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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豆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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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才一回府上,果然咳嗽起来,当下病倒在床上,偶有清醒时分,也是呢呢喃喃,不知所云。

宫里送来许多补品药材,几个下人成天地守着药罐子,满府上下弥漫着清苦的药气。来来往往地端着药碗、茶盅。

小厨房里见天地烧着腾腾热气,浓得经久不散的雾气。

人一病,四处都寂静下来,细碎响动也显得嘈杂,丫头们谈天都是轻声细语,唯恐惊扰了王爷休息。

执瑜难得转醒时分,药是一服一服吃,大补的汤药也是一盏一盏地灌。好在他早已尝惯了苦味,不怕吃什么样的药,只是难得清明时候,实在不愿意喝这许多的苦汁子。

“不喝了,端下去吧。”他使不上力气,只得轻轻说道。

“王爷,这枳实薤白桂枝汤医您的病是最好的,怎么不喝了。”王妈忙道。

执瑜没力气反驳,闭上嘴不再言语,眼睛也微阖着。

芳闺没旁的法子,在他脑后多垫了一个绢枕,把药一勺一勺递到他嘴边,又喝下去半碗。

底下人早瞧见他紧颦着的眉头,待到王妈一时到后房去监看炖药,谁也不乐意得罪王爷,急忙撤下去了。

执瑜平时嫌日头长,一病起来,时光报复似地流转,待到身子终于有几分起色,院里的花早都不开了。

小王爷终于能斜倚在榻上,几个下人便陪着说些故事,他只听着,眼睛微眯着,带着些倦怠的笑意,因着裹了好几层棉被,屋里又烧着炭,凹陷下去的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红光。

然而一看惨白的嘴唇便知道,那并不是因着好气血而自然晕出的绯色。

是时,王妈在外头唤道:“弄春,要记着把花都端到后房里头去,免得过些日子挨冻。”

弄春是个绞着髻的丫头,听得这话便从房中出去了。

执瑜忽地支起身子,“现在是什么时候,可过了白露?”

芳闺笑道:“王爷日子过糊涂了,您没瞧见,那窗上都结霜了。”

执瑜顺着望去,可不是,满窗挂着开不败的霜花,内里也像蒙了白花花的雾气,倒有几分“雾里看花”的意思。

执瑜又靠在床边,虚弱地笑道:“怪道这样冷,烦你再去把炭拨得旺些。”一边又用手扯着毯子往身上披。

芳闺依言起身,边推了推坐在角落摆弄发上坠子的桂枝,意为让她拨弄柴火,边笑着回头望向执瑜,直道:“王爷既冷,不必坐着受冻了,躺下睡会吧。”

执瑜闻言,却是不愿,“才睡起来,等会醒了起来,反倒更冷,我也总不能一直在床榻上摊着。白白坐着,也闷得慌,听你们随便说些什么,也就是了。”

“不碍事,您且休息着,待到来年,教李顺儿陪您出去踏春去。”

“来年……”他沉吟道,没再说些什么。

冬天来得太急,院落里堆叠着昨夜的积雪,这日过了午后还不见太阳。天寒露重,雨斜斜地落下。

北国的冬日,冷不冷的,原不在雪,反倒是这雨,一下起来,浑身便好像结了冰似的。

执瑜这些天总觉着睡不安稳,白天里也有些恍惚,丫头们正说话,他听着听着便阖了眼。

是时,李顺儿颠着步子来到房前,嚷道:“瑜爷儿,您瞧着谁来了。”

门被轻轻推开,钻出一个小脑袋,“执瑜,是我,你瞧,这回并没教你等太久。”

白执瑜马上推开被褥,便要下床,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笑意,边说着:“你从外边儿来的么,冷不冷?”

桂枝怕受罚,吓得赶紧拦住他,劝道:“爷儿,您身子还没见好呢。”

李顺儿进了房间,也忙道:“爷您别急,这不是,都把姑娘请来府上了。”

执瑜只好重又拉起毛毯,抬头看着立在门外的姑娘。

她左右两边各编着一只细细的辫子,头顶用麻布遮盖着,像一顶直铺到脑后的帽子,脸上终于露出本来的肤色,两颊上因着风雪冻破了皮,有些泛红,活脱脱带了几分乡气。

其实要算她这一生,这时候倒不很好看,只有那不曾更变的一双眼睛,眼尾浑然天成的弧度,总是和风细雨似的柔媚。

李顺儿在旁解释道:“昨儿个,下边几个丫头报说制八珍汤的甘草不剩几两,今一早,奴才便去外头药房抓取,倒真巧了,竟遇见姑娘在街头,冻得险些晕过去,便带回府上,沐过浴,更了衣,才敢带来。”

“嗯。”执瑜沉吟道,心里只想着自己身上一股子药味,别教她闻见。

李顺儿凑近去,小声说道:“小的想着,姑娘既来府上,不好再教她出去挨饿受冻,不如留她在府上,做个丫头。”

其实李顺儿的意思,是让这姑娘留下来当通房,只不过执瑜没往这处想。

“也行,待会我问问她。”白执瑜心不在此,紧紧盯着空旷的门户,不曾注意听他说些什么。

小姑娘以为主仆二人有私密的话说,便退出房间而去。

执瑜起身,拽起一只长靴,口中说着:“替我更衣吧,瘫在床上这些日子,总也该出去走走。”

