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尾巴过去，马上到了九月。
天还是热得出奇，秋老虎一点都没有消退的迹象。
九月一日，新生开学。赵静训重新带高一。
她在讲台上讲了一些开学注意事项，然后叫几个同学把新书发下去了。
有过一次带整个高中三年的经验，赵静训已经很熟练了，不再像刚毕业的人那样紧张和羞怯。
她站在讲台上落落大方，“同学们，我借用《人民日报》的句子，对你们说，在高山之巅，方见大河奔涌；在群峰之上，更觉长风浩荡。所以，同学们，请珍惜接下去的三年，务必全力以赴，奔赴你们的梦想。”
下课后，赵静训回到办公室。办公室还是和李京坐对面。
“李老师，暑假是不是长胖了？”赵静训问。
李京摸了摸脸，问：“有吗？可能是老待在家里吃胖了，九月开始要运动减肥了！”
赵静训问：“你又要带高三，有时间运动吗？”
“没时间也要挤出时间啊，不然老坐着要三高了。”
“嗯。”
李京问：“哎，赵老师，你们班的那个秦子萱后来怎么样了？”
赵静训放在教案说：“她去复读了。”
“真的？”
“嗯。”
“你怎么劝动的？”
赵静训也搞不懂为什么秦子萱为什么后来回心转意，要回去上学了，说：“可能是她爸爸劝的吧。”
李京哦了一声，说：“我还以为是你劝动的。”
“不是。”
“不过去复读了就好，结果总是好的。”
“对。”赵静训说，“我前几天见过她，给她送了一些辅导资料。”
“数学的要吗？我这里也有。”
“那最好不过了。李老师你有的话，借我几张复印。”
“借什么，我印的时候多印几张不就好了。”李京说，“那么客气做什么。”
“那好的，谢谢。”
“不客气。”
学生开学有些不适应，老师同样有假期综合症。上了一天班下来，赵静训感觉有些疲劳，她揉了揉太阳穴。
快下班的时候，电话进来。
“赵老师！”秦子萱先开口。
“嗯，子萱，你们也开学了吗？”
“对啊！我有事想和你说。”
赵静训看了桌上的复习资料，说：“我也有东西拿给你，我先挂了，有同学找我。”
“商战海？”赵静训努力回忆了下新同学。
“是啊！老师记性真好，就点了一次名，还记得我的名字呢。”
赵静训微笑道：“什么事情呢？”
“发书的时候，多了几本地理练习册，我给您送过来。”商战海说。
“嗯，给我吧。”
“好。老师，那我走了。”
“好的。”赵静训叫住他，“有少的吗？”
“没有，其他书本刚刚好。”
“那行。”
赵静训见他离开，给秦子萱发了一条短信，让她在附近坐一会儿，等她。
-
陆仲抓着秦子萱的衣领问：“她刚说什么？”
“她说等下开车过来，让我等一会儿她。”秦子萱说。
“没说别的？”陆仲问。
“没了啊。”
秦子萱疑惑，这刚开学，来找她做什么。
刚还说是赵静训帮她还的钱，她更不好意思了。
“真的是赵老师吗？”秦子萱又问。
“真的。”
“那她怎么不说？”
“……怕不好意思吧，怕你内疚。”
“你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我更内疚了。”秦子萱喝着饮料。
“我还以为你脸皮够厚呢。”陆仲说。
“哎你！”
“以后要好好学习，不要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瞎混。”
“你不就是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秦子萱反驳。
陆仲懒得和她斗嘴，不安地等待着。
“你怎么还不走？”秦子萱问。
“走哪儿去？”陆仲说，“我请你喝饮料，你居然还要赶我走？”
“你自己不也点了吗？而且我这杯是买一送一的。”
“……你这嘴不去说相声可惜了。”陆仲说。
“你今天有点奇怪啊？”秦子萱说，“眼泡泡怎么那么大的？”
“有吗？”陆仲心虚地揉了揉眼睛。
“是哭过了吗？”
“没有！”
“我小时候哭过了，第二天眼泡泡就巨大的。”
“我没睡好！”
“哦，没睡好啊，是不是要开学了，作业还没写呢。”秦子萱说。
“我上大学，哪里来的作业？”陆仲无语。
“上大学居然没有暑假作业啊！”秦子萱惊讶道。
“那不然呢！”
“那我也要上大学！”
陆仲虎口支着下巴，听她聒噪地说话。
“陆仲，你说你本来就长得青面獠牙的，眼泡泡还那么肿，丑死了。”
“要你管。”
“那你会不会身体不太好，血液没有经过肾脏的完全过滤，所以血液里的杂质还留在身体内。”
“……”
“像赵老师这样千年才能遇到一次的美女老师，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男人呢？”秦子萱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陆仲不耐烦地看着窗外，街角树丫上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扰人心烦意乱。
