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时代，混沌忽分清浊，清者为灵力，浊者为魔气。

天地两位道主在混沌中醒来，逐步创造了三界，又创造了和自己相似的天生神灵来执掌各项权柄。

三才者，天地人。

除了天地道主之外，还应有一位人道主。

现今公认的人道主是人皇姬识冕，但实际在天地道主看来，姬识冕还称不上是真正的人道主。

无论是神仙还是修行者，都以修行清气——即灵力为主，修行浊气的魔修和魔族只占少数。

而天地两位道主，都是清浊一体的混沌之相。

因此，与他们同级的人道主，也必须达到这个标准。

现在的人皇显然还不够格。

人道主的出现已成定局，可姬识冕又暂时触及不到混沌归一的层次，所以有意无意间，三界中对姬识冕的称呼更多的是人皇，而非人道主。

众所周知，人皇仙祖共进退，几乎可以视作一体。

人皇的灵力浑厚磅礴，而众仙之祖修行的，恰好又是魔气。

人道主的尊位在人族日渐兴盛时就已得到了大道的认可，可姬识冕出身人族，连道主创造的天生神灵都无法窥探的境界，又岂是他能轻易达到的。

所以，即使明面上只有人皇拥有统率众仙的权力，但在大道的规则下，人道主的尊位其实是由姬识冕和吴岚迹一同执掌的。

人皇与仙祖加在一起，才是真正的人道主。

从飘岁尝试突破至“仙”的境界开始，大道便设下成仙之劫，随着仙人的数量逐渐增加，仙劫也越来越难应对。

这是大道在自救，防止浊气过盛，失去了清气的制衡后会侵蚀万物，混淆规则。

天地道主都有转换清浊的能力，常年忙于平衡清浊，人道主的诞生能有效地减轻他们的压力。

但是对于人道主的选择，他们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一开始的人选，是玉尘道子、织霞玄女和飘岁——执掌的权柄能被代替的天生神灵。

然而他们各自的缺点又过于明显。

玉尘道子是三位中实力最强的，求道之心坚定而虔诚，但他对人族怀有偏见，将众生视作蝼蚁，从未将天生神灵之外的存在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织霞玄女则胜在性情温婉，虽然修为最弱，但在选择人道主时，实力反而是最不重要的因素，可是她的心思太重，不够纯粹，难担大任。

飘岁倒是足够纯粹，堪称道心通明，清净平和，对世间万物也一视同仁，但因为先天缺陷，他无缘恨天情海，对人族不可或缺的七情六欲同样一窍不通。

天地道主赐下三才佩，就是为了能暗中考校，从中择出一位合格的人道主。

玉尘道子傲慢，便赐人格三才佩，望其悲悯苍生、视同一律。

织霞玄女心乱，便赐天格三才佩，望其铅华洗尽、专心向道。

飘岁不通人情，便赐地格三才佩，望其多情善感、厚德载物。

怀着这样的目的，天地道主考察着三位弟弟妹妹的言行，当飘岁提出要成为人族的时候，除了惊愕与愤怒之外，他们感到的更多的是欣喜。

他们慎重地考虑了飘岁的请求——一旦飘岁没能在人族短暂的寿命中，领悟出人道主的权能，等待飘岁的只有死亡与轮回。

最后，天地道主还是同意了。

看着飘岁练武，看着飘岁从头修行，也看着他一步一步成仙。

本以为人道主之位非飘岁莫属，谁知半道里杀出了一个姬识冕来！

更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玉尘道子死了。

飘岁杀的。

……………………

举目望去，皆是一片虚无的苍白。

分不清白昼黑夜，辨不明前后左右，风雪侵占了整个视线，残忍又恶劣地一点点夺取温度，仿佛是消亡前步步紧逼的丧钟。

雪原还是和过去所有岁月里的任何一日一样，仿佛走到天涯海角也逃离不了这间纯白的地狱。

咆哮的冷风刮在身上，切进肉里，比刀剑还要锋利。

第六天了。

已经是第六天了，飘岁和姬识冕还没有走出这片冰原。

飘岁还好些，但姬识冕的身体越来越差，几乎一半的时间都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数次徘徊于死亡的边缘。

