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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相亲相爱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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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晨光早早投射在宿舍木制的窗棂上,透明的玻璃内,洁白的窗帘带着粗糙的褶皱,被人哗啦一声拉开。

蒋天推开窗,将身子探出去,肌肉分明的手臂撑在窗框上,阳光懒懒的晒着他,有些温热,他露出满意的笑容,脸上不明显的小雀斑也震颤起来。

身后一阵敲门声,蒋天收起笑容走回屋内,一边走一边不忘小声嘀咕,“就说约会前,准要有点啥事儿”,他黑着脸拉开了房门,张开嘴刚要质问是谁这么会挑时候,大咧咧的表情就凝固在脸上。

门口站着一个少年,额角鼻底不断渗出鲜血,顺着圆润的脸型向下流淌,透进了白色的短袖里。他手里拿着一张叠好的信纸,举到蒋天面前,抬起另外一只手擦了擦迷住眼睛的血液,目光中透露出十七八岁时尚存的一股桀骜。

少年的声音微微嘶哑,吐字却圆润,有种老时候城里知青的那种斯文。

“队,队长,我,我,我的,报告书。”“脸怎么回事儿?”“下楼梯,不,不小心摔的。”

他低下头,摸了摸还在渗血的伤口,语气平淡的解释着。

一看就在撒谎,但蒋天没说出来,他看着少年弯下去的脖颈上凸出的骨架,不由得微微眯起双眼——这是个又乖又叛逆的小结巴,蒋天对他的第一印象就只有这个。

“队长,没,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少年将报告放到蒋天手里,转身向走廊深处走去。

蒋天皱着眉打开了报告,里面的钢笔字板正,和写字的人一样富有书卷感,翻到最后,终于在文末看到了秀气的字留下的名字——章明奇。

蒋天抬头去看那个已经走了很远的少年,走廊拐角处忽然冒出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警员,嬉笑着撞上了他的肩膀,章明奇身子一歪磕到了墙面。

“不好意思啊,没看见你。”

章明奇什么也没说,低着头走进了楼梯间,消失在蒋天的视线里。

“章明奇……章明奇……”

蒋天垂下眼,他想起来这个少年,是新入队的警员,据说家里有背景,这样文弱的人来到刑侦支队,似乎很不受待见。

他将报告书在手上拍了拍,终于还是关上了门。

——

宿舍区内,蒋天精神抖擞的走着,他今天穿了那套新洗好的制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甚至还用香皂洗了脸,导致每个路过他的同事,都忍不住调侃他‘你今天咋这么香呢?’。

雄赳赳,气昂昂,蒋天的步伐终于停在女工宿舍楼下,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小镜子,趁着四下无人,赶紧翻出来对着自己垂下的刘海调整角度。

废了好大力气,终于把那缕发丝规整到大部队里,蒋天手中的镜子一偏,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阳光照不进的走廊里出来。

那个身影穿了一件淡蓝色牛仔衣,红色碎花长裙从衣摆里延伸出来,白色的带跟凉鞋踏在大理石砖面上,发出的声音轻脆好听,墨色长发一些散在脑后,一些垂在胸前,风一吹就会摇摇晃晃的,让人一下子就被那发丝牵扯住视线,忘记自己身处何地。

蒋天看呆了,忘记了收回举起的手,直到镜子里那身影越凑越近,他感到肩膀被人拍了拍,才恍然大梦初醒般的转过身,将小镜子藏在屁股后面的口袋里。

陈芳年抬起头看着蒋天,明明刚刚到嘴边想要调侃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偷拿人家女警官的小镜子的话,却在他猛然回身的瞬间,全都咽了下去。

她看着他,满脑子都是,这个人怎么这么自恋呢?把一切都算的刚刚好。

爬到发丝上勾勒出线条的阳光刚刚好,松散领带口露出强劲锁骨的微风刚刚好,还有他转身后露出微小的弧度,鼻翼两侧可爱的小斑点,都那么刚好的凑齐在陈芳年的眼前,让她从不错乱的心,停跳了一拍。

蒋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手指在发丝上绕了一下,那侧的头发就翘了起来,跟他雷厉风行的一身很不搭。陈芳年终于扑哧一下笑出声了,蒋天于是放下心来。

“你今天,真好看。”

