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萌萌是被疼醒的。
她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堪比恐怖片女鬼的老妖婆，发出猫崽子般的哈嘶。
老妖婆眼皮都没抬一下，拿出一根看着就瘆人的针管，直接戳进她的动脉。
徐萌萌疼得尖叫起来，旋即眼前发花，头一歪，栽在地上，不省人事。
昏迷前，她看到了好友李洁。
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李洁站在老妖婆身侧，用冷冰冰的目光注视着她。
徐萌萌不解，李洁为何要这么对她？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为什么要害我！
她动了动嘴巴，向李洁伸出求助的手。
求求你，救救我。
我害怕，想回家。
徐萌萌满脸泪水，而她的祈求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李洁非但不帮助她，反而在她企图磨断绳子的时候像那老妖婆告密。
这一刻，徐萌萌绝望了。
她被老妖婆捆住四肢，像扔牲口似的，甩进一间黑黢黢的屋子。
屋子里臭气熏天，蚊虫横行。
她眼见一只花背蜘蛛朝她耳朵爬来。
徐萌萌拼命挣扎，最后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发现关押她的地点变了——这里像是一个荒废许久的防空洞，潮气很重，阴森森的，空气里荡漾着令人作呕的腐烂酸气。
她耳边一片寂静，听不到半点杂音。
老妖婆燃起一只白蜡，举着把银色小刀，割开她的手臂，接了一小碗鲜血。
徐萌萌顿时疼得吱哇乱叫。
直到这时，她才发觉，嘴上的胶带已被老妖婆撕了下去。
随后，她又看见老妖婆把她的血倒进一个很恐怖的器皿。
器皿里，几条乌漆嘛黑的长虫不时冒头，看得她一阵恶寒，下意识叫起“妈妈”。
老妖婆手一顿，转身往她嘴里塞了个臭烘烘的药丸子。
徐萌萌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坚决不吃。可惜老妖怪不是她妈，伸手掰住她的下颌，将药丸硬生生地塞了进去……
徐萌萌恶心得不行，呕了半天，也没能把药丸吐出来。
老妖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古怪的慈祥。
她用鸡爪子似的手指掐住徐萌萌嫩滑的脸蛋，疯疯癫癫地笑道：“囡囡，别怕，妈妈很快救你出来。”
徐萌萌被她吓得半死，一边哭，一边艰难地蜷缩着身体，向后躲去。
这一刹那，强烈的求生欲自她心底涌来。
她不想死！
她要活下去！
不顾一切的活下去！
老妖婆歪着头，嘴里发出桀桀怪笑，像极了要吃唐僧肉的大妖怪。
“你该感到荣幸。”老妖婆咧着血盆大口，慢条斯理地说，“能做我家囡囡重生的容器，是你的福分。”
这福分给你行不行！我不要！
徐萌萌刚腹诽一句，就见那老妖婆拿过来一条蜈蚣，吓得她当即尿了裤子。
她鹌鹑似的瑟瑟发抖，不停地呼喊着“妈妈救我！”
老妖婆闻到淡淡的尿骚味，嫌弃地戳了戳她的额头：“我家囡囡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又聪明又勇敢，比你强上千百倍。她又漂亮，又孝顺，还能干，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孩子。”
老妖婆边说，边拿起器皿，砸死蜈蚣，混着她的血，在地上画起换魂的圆圈。
“我的囡囡那么好，怎么能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受尽折磨？”
徐萌萌哭道：“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
老妖婆抬眼瞅了她一眼，诡笑着说：“我只管我的女儿。你知道吗，每天晚上，只要我一闭眼，就会看见我的囡囡在黑暗里哭泣，她说要我救她，她很害怕，她想妈妈……我的心都要碎了，为什么出事的那个人不是我？”
