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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明天早上,想吃葱花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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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从噩梦中挣扎醒来的蒋雨缪,抬手擦了擦渗出汗水的额头,叹口气。梦魇是她回到过去的惩罚,自从来到了88年,蒋雨缪每晚都会梦见一些不好的片段,像是某种预告,但是醒来回想的时候,又全然不记得了。

从寝室的单人床上坐起来,她没来得及挂窗帘,皎洁的月光安静的铺满桌面。蒋雨缪看着白茫茫一片,内心反倒平静了许多。她走到桌边,想要借着月光倒杯水,拎起暖壶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走廊上的钟表指向午夜十二点,蒋雨缪拎着暖壶沿着墙边悄然走着,她穿着淡白色的睡裙,黑色的耳机线从口袋里延伸出来。

路过走廊中间的阳台时,忽然一声轻脆的‘咔哒’声响起,拦住了蒋雨缪前行的脚步,她扭头去看那边的门窗,原本上锁的地方,只歪歪斜斜的挂着一个破旧锁头。

蒋雨缪把暖壶靠墙放下,摘掉了耳机向阳台走去,黑色的耳机线在她手中缠绕。轻轻推开那扇破门时,它发出了悠长的一声,在寂静无人的夜晚,那算是足够响亮的音调。

阳台上的人扭过头看向屋内,一眼便瞥见了蒋雨缪,她好看的双眸在嘴边星火的点缀下,好似藏进了舞动的篝火,在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

“还没睡?”“醒了,去打了壶水。”“哦。”

陈芳年把头扭回去,修长的指尖把嘴里的细长香烟取下,一阵清风吹过,她张开嘴巴吐出白雾,清风瞬间把它消化,飘散在四周,成为停留在蒋雨缪鼻腔里的烟草味儿。

蒋雨缪走到陈芳年身边,没有并肩而立,略微落后一步的位置,静静的看着她的模样。月光下的陈芳年,浑身笼罩着一股冷漠的气息,她仰着头,松开的墨色长发垂坠在脑后,仔细闻,有股洗发水的淡然花香。

蒋雨缪低头看着陈芳年夹在指尖的香烟,燃了一半,点点星火忽明忽暗的闪着,燃烧了她仅存的一些记忆。

那是几几年来着?蒋雨缪有些记不清了,她盯着那火光推敲着岁月。一股风吹散了烟灰,嗞啦一声轻响,开启了旧时光的破门。

1998年,那时蒋雨缪八岁,有关那一年的记忆早就支离破碎,然而。

她记得,那年她升上了三年级,班里换了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让她当上了班长,她高兴了很久。

她记得,那年夏天特别的漫长,平时管教很严的母亲,放纵她疯玩了一整个暑假,开学前没有完成作业,她难受了很久。

她记得,那年有一场异常的暴雨,新闻里持续播报着恶劣的天气,赵海生牵起她的手,捂住她的耳朵,她安心了很久。

她记得,暴雨倾盆的那天,她躲在赵海生的肩头,看见了墙上挂着的,蒋天的黑白照,大人们都在低沉的哭,只有蒋天在灿烂的笑,她不明所以了很久。

她记得,人都走光后的夜晚,她从卧室里出来,看到了陈芳年。陈芳年没开灯,独自坐在沙发里,雷雨后的澄澈月色倾泻在地板上,被她踩在脚底,她指尖贴近薄唇夹着一支香烟,伴着呼吸,使那燃烧的光点忽明忽暗。

她记得,陈芳年从不抽烟的,所以那一次,她担心了很久。

八岁的女孩走到母亲身边,乖巧的爬上沙发,短短的手臂环绕着大人的脖颈。小女孩问,“妈妈,你怎么了”,过了很久很久,她就要睡着的时候,才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声对她说着,“没事”。

蒋雨缪知道她有事,很少哭泣的陈芳年,在她细嫩的手臂和背后,留下了一片冰凉的泪水。

蒋雨缪又知道她没事,因为陈芳年从不骗她。陈芳年用手掌轻拍蒋雨缪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很快就把她哄睡了,像是催眠一般,蒋雨缪那时候只想着,妈妈说了没事,她一定会做到的。

蒋雨缪记得,在她与陈芳年共生的二十八年里,这样脆弱的时刻,仅那如梦般的一次里……

——

“怎么过来了?”