“爷儿,外头冷,还是留在屋里头吧。”李顺儿劝说着。

执瑜偏过头去,抻起衣袖闻了闻,只道:“顺便帮我放水沐浴,一身的苦药味儿。”

李顺儿知道他的脾气,略略叹了口气,无奈走出去吩咐。

“芳闺,你先带姑娘去厅里歇着。”李顺儿吩咐道,又转头对姑娘说:“姑娘且先候着,过会咱们爷儿自会出来见你。”

执瑜才裹上一件月白褙子,略略思忖一番,又忙披上一件豹皮内里的狐皮青裘,双手拥着一只描金小手炉,急急向正厅走去了。

见到她正坐在椅上候着,才放慢步伐,把手上东西放下,扶着把手缓缓坐下,才觉着疲惫。

原来她一只手支着脑袋,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执瑜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她被细碎声响闹醒,眼见是执瑜,当下有些窘,便搓了搓双手。才睡醒,嗓子像蒙了层薄纱,略有些哑,直道:“等了你许久,才睡着了,你倒好,反而笑我。”

执瑜刚想说些什么,忽地咳嗽几声。她马上起身,走到碳炉子前,问道:“觉不觉着冷,我再把炭烧得再旺些。”

桂枝忙上前,说道:“姑娘,我来吧。”

“不妨事的,我不冷,桂枝,你先出去吧,我同姑娘说几句话。”

桂枝愣了愣,应声出门。

她便几步回身,一挥衣袖,坐回那张红木八仙椅上。

执瑜见状,笑道:“我瞧你不像闺中小女子,倒像是闯荡江湖的女侠。”

“女侠?”小丫头偏头看他,只不自觉撇撇嘴,她双唇饱满,却像鸟喙,总显出娇气。相望着仿佛有些窘,她便又转向一边去了,“哼,我且当你是在夸我。”

“我自然不是有意批驳你。不过,我留你,还是有话要同你讲。”

“你说。”

“你若是情愿,不如就留在府上,我知道你自然不乐意白留着,不如就在府上做事,前几个月便不发你的工钱,当是抵你欠我的债。”执瑜问道。

她低头思索一番,晃了晃细碎的辫子,抬头道:“如此倒是好了,多谢你。既这样,我从此不领工钱,只求你们供我口饭吃,给我件旧衣服穿。再就是,只一样,你须得答应我。”

“你且说着,我都应允你。”执瑜咳了咳,边举起杯盏,以百花纹瓷盖刮了刮茶叶。

“不论此后如何,我若要走,必不拦我,这你可答允?”

“嗯,好,我答应你。”白执瑜口中应着,低头望着翻涌的褐色茶叶,繁复波荡着,顿觉无趣,复又放在一边。

执瑜沉吟片刻,又道:“你要留下来,我便给你取个名字,如何?”

“好啊,能有你给我取这名字,也是好的。”她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双腿悠悠晃着,头也不抬便应道。

“你我初遇之时,槐花纷飞,古语有云,‘芳春柳摇染花香,槐序蝉鸣入深巷’,不如就叫‘清蝉’?”

“不好,那些个知了成天‘叽咕叽咕’地叫着,我不喜欢,”小丫头忙抬头,驳道。

她思考过一刻钟,复又道:“从前饥荒时候,怀顺斋的小二便街上发放糕点,我有幸尝了口豆沙方糕,再忘不了那甜滋滋的味道,不如就叫‘豆沙’。”

执瑜不忍发笑,道:“真奇了,竟有人给自己取这样的名字,你喜欢,便叫这个吧。”

她却并不在乎执瑜的笑声,只自顾自地编自己的腰带,边折腾着,竟落下一块浅青色的四方小包。

“对了,我想这些天,你没少喝药,许是口中都发苦了,便给你带了块糖。”说着,她掏出一块用细麻绳缠荷叶包裹的饴糖。

执瑜从来不知道,不知道她从哪找来的这些东西,不知道从哪学来的那些个怪道理,甚至连她这个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忽然就这样出现在他身边。

只是,十五岁的年纪,就像不愿意去深究那些经纶天道,他从来不情愿去细想这些萍水偶逢和用心,只作是单纯的好意。

执瑜一寸一寸揭开拆开那块有些发皱的荷叶,两指轻轻举起那块小小的饴糖,抬眼便见得豆沙正瞧着他笑。

可惜他喝药喝得舌根子发麻,尝不出什么味道,但却是第一次,不像那个骄纵惯的小皇子一般,直言道出心中的苦衷与不快,只是低着头轻声说道:“这糖甜得很,我一吃,什么苦药都再尝不出味道了。”

豆沙只是笑着说:“那就好。我听李顺儿说,你年年都遭罪,便想着,你若是滨州人,便不用忍受这严寒之苦了。”

“生身之地,又岂是人力可改,”执瑜应着,稍时又道:“这样好的日子,还是不说这个,你且同我出去,我让李顺儿收拾个房间出来,予给你住。”

豆沙一怔,总以为他不愿意听滨州相关的话,便低了低头。

二人走出门去,想不到李顺儿想得周全,早已备好了,豆沙便可就此安顿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引用标注:

本章中:“芳春柳摇染花香,槐序蝉鸣入深巷”引用自杜牧所作《穆桂英挂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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