“谢谢,是小雨帮我搭的,不过这一身可别碰上出外勤,不然多不方便。”

“哪能啊,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犯人肯定不出来。”

陈芳年还是低头笑,蒋天觉得陈芳年笑起来真好看,他的视线被她勾起来的嘴角深深吸引,想到了很多。

他想起自从陈芳年来了,队里面的‘警花’之位就没易过主。

他想起其实陈芳年很少笑,也很少和大家打招呼,同事们都不敢主动跟这位高岭之花打招呼,就只有蒋天。

他想起第一次正式和陈芳年介绍的时候,她也这样笑了一下,让他平静了三十年的那块土地,突然破土,生出一支嫩芽……

——

最开始,蒋天并没有太在意陈芳年,他大约扫过一眼,心里只记得她挺漂亮的,可他很快就把她忘了,每天砸在头上的案子一大堆,他没心思去了解警花是谁。

对于蒋天而言,他只希望天下太平,所以那天晚上加班,休息之余,他躲进一间废掉的办公室,点上一支烟祈祷上苍,赶紧派个华生下来,跟自己一起破案吧,比什么都实惠。

这样许着愿的蒋天,敏锐的听见了什么细微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见生人勿近的陈芳年站在面前,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几扇老化的窗户透进来大片的月光。

蒋天坐在长椅上,仰着头,看见陈芳年缓缓的弯下腰,对着他伸出手,好看的指尖夹着一支烟,她凑得很近,似乎有点感冒,因为呼出的鼻息滚烫,蒋天感受着那样异常的气息,笨蛋思维里想的竟然是。

‘她生病了吗?该不会传染我吧。明天还要出差呢。’

虽然如此,蒋天没有推开她,他甚至表面上看不出与平常一丝一毫的差异,依旧淡定的坐在凳子上,身躯是自然的微微弯曲着,肌肉紧实的后背贴在椅背上,微微扬起的脸在月光的勾勒下,很硬朗的分割光影。

他的唇间咬着一支很呛的香烟,怕熏到陈芳年,他屏住呼吸,仅仅咽了一下凸出的喉结,没有吸气。

“同志,借个火”,陈芳年说着按动了一下自己的打火机,果然只有响儿。她向后拉开一定的距离,等待着蒋天做出下一步动作。

‘她竟然会抽烟?’蒋天不动声色的微微挑起眉毛,而后迅速的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过去,看着面前的美丽女人流利的点火走人,心想这人跟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样。

陈芳年吸着烟,缓缓走到窗边,弯下纤细的腰身,手肘轻轻搭在窗台上,她吐出一口气,那晚月光皎洁,蒋天看清了那团烟被勾勒出的形状。

蒋天坐在椅子,借着月光,才注意到陈芳年好看的眉间微微蹙起,雪白的肤色上有着一层细密汗珠,浸湿的鬓角发丝贴在脸庞,风吹过的时候,那具薄薄一层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

“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蒋天走到陈芳年身边,他脱下制服想要披在那具瘦弱的身体上,手刚刚抬起,又忽然觉得不太合适,于是将衣服放在了靠近她手肘的窗台上。

陈芳年扭过头,看到那件衣服的时候,明显有点疑惑,她抬起眼眸看向蒋天。卷翘睫毛下的目光,清澈如水,像是夜晚星光点缀下的湖泊,蒋天看着这样一双眼,突然间脑子打结了,之前想好的话也全都忘到了一边,张开嘴说出的,都是慌慌张张的解释。

“这个,你可千万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晚上挺冷的,你们女同志穿的薄,要是冷就把这衣服披着。等明天,你给放我办公室桌子上就行了。要是不冷,你给留在这儿不拿走也行,我明天回来拿……那个,天不早了,你,你赶紧下班吧,我就先走了啊。回,回去注意安全。”

蒋天说着故意看了看手表,转身脚步稳健的向门外走去,其实心里狂跳如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冲动的去给人家送衣服,但是脱都脱了,再拿回去更尴尬,于是只好编了那么一大堆,现下他只想赶紧走人。

“谢谢队长。”

蒋天心里翻江倒海,手指刚刚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忽然听见陈芳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轻,很柔,羽毛一样掠过他的心间。