是啊，为什么出事的不是你这个该死的老妖婆！
徐萌萌心想：我的心也要碎了，你女儿死了关我屁事！我凭什么这么倒霉，要被你来抓替身？如果我也死了，我妈会不会也变得跟你一样，成为一个疯女人？
想到这儿，她打了一个激灵，毅然决然地在这个想法上画了个红叉。
不可以！我不能让我妈也变成这副鬼样子！
徐萌萌也不知从哪儿攒来的力气，突然奋起反抗，扯着脖子大喊“救命”。
“没用的。”老妖婆轻飘飘地说，“不会有活人找到这里，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她看了看腕上的电子表，笑呵呵地说：“还有十分钟，我女儿就要回来了。而你，要代替我的囡囡，去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永远……”
话未说完，徐萌萌大吼一声，猛地冲老妖婆撞去。
老妖婆猝不及防，被撞了个趔趄，抬手一拽，竟扑了个空。
她实在没料到小女孩也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生死关头，徐萌萌以超越自己想象的力气将老妖婆撞开，成功突围出血色圆圈。然后不出意料的，扑在地上，摔了个头破血流。
可能是用力过猛，她的小腿抽搐，眼前也是一片金星。
终于，她忍不住嚎啕大哭，嘴里含糊不清地喊道：“妈妈，妈妈……”
母女连心。
第四人民医院的ICU里，早已陷入深度昏迷的白淑英突然痉挛起来，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拖着管子往门口爬去。
医生和护士都吓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白淑英都快爬出病房时，她们才连呼带喊地叫来六个膀大腰圆的护工帮忙。
一群人合力按住不断挣扎的白淑英，主治医生给她注射了一支高剂量的镇定剂，才将她重新抬回病床。
白淑英无力地垂下脑袋，嘴角泛着掺血的白沫，无声地叫着女儿的名字。
可她的女儿已无力挣扎，像只可怜的小流浪狗，匍匐在地上，发出将死的哀鸣。
月光如血。
时钟转到十一点五十五分。
还剩五分钟，赵澍的灵魂就会借助徐萌萌的皮囊重生。
想到女儿很快要回到她身边，林美娟鬼魅般的脸上显出了七分慈爱的笑容。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门口的走廊上，响起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林美娟眼神一厉，随手抄起斧头，守在门口。
化作狸花猫的大米耳朵一动，顺着声音跑了过来。
李樱桃跟在他后面，冲杨瑾轻轻点头。
杨瑾抬手轰开木门，下一秒，斧头卷着阴风劈了下来。李樱桃单手接白刃，轻松将斧头从林美娟手里夺下。林美娟也不恋战，转头闪到徐萌萌跟前，掐住小孩脆弱的脖子。
“别过来。”她厉声道，“再上前一步，我就掐死她。”
李樱桃不为所动：“掐死她，你女儿也回不来了。”
林美娟阴毒地笑了笑：“你们敢不敢赌一把？”
李樱桃嗤笑一声，却没再上前。
杨瑾看向李樱桃，眼神中尽是焦虑——距离十二点还剩四分钟，能将那孩子救下来吗？
李樱桃回了个“放心”的眼神，手背到身后，对大米做了个手势。
“放松点。你再使点劲儿，这孩子就断气了。”李樱桃眼睛里闪烁着淡淡的幽光，漫不经心地说，“她死了，你的囡囡就彻底回不来了。”
林美娟神志有些迷糊，像被催眠了一样，手指稍微松开了些，让徐萌萌得到一丝喘气的机会，徐萌萌嘴角颤了颤，无声地朝李樱桃喊着“救命”。
“赵澍说她很想你。”李樱桃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她还说，你憔悴了好多，头发都白了。”
“你能看见我的囡囡！”林美娟脑子更晕了，“她回来了，对不对？”
“对啊，她回来了。”李樱桃随手指向她身后，“她很漂亮，和你以前一样漂亮。”
林美娟笑了起来。
和天底下所有母亲一样，她略带矜持的夸赞着自己的女儿：“我家囡囡从小就好看。”
“但她似乎很嫌弃你手里的丫头。”李樱桃用一种很奇特的腔调说，“她不喜欢这种又野又倔，关键长得还难看……她问你为什么不找一个高挑漂亮的，她才不要变成这个小黑胖子。”