陈芳年的声音把蒋雨缪从回忆里扯出来,她扭过头,对着蒋雨缪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月光下她的脸庞美妙绝伦。

蒋雨缪眨了眨眼,走到她的身旁,双手搭在铁质的栏杆上,“有点闷,过来透透气”。

陈芳年点点头,指尖轻轻点了点香烟头,抖落一些烟灰。蒋雨缪盯着那点自由落体的灰烬,突然愣愣的对着陈芳年开口,她的声音柔和,语调跟陈芳年莫名的相似。

“吸烟,有害身体健康。”“啊?”

陈芳年没想到蒋雨缪会对自己说这个,她先是疑惑了一下,随后扭头看到蒋雨缪认真到过分可爱的面庞,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妥协的熄灭了剩余的香烟。陈芳年弯下腰,单手撑在栏杆上,掌心托着精巧的下巴,眼睛忽然亮晶晶的,看着蒋雨缪笑。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没有,就是发现了一些秘密。”“什么秘密?”

陈芳年微微蹙起眉头,思考着重新站直,手指轻轻掐着下巴,食指点着不染自红的唇珠,装模做样的念叨着。

“唔……这个秘密嘛,跟你有关系。”

蒋雨缪忽然发现,1988年的陈芳年,好像特别的生动鲜活,她喜欢着年轻人喜欢的大多数,对世界充满好奇,对未知渴求尝试,虽然白日里面对外人的时候,她隐藏本性的手法高明,但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对于蒋雨缪,她有着天生的亲近感,面对蒋雨缪的时候,那副伪装的皮囊总会自动褪下去。

也只有这时候,蒋雨缪才会想起来,88年的陈芳年,二十三岁,是比她还要年轻的人啊。

“哦?跟我有关,那我洗耳恭听”,蒋雨缪淡定的看向陈芳年的眼睛,她勾着嘴角,语气坦然,内心里更多的,是带着贪欲的想要留在陈芳年身边,更久一点。

“你有没有发现,最近蒋队来法医室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最近案子不多,他来的确实有点频繁了,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自从那天你问了他叫什么名字,他没事儿就往咱这儿跑,说是聊案子,我看啊,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且你最近老是盯着他出神,你自己都没发现吗?”

蒋雨缪盯着陈芳年越说越近的漂亮脸蛋,听着她越说越离谱的分析,忽然觉得,记忆里某人那个高冷不可一世的滤镜破碎了。陈芳年年轻的时候居然这么八卦!

她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扑哧笑出声,让陈芳年有些惊讶。

“我说真的,你怎么不信呢?”“没有,我没不信。”“那你笑什么。”“……我笑你可爱。”

“我哪里可爱。”

“就是可爱。陈芳年……”

蒋雨缪凑近陈芳年的身体,挽起她的手臂,她个子没有陈芳年高,青春期的时候她为此烦恼过,明明蒋天也很高,但自己就是一直矮矮的。不过再次来到陈芳年身边的时候,蒋雨缪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可以把脸窝在她的肩膀上。

蒋雨缪说话的时候,声带贴着陈芳年的肩骨震动,一路传导到脑袋里,让那里嗡的一下,炸开了花。

“……你这样真好。”

没人看见的角落里,陈芳年皱起了眉头,她从口袋里悄悄捏出一个刀片,一端包着纱布,锋利的刃口在月色中发出寒光。

陈芳年指尖死死捏着刀片,她感受到手臂贴近的那副胸腔里,有颗跳动的心脏,正在温热,努力的融化她身上的寒意。它不知危险的靠近着,陈芳年对此感到悲哀。在她无人知晓的想象里,她打开了蒋雨缪的身体,刀尖划破肌肤,指尖触探筋骨,一路向前,直到将那用力跳动的脏器握在掌间。

那时她应该会问,“知道结局的话,这里还会坦然的,为我跳动吗?”