于是他呆住,站在原地,终于没忍住回头看了过去。

陈芳年已经转过身,她靠在那扇敞开的窗户旁,月光从发顶洒下来,微微向后仰着身体,细长的香烟在湿润的唇间,星火明灭。

月光从房间上面的高层玻璃投射下来,形成了一小块明亮的光区,长长的隔在他们之间。

他看见她的那双眼,明亮中好似蒙上了一层薄雾,隐约却又无法看清,那是属于陈芳年的,真正的秘密。

蒋天多年行走在破案的第一线,他厌恶秘密,所有的掩盖之下,都有着肮脏不堪的真相。

真相再泥泞,也是真实的。蒋天喜欢真实,不喜欢虚幻。

“认出我了?不是叫我‘同志’吗?”

“蒋队长谁会不认识,是怕您没想起来我,您尴尬。”

“怎么会。你是法医室新来的法医吧,今后,还要请你多帮忙呢。”

“那是一定的,法医和刑警,本就是相辅相成的。”

陈芳年把香烟夹在指尖,笑着回应蒋天的话,她语气竭力轻松,然而还是被蒋天捕捉到其中的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一头困兽被压制在牢笼间。蒋天表面不动声色,盯着陈芳年的眼睛看,那里却又熟练的把情绪隐藏的很好。

蒋天勾起嘴角,他的五官过分硬朗,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严肃的给人压迫感,此时此刻,却罕见的展露出一些柔软。

“不过,我倒是不太记得你的全名了,你叫陈……”

“陈芳年,芬芳年华的,芳年。”

“……陈芳年,这次我记住了,不会忘。”

蒋天目光灼灼,他总是这样,就算身在黑暗之中,他的眼睛永远明亮,他的身躯永远挺拔,他说出的承诺很少,每一次,他都会做到。

——

“我好了,走吧。”

蒋天的思绪被蒋雨缪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他把快要粘在陈芳年身上的视线挪开,才发现蒋雨缪也在盯着陈芳年笑。

都是女同志,蒋雨缪和陈芳年之间的关系可比他一个大老爷们亲密多了,蒋天想到自己跟人家聊了能有一年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约个早饭,还被这么个人横插一脚,她还抱着陈芳年的手臂,牵着陈芳年的小手。

蒋天恨都快要恨死了。

这一切蒋雨缪自然不知,她只觉得很奇怪,今天太阳这么大,天气这么好,怎么老是觉得有一股寒意。

蒋雨缪侧头看了看蒋天,发现他放缓步伐配合着她们的脚步,绷紧的下颌锋利的冲着自己,好像刚刚盯着陈芳年的侧脸柔情似水的笑着的人不是他一样。

“咳咳,年年,我们去哪儿吃葱花鸡蛋啊?”

“食堂一楼的大叔,我和他比较熟,商量一下的话,咱们应该可以自己做一份。”

“那挺好,年年,你真厉害。”

“没有啦”,陈芳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她很少被人这么直接的表白夸赞,蒋雨缪是第一个,她对谁都是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唯独对自己,还有蒋天,会展露出特别的情绪。

蒋天轻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是完完全全落进了蒋雨缪的耳朵里。她没想理这个人,明明最开始的初印象很不错,这几天相处下来才发现全是骗人的,这人严肃的时候就跟块儿钢板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踢上几脚。

而他对蒋雨缪,大部分时候都是严肃,因此蒋雨缪就更想踢他了。

“你这个女同志,整天黏在人家身上,还叫人家的小名,你多大啊?就占人家便宜?”

“……年纪吗?今年刚好二十八”,蒋雨缪说的淡然,然而却着实惊到了陈芳年和蒋天。她回头去看,发现两个人不亏能成为夫妻,竟然连被吓到的表情都那么相似:蹙起一边的眉毛,微微张开嘴巴,发出一声很淡很淡的‘啊?’。

蒋雨缪一下子就笑了,她都快忘了自己这样开心的大笑是在几年前了。

“你骗人吧,你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我真二十八了。”“……不信,骗子。”

蒋天说着慢悠悠的向前走,蒋雨缪看向陈芳年,一脸的‘我真的没撒谎’,结果发现陈芳年竟然也是一副‘这次我也不信’的奇异表情,她简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蒋天知道蒋雨缪吃了鳖,转过头故意对陈芳年说话,他表情很轻松,是少有的愉悦,阳光笼罩在他身上,竟然在这样成熟的身体上,展现出一些少年的模样,仿佛那板正的制服,也变成了随风飘扬的白衬衫。

