎一样。

这人还挺会玩，一个画面的元素拆成两张画。

从头细数，七月到现在，lemon除了约稿稿件只发过九张画，第一张带着涩气的睡裙女孩，第二张衬衫半敞躺在床上的女孩，第三张穿着kano衣袖的手桎梏着有唐冰特征的手，第四张被口红印满身体的“团长”，第五张向画面方向伸手的女孩，第六张被锁链绑住的女孩，第七张趴在浴缸边充满诱惑的女孩，第八张蛊惑人心的水妖，第九张纯洁却被花瓣淹没的女孩。

把这九张依次排下来，似乎能看出一些情绪的变化。

前两张画面视角方向与画中人毫无互动，只是单纯地看着画中人，而接下来四张里，有三张都带着占有欲和侵略感，这是绘画者无意识地情感流露。

“Lemon”想桎梏、想囚·禁、想给画中人盖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至于最后三张则又变了，浴缸和水妖这两张，不再是绘画者去侵略画中人，而是画中的人反过来在引诱。

为什么这样画？是因为她不在林濛身边，失去了互动性吗？

好像不太对。

唐冰右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指尖刚好搭在眼角到颧骨的位置。

皮肤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入大脑，恰在这个时候，电脑休眠的时间到了，熄灭的黑色屏幕上映出倒影。

唐冰对上倒影的眼睛，愣了一瞬，忽然深吸一口气。

难道，是因为她？

唐冰忙找来手机，找出和林濛的对话框，快速翻到自己刚回到南市那天的消息。

这几天和林濛之间的消息不算多，唐冰很快找到了想找的那张照片。

那张她随手拍给林濛的照片。

照片里的自己因刚洗完澡，脸色潮红，半眯着的眼睛带着水光，神情和那张浴缸画几乎一样。

不，应该说，那张画里女孩的神态，和照片里的自己如出一辙。

是她无意中传递的“引诱”，映射在林濛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