“赵老师！”秦子萱说。
陆仲一下子抽回思绪，直起身体看她。
“啊哈哈哈哈，我骗你的！”秦子萱大笑道。
陆仲不打女人，但是这人为什么那么欠揍！他他恨得牙痒，瞪了她一眼。
“哎，赵老师？”秦子萱说。
“没用了，我不信。”陆仲说。
秦子萱用手指点了点，说：“你来了啊？”
赵静训向她点点头，几秒后看到陆仲也在这里。
原来平复下去的情绪，又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掀起惊涛骇浪。
他，怎么也在这里？
赵静训朝他也点了点头。
“那个？”
“坐啊，赵老师，坐我这儿。”秦子萱往里挪了一个位置。
赵静训紧张地手心都出汗了，不敢去对视他的眼神，只从文件袋里拿出一沓试卷，递给秦子萱，说：“这个你拿回去练一练。”
“不用，我们复读班也有卷子的。”
“是吗？”
“对啊，你下次别带给我了，不然我要做到凌晨两三点了。”秦子萱说。
“那好，复读班的卷子，你记得要做。”
“嗯！”秦子萱说，“我们前几天就有一次摸底考。”
“考得如何？”
“年级前十。”
赵静训抿了抿嘴，微笑道：“那真的不错。”
“是啊！”秦子萱说，“这次真的超常发挥。”
“你本来就很聪明。”
秦子萱害羞地笑，“老师看我成绩不错，也对我挺关心。”
陆仲抱着手，插了一句：“你不是还要回去写作业？”
“嗯？”秦子萱抬头，“多和赵老师聊几句不可以吗？”
“不可以！”
“你！”
秦子萱拿起书包，朝他翻了个白眼，“走就走！”
她出去后，对着玻璃窗大笑地说：“赵老师，谢谢！我大学毕业后，会努力赚钱的！”
赵静训不知道什么意思，疑惑地想问，只见她一溜烟就走了。
只剩下她和陆仲。
空气都快尴尬地凝固了。
她低着头，看着手指，蜷了蜷。
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陆仲了，本以为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了，心放平下来。
没想到，今天见到后，心又被揉成皱巴巴的。
“还你。”陆仲将卡放在桌上说，“拿回去。”
赵静训松了一口气，他是因为这个来的。
“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所以……”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不介意。”陆仲说。
赵静训微微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又很快移走。
陆仲舔了舔嘴唇，继续说：“你结婚了，我不在意。”
赵静训以为听错了，用很低的声音问了一句：“什么？”
“赵老师，离婚吧，和我在一起。”
这句话不重，声音闷得只有她一人才能听得到。
却在赵静训心里下了一场暴雨，将她浑身都淋透了。
残存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她说：“对不起，我做不到。”
陆仲忍着冲动又说：“我不介意，真的，相信我。”
赵静训听到这话很难受，心脏很疼，眼眶发酸。她直起身，说：“我先走了。”
陆仲拉过她的手腕，克制地问：“为什么，不可以？”
没听到她的答复，陆仲火气一下子上来，他都那么卑微求她了。
“你是没得到满足，所以才会出轨吗？”
赵静训狼狈不堪地想要甩掉他的手，怎么用力都挣脱不了。
“别试了没用。”陆仲说，“男人和女人的体力本来就相差很大。”
“你要做什么？放开！”
“我不放，我今天没得到你的回答，我不会放的。”陆仲说，“我前阵子说完分手，就特别后悔，我想过去找你，但是拉不下脸来。”
他继续说：“赵老师，你看看我。”
赵静训觉得这种事情本来就很不体面了，和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深深地背离。她好不容易挣脱出来，陆仲又要带着她沉沦下去。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陆仲现在还年轻，大学都没毕业，而且读的那么好的学校，有光明的前程。
她比他大几岁，真要离婚，别人会怎么看这段不被世俗允许的爱。
所有的声音都告诉她，不可以那么做！绝对不可以！
“陆仲，我爱我丈夫。”赵静训淡淡地说，“所以，请不要再来了。”
陆仲的手慢慢地松开，眼神中的火灭了，但还是不甘心地问：“真的？”
“对。”
只有决绝的拒绝，才能断绝他的这个荒唐念头。
她看得到他的眼神慢慢地从平静到绝望。
真的不可以。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