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在姬识冕又一次突然栽倒后，飘岁锁着眉头想到，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扶着完全失去力气的大烈皇帝，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视过冰原，法力疯狂地催动着灵台，将神识延展到了极致。

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片雪原根本就没有尽头！

飘岁眸光暗沉，眉间仿佛封藏着冰雪，他调息片刻，收回了神识。

姬识冕快撑不住了，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陛下，陛下你醒一醒！”飘岁把剩余的大部分灵力都输入了姬识冕的体内，引导着法力在静脉里运转，修复姬识冕被冻伤的五脏六腑。

姬识冕的皮肤表面冒出丝丝缕缕的白气，体表的温度逐渐恢复正常。

他紧皱着眉头，眼皮颤抖了两下，莫大的毅力支撑着这位皇帝睁开了双眼。

“飘岁……”

“我在。”

姬识冕摇摇晃晃地借力直起上半身，眼前一片白茫茫。

“我们能走出这里吗？”他看向身侧的飘岁，语气夹杂着些许茫然。

飘岁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就决定实话实说。

“走不出。”

姬识冕：“……”

大烈皇帝大为震撼：“你都不打算安慰我一下？”

“起码我们短时间内是走不出去的。”飘岁踌躇道，“但是，我可以试着将这个领域击破。”

姬识冕心里一紧：“击破神灵的领域，你会有危险吗？”

“我不确定，但值得一试。”

飘岁原地盘腿坐下，五心朝天，对姬识冕道：“我需要恢复一些法力，劳烦陛下为我护法。”

“你放心。”

风声渐紧，雪落无痕，姬识冕一边控制着法力在经脉中游走，一边注意周围的风吹草动。

大烈皇帝强打精神，即使衣衫褴褛，也有一番强盛凌厉的气度。

在很多年后，有一个桥边的算命先生看过了他的掌心，会轻声低语一句“斗数之主”。

斗数之主，乃紫微星也，至高无上的帝王之星。

此时此刻，命格已然初见雏形。

飘岁的神识铺展开去，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强行揽住了这一方天地的灵气，但他没有立即将灵力纳入体内，而是缓缓顺时针搅动起来。

仿佛是一缸水的平静被蛮横打破，灵力如江河般奔流折转，形成了一个小漩涡，出现在飘岁头顶上方。

漩涡在扩大，冰天雪地中，飘岁的额角居然渗出了汗水，还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了下来。

一旦控制不住，这种浓度的灵力爆炸可不是开玩笑的。

姬识冕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天地都寂静了，漩涡的旋转速度接近凝滞。

下一刻，整片领域的灵力像是闻到肉香的恶犬，疯狂地一股脑儿涌向飘岁，从天灵灌顶，冲入他的体内。

“呃……”

飘岁感觉经脉隐隐胀痛，全身发热，血管里的血液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流淌着，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

他面上的苍白被不正常的潮红迅速驱逐，呼吸间的气流尽数化作风刃，不分敌我地四散飞射，逼得姬识冕狼狈地就地一滚，才免于被切成两半。

“飘岁！”

姬识冕一个鲤鱼打挺，慌忙起身，回头去看飘岁的情况。

还没等他看清什么，又是一道风刃迎面劈来，他连忙侧身躲闪，不受控制的风刃还是在铠甲表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飘岁似乎没有听到姬识冕的呼唤，他全部的心神都用来掌控体内乱窜的灵力了。

就算还是神灵时，他的实力也逊色玉尘道子三分，更不用说他现在是人，修为远不及当初。

他需要灵力，很多的灵力。

将灵台中的神识抽离，全身心投入到对灵力的控制中，将气海的运转速度催动到极致！

或许是玉尘道子领域中的灵力天然就带着浓厚的阴寒之气，被飘岁这么一激，便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姬识冕眼睁睁地看着一层薄冰攀上了飘岁的膝盖，没过了他的胸口，又向他的头顶跃去。