林美娟不知所措地说：“只有这个丫头的八字合适呀……囡囡乖，先忍忍，妈妈以后再给你找好看的……”
说话间，她下意识歪过头，看向李樱桃手指的方向。
而此时，距离十二点还剩不到三十秒。
千钧一发之际，巨大的狸花猫倏地蹿出，在林美娟回神之前，把徐萌萌叼了出来，再以闪电般的速度交到杨瑾手里。
杨瑾抱起孩子，转身就跑。
林美娟大骇，眼睛变成血红色，怒吼道：“你骗我！”
话音未落，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女儿复活的希望转瞬成为泡影，绝望的林美娟大吼一声，身体迅速覆盖上一层黑毛。
她用尖利的爪子破开胸膛，掏出那颗已经变黑，却还在跳动的心脏。
密集的符文从心脏溢出，刹那间充斥在整栋大楼里。
大米弓着身，全身猫毛都炸了起来。
“玛哈嘎拉献祭。”李樱桃轻轻叹了口气，自嘲地说，“瞧瞧，这就是别人家的父母……”
这时，林美娟的身体肿胀得如同气球，无数黑色恶灵从她体内钻出，朝地下室仅有的活物扑去。
李樱桃弯腰捞起缩小的猫咪，同时手指一竖，打出三道玄雷。
听到雷声，一缕黑烟从林美娟耳道钻出，没入地缝。
紧接着，玄雷劈下，带着摧枯拉朽的威力，将一众恶灵打成齑粉。
林美娟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身体迅速干瘪，腰部以下碎成粉末。
死到临头，她还在念叨着女儿赵澍的名字。
而她身后，也确实出现了一道近乎透明的影子。
李樱桃到底于心不忍，抬手在半空中画出一道显影符，喝道：“夯货，你回头看看，真闺女一直都在你身边！”
林美娟费力地转动头颅，果然看到快要消失的女儿。
“妈……”
赵澍最后叫了她一声，在她眼前化作一缕烟尘。
林美娟张大了嘴，似乎想说什么，可这时，她仅剩的躯干和脑袋同时炸出了一朵蘑菇云。
李樱桃陡然一惊，她实在没料到人体炸弹竟能升腾起蘑菇云，只来得及将猫咪状态的大米护在怀中，就被毒焰轰了出去，炸掉了一半身体。
余波过后，大米从她怀里钻出，慌忙变回人形。
“铲屎的！”他将她的残肢搂在怀中，颤抖地说，“你说句话呀！”
李樱桃掀开眼皮，嘴唇微微颤了颤：“回家，快……”
说着，她脑袋一歪，气息全无。
……
凌晨一点。
杨瑾把徐萌萌送到医院安顿好后，给李樱桃打去电话。
电话一直忙音，无人接听。
与此同时，他对面的陆长林也愤愤地挂断手机，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还没有消息吗？”杨瑾客气问了一句，“孩子奶奶也不接电话？”
陆长林冷笑着说：“可不是，俩手机都关机，找不到人。”
白淑英至今没有脱离危险，徐萌萌也惊吓过度，需要人看护，可偏偏此刻最该在医院的人玩起失踪，只能把电话打到白淑英的娘家……
“那我先回去。”杨瑾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陆长林点点头，再一次道谢，将他送出医院。
院门口，杨瑾扫了辆共享单车，一路骑回公寓楼下。
还没进单元门，他就看到一道黑影在门口晃悠，手里还点着一支香烟。
杨瑾火气上窜，正要呵斥对方不讲公德，那人抬起头，冲他笑了笑。
“爸？”杨瑾大吃一惊，“您怎么过来了？”
看上去比他还年轻的男人挑了挑眉，抬手搭在他的肩头：“火气够冲的，杨主任。”
“爸。”杨瑾无奈地说，“先上楼吧，累死我了。”
杨臻心疼地捏了捏他消瘦的脸颊：“这都凌晨了，怎么才回来？”
“加班。”杨瑾拿出门禁卡开门，“我妈呢？”
“也加班。”杨臻半搂住他的脖子，询问道，“你干嘛去了，蛇鳞都冒出来了。”
杨瑾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呆呆地说：“没有啊，都收回去了。”
杨臻诧异地说：“还真冒出来……你这是跟谁去拼命了？”
杨瑾眉头一皱：“您又诈我。”
杨臻跟着他上了电梯：“我记得你这职位是文职吧？”
“文职和出外勤并不矛盾。”杨瑾顿了顿，低声说，“还有，我都想起来了。”
杨臻一愣，笑眯眯地问：“你想起什么了？”
杨瑾正色道：“红衣女孩，祭祀现场。”