“芳年,我看今天就别吃葱花鸡蛋了,你穿这么好看,下厨多不方便。你想吃什么?我请你。”“……”“或者,我带你去吃西餐吧,上次出案子发现了一家新开的,还没机会去呢。”

“我不爱吃西餐”,陈芳年没说话,蒋雨缪倒是小声嘀咕起来。

蒋天‘啧’了一声,瞥了一眼蒋雨缪,后者倒也不怕,瞪大眼睛吐舌头攻击了回去,她挽起陈芳年的手臂,轻轻晃动着,撒娇一样的看着,终于等到了她开金口。

“蒋队,今天答应了给小雨做葱花鸡蛋,下次吧。”

“行,听你的,那咱们吃完早餐,你要是没什么事情,我这有两张电影票。”

蒋天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平整的电影票,递到陈芳年面前。

陈芳年垂下头没有接,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让蒋天平静的外表下一阵紧张。好多的念头闯进蒋天的脑海,迟迟没有接过去的电影票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他小心翼翼的想要低下头去看陈芳年的表情。

忽然指尖一空,蒋天反应过来的时候,票已经在蒋雨缪手上了。

“去啊去啊,今天不是休息嘛,能有什么事儿,这电影很难买的。”

蒋雨缪说着把两张票一张塞进陈芳年的包里,一张在眼前晃了晃,她看向蒋天,发现这人脸上写满了杀气,眼神中只有一句话——你胆敢自己揣兜里,你就完了。

‘真是小气,我可是你亲闺女……’蒋雨缪撅着嘴巴在心里委屈,不过原本就是想要逗逗蒋天的她,也没真打算把票私吞。

蒋雨缪大义凛然的把另一张票放到了蒋天手心里,对着他挤眉弄眼,大有‘你可欠我好大一个人情’的架势。

蒋天倒是对此舒展了眉目。陈芳年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小互动,终于无奈的点点头,不过又转头看向蒋雨缪。

“你不去看电影吗?”“我?你想我去?”“当然。”

蒋雨缪简直感动的想要当场嚎一嗓子世上只有妈妈好,但是对上蒋天的臭脸时,还是该怂就怂的笑着敷衍。她胡乱扯了一堆理由,蒋天也在一旁打圆场,顺便喋喋不休的讲着对这一天的安排。

忽然,蒋雨缪低头发现自己的鞋带开了,她蹲下去系,再次起身的时候,蒋天和陈芳年慢悠悠的,竟然也已经走出去一定距离。

阳光下,他们身上好像上了一层柔光纸,幸福的不像话。他们说着什么话,梦一样的钻不进耳朵里,恍惚间蒋雨缪想,黑暗中窝在沙发里的陈芳年,被定格在相框里的黑白蒋天,他们才是一场幻觉。

“陈芳年,你现在幸福吗?”蒋雨缪看着他们喃喃自语,除了风声,她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奇异的是,这股风越来越大,蒋雨缪抬头发现,天空飘来一朵巨大的云,深蓝色的,日光被黑压压的阴影一路驱赶,先是埋葬了他们,眼见着要吞没她自己。

刺耳的刹车声将蒋雨缪的意识拉回来,她将头回正看向前方,几辆车停在蒋天面前,警员摇下车窗,急匆匆的。

“城郊外的火车铁轨上,十多米的肉泥,捡都捡不起来了……”

蒋天看了一眼陈芳年便立刻向车子走去,蒋雨缪看见陈芳年的长发在飞扬。

“我和你一起去,先送我去法医室拿东西。”

陈芳年从腕间顺下一根发绳,迅速扎好马尾,她坐上车的时候看了蒋雨缪一眼,想了想将车窗摇下。她把手拢在嘴边,跟那晚的蒋天一样滑稽。

“你等着我,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汽车扬长而去,直到车尾灯终于消失在视线之外,蒋雨缪才回过神。她重新抬起头,那朵云竟然停在她的面前,阳光依旧温暖的笼罩在她身上,可她只觉得身上的寒毛密密麻麻的竖起,那闪耀的光晒得眼睛睁不开。

蒋雨缪喃喃自语。

“真可惜,明明是个好天气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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