冰晶表面闪烁着幽蓝色的光泽，但姬识冕刚在这上面吃过大亏，在他看来，这美丽的颜色反而是催命的讯号。

不行，必须帮他一把！

这样想着，姬识冕竖起一只手掌，灵力凝聚在掌心上，凝聚、压缩，随后喷吐而出。

他半跪在飘岁面前，手掌包裹着用灵力点燃的火焰，试探着向他的胸口按去。

飘岁的睫毛、眉毛和发丝上都已经凝结了一层洁白的霜，蓝光幽幽，莫名的有些诡谲。

张牙舞爪的火焰舔舐着冰晶，却不带丝毫凶残的意味，而冰晶蔓延的速度只略微减缓了须臾。

聊胜于无。

姬识冕的眉毛皱成了一团，再这样下去，被封冻在寒冰里的就是飘岁了。

正当他心急如焚之时，却见飘岁忽然睁开了眼。

飘岁的瞳孔里金光烁烁，覆盖他全身的寒冰在刹那间全数褪去，长衫烈烈，宽大的衣袖飘扬鼓荡着，恍若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鹏。

姬识冕看着好友，趋利避害的那根经忽然被打通了，噔噔噔连着后退了十几步。

这么远，应该不会被波及了吧……

他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就见飘岁的衣袖迎风一展，直冲云霄。

磅礴的气浪以飘岁踏地的足尖为中心，向四周扫荡开去，震得方圆数里的冰雪窣窣激荡，腾起茫茫白雾。

姬识冕还是没能幸免，被掀翻了一个跟头。

他很快就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呸呸两声吐出嘴里不小心吃进去的雪，再次望向了灰暗低垂的苍穹。

飘岁这也太强了吧！

大烈皇帝带着惊奇和一股荣辱与共的自豪感，一手拄着剑，一手叉了个腰。

还没等想出更多更文雅的溢美之词，姬识冕就被一股巨大的威压扼住了咽喉，呼吸顿时困难了起来。

怎么回事？

飘岁怎么样了？

姬识冕强撑着模糊的视线抬头，下一刻，他双目瞪圆，无意识地张大了嘴。

天，裂开了……

几条粗大的裂纹从天幕当中出现，快速朝周围延展，还分化出无数细纹，眨眼间就遍布了整片天空。

裂缝之中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到，凝视久了还会感到有无数仿佛来自远古的回声响彻脑海，令人头疼欲裂。

一袭青衫从空中飘然而坠，看似轻盈如羽，下落的速度却极快。

“接我一下。”

姬识冕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后，飘岁清浅的声音才在他耳边响起。

这还用你说？

大烈皇帝咬紧了牙关，小腿肌肉绷紧，脚下发力一蹬地面，飞身跃起，从侧面扑向了飘岁。

接住飘岁之后，他才发觉手臂上传来的力量竟然远超自己的预计，两人直接双双坠地，在雪被上砸出一个大坑。

“嘶——”姬识冕的胳膊被飘岁压住，半个人都垫在底下，一下子摔得七荤八素，若他胃里有东西，现在怕是已经吐出来了。

“咳……咳咳咳……”

这一下，飘岁也被摔得不轻，他方才聚集全力，一拳击碎了笼罩在冰雪领域上方的屏障，力竭坠地时，又被震伤了奇经八脉。

但修行者的体质远非常人可比，对普通人而言相当棘手的伤势，对他来说也不过是闭关几日的问题。

两人相互搀扶着坐起来，看着对方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由相视而笑，双目明亮如火，神采飞扬。

“现在可以走出去了，陛下，我们快离开这里吧。”飘岁率先踉跄着站了起来，又伸手去拉姬识冕。

姬识冕点了点头，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还没走出几步，飘岁便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气息由远及近，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打湿后背。

一个如毒蛇般滑腻的声音在他们身后阴恻恻地响起，威压瞬息笼罩了这方接近崩溃的领域。

“两位，这就打算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考试周请假，6.17恢复更新（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