杨臻眉头一皱，不吭声了。
下了电梯，杨瑾掏出钥匙开门：“当年那件事，后续是怎么处理的？”
杨臻跟着他进屋，打开冰箱看了看：“怎么都是方便面？下次买点速冻饺子。”
杨瑾抱着肩看他：“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杨臻掏出钱包，拿出一张黑卡塞进他手里：“钱不够跟我说，别抠抠索索的。”
杨瑾将黑卡收起来，不依不饶地说：“您不说，我就自己查清楚。”
“查什么？”杨臻不耐烦地说，“山洪泥石流，一村子煞笔全灭了，痛快了吗？”
杨瑾皱起眉头：“您干的？”
杨臻挑了挑眉，“不是。如果是我，不会让他们死得那么痛快。”
杨瑾又问：“您知道是谁干的吗？”
杨臻耸了耸肩：“也许是天谴吧。行了，别说那些晦气玩意儿，赶紧洗洗睡觉。”
“我不困。”杨瑾打着哈欠说，“我大姑身上的诅咒，槐树东里的血案，您应该都……”
“我说，先去睡觉。”杨臻十分粗暴地打断他，推着他往卧室走，“有什么话睡醒了再说。”
杨瑾与他对视片刻，战术性后退一步，倒在沙发上小憩起来。
这一觉，他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醒来之后，他又给李樱桃打去电话。
可无论是李樱桃还是大米，电话都开着，就是没人接。
不会出事了吧！
杨瑾打了个哆嗦，急匆匆地闯进浴室，洗漱换衣服，准备去狸儿胡同一探究竟。
打开卧室门，正好撞见他爸开门进来，怀里还抱着个看起来很高档的牛皮口袋。
“你们这儿的超市可真够贵的，日期也不是很新鲜。我给你办了张VIP卡，以后可以打八五折。”杨臻说着，将口袋里的食品拿出来放到桌上，“过来搭把手，中午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在家。”杨瑾走过来，把果蔬分开，放进冰箱。
杨臻掏出一张金灿灿的超市VIP递给他：“收好。”
杨瑾拿过来瞧了一眼，问道：“您在哪个超市办的卡？”
“就楼后的那个，挺大的卖场。”杨臻指了指他卧室的窗户，“自营的东西看着不错，我买了点，一会儿试试。”
杨瑾顺着他的目光扫了一眼，终于知道他去了哪儿了，哭笑不得地说：“那地方肯定贵，都是些有机食品，我一般是去菜市场……”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爸瞪了。
杨瑾赶紧说：“知道您心疼我，我领情。”
杨臻把半成品拿到厨房，很快捣鼓好四菜一汤。
杨瑾进来端盘子，被问道：“今天调休吗？”
“不调，弹性工作。”杨瑾摇头道，“还有一堆没处理的事情，想想就脑壳疼。”
杨臻递给他筷子，试探地说：“要不就不干了吧。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
杨瑾闷头吃饭，一言不发。
杨臻给他夹了块红烧肉，淡淡地说：“安全部的水要比你想得深，稍有不慎，很容易把蛇溺死。你是不是非要在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杨瑾“嗯”了一声：“我心里有数。”
杨臻抿了下嘴，无奈又带着点自豪地说：“你还真是我的崽子。”
杨瑾抬起头，问他：“您当年为什么不干了？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比如内鬼？”
杨臻吸溜着排骨汤，没有一丁点开口的意思。
杨瑾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也就没有再追问。
吃完饭，他把碗筷扔进洗碗机，打了辆出租前往狸儿胡同。
刚走到胡同口的菜市场，他忽然接到陆长林的电话，犹豫片刻后，朝西河派出所奔去。
快到派出所时，大米的电话终于接通。
“李樱桃伤得很重，到现在还没清醒。”
杨瑾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预感。
“我很忙，没事再联系。”
说完，大米便挂断电话，只留下“嘟嘟”声，敲击着杨瑾忐忑不安的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