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云王打入晏地，众人还很平静，太平日子过久了，百姓都有些懒散。春雨贵如油，雷雨天，晏青回到了云安。

云安虽然偏僻，但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繁华不落于几大都城。城中道路一扩再扩，马道、车道、人道都有自己的路。晏青着一蓑衣，带上亲卫从城外赶来。

刚刚洗了个热水澡，又着一身麻衣前往书房，房中已经坐满了人，见到晏青过来，纷纷行礼：“主公。”

“不必多礼。”晏青摆手让众人坐好，又让身后的侍女端些姜茶来：“还是有些湿气，诸位须得多喝些暖汤。”

众人称是。晏青从桌上拿出铜箱，开了锁，对着烛火观摩一番这才将手中一张纸传给众人：“诸位请看。”

杜裕曾经教过晏青几天，相较于其他人敬畏晏青非常，他还比较自然，率先上前，接过那张看起来没什么特色的纸张：“莫不是纸坊又出了好纸？我可得好好瞧瞧，上一次宣纸还没看两眼又被主公收走了。”

晏青递给他：“杜先生请看。”

杜裕接过时，先看到那些花纹，觉得和之前的四君纸没什么两样，只是摸起来更为轻薄。

只是：“这纹路摸起来，似乎更加明显了。”杜裕皱眉，如果是新的纸，这些纹路可并不方便书写，如今晏地很大一部分钱就来源于这些新纸，如果只是纹路更加清晰，何必花这些功夫。

其他人看过，倒也觉得如此。众人讨论了一会，晏青这才开口，但却不是她来解释：“落英，你来说吧。”

身后的钱落英站出来，见到众人看向她也不羞恼，而是拱拱手：“诸位大人，这张纸，不是用来写字的。”

房中的几位都是晏地老人，男女都有，见了钱落英也不意外：“钱大工。”

钱落英正是晏青指派的人，她专管纸坊，如今纸坊蒸蒸日上，众人也很是佩服那一刀刀细腻柔和的纸张，毕竟他们做什么事都离不了钱，而这钱，很多都是钱落英挣得。

不过钱落英很是爱钱，一句话里面句句不落钱，也有些老学究看不上，觉得她轻浮。

钱落英一个白眼怼回去：“没钱？没钱吃什么喝什么？自古以来管钱管得好，还是计相呢！”

杜裕听了这话奇怪：“这纸不用来写字，用来做什么？我看这纸张似乎还有些像原来的宣纸。”

“杜大人，好眼力！的确是原来的宣纸，不过这张纸里面还有别的东西，因为涉及较广，请恕我无法直言。”

晏青摇摇头，钱落英除了喜欢钱以外，还喜欢卖关子，她也不惯着她：“行了，好好说话。”她又交了一张纸出去。

杜裕眼尖，看得清楚：“银？”他脑子转得快：“这是能换银子的纸？”

钱落英赶忙解释：“不是能换银子的纸，是当银子用的纸。”

“如今是铜、银、金作钱用，可原来的那位天天瞎造钱，铜钱也越来越不值钱。大户人家金银不断，但百姓们更喜欢以物易物，这并不是件好事。而且南来北往的商户们，每个人手里的铜钱、金子都不一样价格，很是混乱。”

“直到前些日子，书坊有了新纸，主公说，可以开始尝试以钱做纸的意思，如今三月已过，这边是书坊出的新钱。”

“或者说青纸。”晏青一席麻衣，浑身上下都是黑白色，她拿起一张纸币，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这世界上第一张纸币。

“青纸在制作时就加了特殊的东西，初制成淡青色，再用特制印章和变色墨上色后，就成了独一无二的银票。”

晏青将其他也一并拿出：“这是一钱纸、五钱纸、十钱纸、百钱纸，替代铜钱。”

“这是一银纸、五银纸、十银纸、百银纸、千银纸，替代白银。”

“只有官府可以造纸，每三年更换一次印章刻记。\"

“晏地所有城池，均将设有银行，统兑银钱！”

从夜深聊至黎明，房中重臣才缓缓离去。

晏青的一言一行，他们从来都是听从的，他们所在的意义就是让她那些奇思妙想落地，变得更加适合这个世道。

“以纸换钱，晏青真是自取灭亡。”这是天下人的共识，虽然纸币比铜钱、白银服帖多了，有些大商户也私自运用银票等物，但把纸钱放在明面上的事情还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但晏地就是晏青的一言堂，无人敢于挑战她的权威。

渐渐地有那些做些小生意的百姓发现真的能用银票换来银子，这才放下心来。因为纸钱不太好听，渐渐以“青钱”代替。

造假的人数不胜数，都被雷霆手段镇压，云安菜市不知死了多少人。

云安县外，山不算高，但也足以让晏青一览云安。

“杜先生，你说得没错。云安还是太小了。”她还着麻衣，眉间气势却丝毫未曾遮掩，一旁的杜裕听了这话腰也弯了一下：“云安固然平静，但地势偏低，周围人群混杂，更何况..….”