可是想象之外,陈芳年什么都做不了,她看着蒋雨缪低头露出的发顶,思绪回到很久远的以前。

——

二十三岁的陈芳年,有着严重的遗传性精神疾病,越到晚间夜深人静的时候,身体里的躁动越会明显。刚开始的时候,作为一名法医,她相信科学,积极治疗,规律就医,按时吃药。

然而日子久了,作为一个年轻人,她相信命运,小时候她看着父亲一去不归,长大后她目睹母亲跳楼自尽,在血泊中扶起那颗冰凉的头颅时,最先看到的,也是一片茂密的发顶。

可那时她只有十八岁,大好年华里,她没有丝毫的惧怕,只在心里重复无数遍。

‘我要和这命,斗一斗。’

她拼命的学习,通过了所有的考核,费劲全身力气来到了这里。一路狂奔中,她的身躯残破不堪,她的精神异常空虚。终于,血液混着碎石和泥土蔓延到陈芳年的脚边,她低下头去,看到那里有一双熟悉而惨白的脚,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之后很长很长的岁月中,停留在陈芳年身边的,是母亲面目全非的身体。

没有多久,常年穿着长衣长裤的身体上,开始出现一条又一条的划痕,陈芳年精湛的法医技巧很多时候,都在自己的身上应验了。

不相信命运的女孩,终于折服在命运的脚下。

又一次压抑住发病的自己后,陈芳年拖着疲惫的身躯,撬开了破旧的锁头,来到了月光浸染的阳台,晚风吹过她潮湿的额头时,意识会更快的回到身体里。她等待着,忽然指尖握紧铁制的栏杆,将上半身猛然探出去,高挺的鼻梁在月光中显现优越的弧度,她勾起嘴角,对着空荡的前方喃喃自语。

“总有一天,我会用同样的方式去见你。”

陈芳年重新回到栏杆后,掏出打火机和一盒新拆开的香烟,抽出一支放到嘴边,手指按下去的时候,火苗窜出来,嗞啦燃起了香烟的顶端,也燃烧掉了陈芳年面前,那具血淋淋而破碎的尸体。

她对着缠绕不休,母亲灰白的双眼吹气,白色的尼古丁将它带走。然后她感到好多了,然后她听到了什么声音,然后她回头,看到了蒋雨缪,穿着一身的洁白素衣,月光倒映在她的眼底,留下一片凄清,她就安静的站着,不远也不近。

陈芳年指尖燃烧的香烟,在风声中落下一段灰烬,灼烧了她冰凉的指尖肌肤。

浓密沉静的月光,隔着一层破旧的木门,笼罩在她们身上,一阵风吹过,两个人的发丝一起飘扬,她们相似的眉眼穿过年轮的间隔,在这样的夜晚中,像是本来就该如此一般的,对望着。

她以为她会很快离开,可她留了下来。

于是陈芳年想,要是蒋雨缪死了,也许会和母亲一样,永远留在身边。

——

陈芳年握着刀片的左手死死捏紧,平负下去的躁动再次涌起,额间渗出细密的汗液,在月光下亮晶晶的闪耀着。药物的作用依旧生效,强大的意志力在帮助陈芳年回归理智。

她想要说些什么,‘滚开,离我远一点’或者‘不要碰我’。然而话还没有酝酿好,嗓子就擅自做主发出了音节,蒋雨缪闻声抬起头,黑琉璃一样的眼珠对上了陈芳年的视线,锋利的刀刃便下意识收回到口袋里,脱口而出的话也成了。

“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

蒋雨缪想到了小时候,陈芳年也总会问她这句话,那时她总会摇晃着脑袋认真思考,可是想来想去,最后都是用稚嫩的童声说着固定的答案。

“葱花鸡蛋,一把葱花,两个鸡蛋。”

“谁会早上就吃葱花呀”,陈芳年说出这句像是设定好的台词时,蒋雨缪眉眼间充满了笑意。陈芳年看着她弯弯的眼角眉梢,忽感身上难忍的痛楚,也好像没有那么难挨了。

“嘿!你们还没睡啊。”

楼下传来一个男人打招呼的声音,她们的注意被吸引,纷纷向下看去,阳台位于三楼,勉强能看见蒋天在下面,用手拢在嘴边,发出那声又低又高的气音。

蒋天看见她们朝自己看过来,挥了挥手。平时不苟言笑的刑警队长,并不知道自己月光下的这副模样,看起来真的挺具有喜剧色彩的。

“我刚出完任务!”他说完似乎听见了什么人的脚步声,有些尴尬的恢复了常态,果然几个年轻的警员路过他,挤眉弄眼的向上看了看。也没听见他们调侃了蒋天些什么话,蒋雨缪只看见他不好意思的打了那人肩膀一拳,随后那帮人笑嘻嘻的走开了。

“你受伤了?”陈芳年压低了声音,也用气声去问楼下的蒋天。蒋雨缪这时才发现,蒋天刚刚用拳头抡人的左手上缠了几圈纱布,也亏得陈芳年视力好,不然真是不容易发现。

蒋天下意识把手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来冲着陈芳年摇了摇,他嬉皮笑脸的,似乎在努力证明‘什么毛病都没有’。蒋雨缪侧脸去看陈芳年,她的表情是平时看不到的,皱着眉头,嘴角却向上勾起。

‘真是个别扭的人。’

蒋雨缪在心里默默的想着。楼下的蒋天看了看时间,催促着她们早点回房休息,然而离开一步后,又退了回来。他磨磨唧唧的站在下面,用脚踢石子儿,仰起头想要问些什么,半天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陈芳年忍不下去了,有些气恼地问他。

“你还要说啥呀。”“没啥了。”“那我们走了。”“别别别,那个,额,就是……”“你能不能快点说……”

“明天早上一起吃饭吗?”

蒋天终于把话说了出来,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说的跟告白一样难为情,蒋雨缪都为他的笨拙叹声气。

陈芳年被蒋天这么一问,突然哑了炮,她看看蒋雨缪,心想说‘快想办法把这个笨蛋支走’,然而后者一副‘明白,交给我!’的样子,没等听她把话说出来,就朝着楼下喊到。

“葱花鸡蛋吃吗?”“……吃,我最喜欢葱花鸡蛋了。”“行了,你走吧,明天见。”

说完,蒋雨缪便推着陈芳年回到了走廊里,楼下的蒋天仰着头反应了好半天,才摸了摸脑袋向寝室走去,边走边嘀咕。

“我又没约她,她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走廊里,陈芳年盯着蒋雨缪搭在自己身上的双手,才发现刚刚那股难以消退的杂念竟然如此顺利的平息了,她看着蒋雨缪,像是久病之人看到了良药,心里想的都是‘要把她喜欢的都给她,要让她,留在我身边’。

陈芳年观察着蒋雨缪愉悦的侧脸,想到了她刚刚和蒋天的对话,于是停下脚步。

蒋雨缪感觉的陈芳年的驻足,回过身,她想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约会就这样开始了,陈芳年一定很高兴,她会问自己什么呢?明天要穿什么衣服,头发是梳起来还是散下。

蒋雨缪快速的预设着,她想衣服还是穿长裙,长裙有气质,头发可以散下来,再弄个卷就更好了。她目光灼灼的盯着陈芳年,果然陈芳年开口了。

“蒋队人挺不错的。”“……嗯?”“你要是喜欢他,我可以帮你们介绍。”

蒋雨缪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看着陈芳年因为认真而锃亮的双眼,内心深处沉稳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正在抓狂的小人儿。此时它正在为自己亲妈曲折离奇的脑回路抱头怒吼。

‘妈!那可是我亲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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