“主公即将拿下江南道，江南富庶，良田万顷，到了江南，才算坐拥天下。”

杜裕轻声道：“听闻那连卫小儿正要娶三朝尚书蒋海唯一的女儿，王鹤送了好大一份礼。”

晏青笑道：“是很多，差不多挖空了他的私库。”

“据说是十万石粮食，当作投诚。”

杜裕不屑：“王鹤卑劣，连卫却还有些英雄气概，如果接了王鹤的粮食，莫不是要收了王鹤这条蠢狗？如此，连卫拿下个空城洛阳，也敢和主公相争吗？”

晏青叹气：“毕竟是洛阳。”

杜裕不以为然，洛阳早就不是原有的洛阳，几人帝王几乎把人屠了干净，而自己的主公趁火打劫，不知道从洛阳内宫之中拿走了多少书，此次洛阳皇宫烧得干干净净，也算是死无对症。

“秋风起，真是好时机。”晏青眺望江南道：“早点结束吧，争取下雪前，我们也能在江南道的万菊园畅饮。”

杜裕却没那么欣喜：“主公这话，可是又要亲自上前！”他不同意！晏青出了事，这一片土地又该如何呢！

晏青摇摇头：“时间太久了，各处将军都动不得。纵然梁明茹和拿下江南道，也要付出极大代价，如今我们太缺人，太缺时间。”

杜裕沉默，却不懂为什么。

晏青脑中总是有太多东西，一桩桩一件件，他一开始还会怀疑、反驳，等到后来只会遵从，他从未见过她犯错，而她的那些政令，不是为了自己享乐或是荣誉，她的心里似乎装了很多人，装了太多普普通通的人。

晏青举起酒杯，一步步走到忠烈碑前，缓缓洒下：“诸位，你们最爱酒水，先前伴我于战场之上，鲜血淋漓，我却从不让你们喝上一口。此事，还望见谅。”

“这是酒坊新出的烈酒，我为它取名平安酒，希望我们以后都能平安，这天下百姓，也平平安安。”

洛阳城中满是红色，如今这座古都的主人连卫迎娶三朝重臣蒋海独女蒋琬，素有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

拜天地拜父母，蒋海也不敢让连卫跪他，最后潦草行了个拜礼。

王秀贞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一番连卫。

身高八尺，眉目俊朗，就算没有连大将军的名头，也是好一个精神男儿。

身穿嫁衣的蒋琬也像是心里藏了蜜，她几次出府都看到了他骑马穿梭在洛阳城中，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就连衣服都有些破旧，可那么多人中，她似乎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冥冥之中，她心动不已，似乎这个人就是她等待许久的良人，他们注定天作之合。

盖头被掀起，好一张芙蓉面。连卫自以为自己从不曾被美色所迷惑，如今看向一身嫁衣的蒋琬，也是一脸惊艳。

似乎，这样的蒋琬冲破了他莫名的禁锢。

新婚夜、龙凤烛、得意时。

洪州不远处梁明茹一夜未眠，她在等着带了两千人潜入苏州的晏青回来。

晏青大张旗鼓来了洪州，和王鹤战了三场，三场皆胜。奈何王鹤属乌龟的，直接就躲在王府里，如果硬要工程，死伤严重，晏青决定兵行险着，带两千人前去暗杀王鹤。

如今梁静茹的任务是守住消息，别让人知道晏青带了两千人弓弩强手。

“轰隆隆..….”梁明茹坐在房中，心中思虑不断，怎么也睡不着，听见雷声反倒从床上起身，告知亲卫自己无事，只看见外面的雨，越来越大。

不知怎么，她想到晏青很喜欢下雨。

处理政事，她在廊下一边批注，一边听雨；夜间行军，她在马上颠簸，也不忘感受雨滴打在脸上的闷声；爬山、游湖..….梁明茹曾经是晏青的亲卫，她其实不懂这些，心中总觉得，不愧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公。雨有什么好的，下雨了房屋会塌，粮食会潮，好不容易买来的衣裙也会被雨淋的褪色..….空气中都是土腥臭味。

不过晏青倒是说过一句话，梁明茹很赞同：“夜黑风高雷雨夜，杀人时。”

一袭黑袍的晏青潜入了云王府。

半个时辰过后，晏青拿了包袱包裹住王鹤的脑袋，从隐蔽处一跃而出。

交给同行的人：“拿着这个去干活吧。”

“能兵不血刃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