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万里无期 > 第33章 淑椒

第33章 淑椒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豆沙?她不是什么豆沙。

她有名字的,唤作淑椒。一个淑字,是随了姐姐,一个椒字,是她母妃亲自写下的。

同白执瑜、白承瑾,亦或是旁的什么人一般,她也有姓。

只是这姓,她便更不擅同他人提及了。

昔年有南朝,都城在滨州。南朝皇姓为金,她便姓金。

金淑椒年岁小,不通晓事理,也不知该说这个姓氏所带给她的,是太多了,还是太少。

像是烙印一般的日子,姐姐将裹着襁褓的她深深拥入怀中,在慌不择路的马蹄声中,永久地离开了她的都城。

后来总是听人说,才出生的婴孩是记不住事的。可是姐姐一直向她描绘着那一日的夕阳,她便真像亲眼见过似的,记得深沉。

于是淑椒总是要同所有见过的人,强调对晚霞的热衷。

可淑椒再是不懂事些,也知道。

天空之中从来不短云彩,可惜的是,再多再多的云彩。,也汇聚不出她家乡的绚烂。

金淑椒确曾是乞讨为生的叫花子,这一样她从未欺骗任何人。

早些年她与姐姐孤苦无依,便只得上街与乞丐们一同讨生活。

不过淑椒总是笑着,纵是日子过成这样式的,她也从来不觉着有什么。

淑椒从未见过当年灭国,血肉横飞,她只知道她和姐姐还要过下去,要好好活。

自幼年起颠沛流离,在金淑椒记事之前的事,唯有姐姐金淑柠还记着。淑柠总反反复复地说着她们曾还是公主时候的事。

不过,淑椒从来不拿自己做公主,也不会真有旁人拿她当公主。

二人在泽平乡见过一对身披动物毛皮的兄弟,她觉着她同他们是一样的。

从她尚还处于垂髫之年的眼光看去,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纵是嚎叫作语、山兽为伴的野人。

姐姐就不同了,年幼的长公主眼见楼阁矗立,鳞次栉比,后来浑然坍塌,连余下的一点碎块都要碾碎了,不愿留一星半点给她们姐妹俩。

若非骁骑将军胡尤义冒死闯入早已成了茫茫火海的内宫,抱走淑柠、淑椒姐妹,南朝金氏恐怕早已绝后。

可是淑椒最怕胡尤义,他留着一捧杂乱而发着灰白的络腮胡,眼睛眯得看不见了,唯有偶然透出的精光教人幻想从前它也如鹰眼般锐利。

他到底老了,时或说话间还能显出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就是这点凶相也教小公主胆惧。

不过淑椒自有淑柠来治,每每淑椒躲着不肯习武,甚同姐姐抱怨胡将军的过错时,总会遭淑柠好生数落一番。

照理说公主是不必习武的,可胡将军说,她姐姐不会武功,她能学着些不一样的,也是好的。

淑椒闻言便咧开嘴,口中因着缺了几颗牙,口齿也不清,只喃喃着跑向姐姐,“我学了,此后便能保护姐姐了。”

淑柠抿嘴,略略笑了笑,伸手碰了碰淑椒凌乱的脑袋,她的指骨总是冰冷而细长的,像是凝雪的白玉。

也不过是这样,她并没多说些什么,面上也是淡淡的,便让淑椒跟着胡尤义走了。

后来淑椒大了,性子沉稳得多,成了个脸上总是不带多余神色的怪孩子,却被送去王府,鲜少再见到胡尤义。

她不知道,自己走的第二年,胡将军便过身了,走得时候仍旧抱着一把剑,那是救她们姐妹逃出升天的武器,更是从前他的将领淳于勇最为喜好的宝器。

淑柠同淑椒说过许多次的,胡尤义将军救她们出来时,只说了两句。

一句是,你真是个好姐姐,我原只能救你的,好在有你紧紧抱紧了二公主。

一句是,淳于勇大将军为国殒命,敌军将他五马分尸,若不是他临终托付,让我离开,去究二位公主,我绝不会抛下众将士苟且偷生。

听过第一句后,淑椒眨了眨眼睛,钻进淑柠的怀中,喃喃道:“谢谢姐姐。”

听过第二句,淑椒只吐了吐舌头,做出打寒战的样子,说:“什么分尸,哪有同小孩子说这些的。”

淑柠直着脊背,冷冷的目光扫视过自己的妹妹,便将她推开,抛下一句:“别胡闹了,去学书吧。”

学书不学书的,小淑椒一向不喜那些个咬文嚼字的精细功夫,非要说的话,练功还好些,可是又怕胡尤义那张冷脸,便又去攥着姐姐的衣角,软声软气道:“姐姐,你再同我讲点胡将军的故事吧。”

届时,淑柠往往横眉冷竖,作势要打她,好在淑椒机灵,很少教那巴掌真砸在自己身上,极快地蹿到一边的墙后,偷着眼瞧她有没有跟过来。

其实她是真害怕了,直攥着小拳头,可还要告诉自己,姐姐是指望着她好呢。

金淑柠也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她从前在皇宫里头,是极爱笑的,也像淑椒一样好耍滑头,捉弄旁人。

只是后来捉弄她的是命运,连记得她从前样子的人都全收走了。

淑柠不是从来都冷漠,只是她把所有柔练般的心绪,最温存的内里,都放在滨州了。

好在金家的女儿,最不短的是骨气。她亲口说的,要赢,便干脆去锦城,窃国贼未灭,徒然在滨州苟活,终生不得安宁。

淑椒也听着她说这些,亡国的事,她知道的太多了,姐姐讲书一般反复给她讲过的。

锦城的最后,在淑柠心中,是血色的焰火,奋勇的嘶吼,诀别的泪水。

可在淑椒眼中,唯有那一抹绯色的残霞,浓烈的朱红中,透出些灿烂的金光,真真切切。

“淑椒,你的母妃,才生产完,便遭他们欺辱,实在受不了了,直吊在房梁上,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过身的。”淑柠说着,落下几滴泪来。

淑椒初次听见这话时,刚掉了一只门牙,吓得连连退却,口中流出的血洒落在地,她不知道人吊死是不吐血的,只觉得自己也像母妃一样,马上就会再也喘不过气,蹲在角落抱着脑袋,涕泪夹杂着血,零落一地。

淑椒没见过自己的母妃,不过连胡尤义都说她是脾性极温善的人,连可怖之人都褒奖的,必定是上上良人,她本能地这样觉着。

但小淑椒还是不想做亡国公主,于她而言,功课和每日必备的练武,着实太辛苦了些。

王二瓜是个嘴上总戴着大鼻涕虫子的小拨子,周身的人都说他傻,淑椒也想像他一般呆气,这样就可以不必学书,不必习武,只消做一个吃饱饭就足以快乐一整天的小乞丐便好。

可是姐姐绝不容许她这样的。

六岁的淑椒,懂得比旁的同龄孩子都多。

但她绝不可说一句稍显自傲的话,八岁半时,邻庄的陈妹娇在窗边笑她只能在房中念书,不能出门同她们跳皮绳子。

淑椒不喜欢陈妹娇,只抻着脖颈嚷道:“我姐姐说呢,多学书,来日定比你们有出息。”

金淑柠听闻此事,摔上房门,便直拽起淑椒的辫子,甩在墙角,扒下裤子,以淬过油的木枝条抽她裸露的腿。

淑椒哭嚎着,直至渐渐哑了嗓子。

淑柠才如梦初醒一般,将自己的妹妹搂入怀中,“淑椒,淑椒,你疼不疼。对不起,姐姐不是故意的,姐姐也不知道为什么。淑椒,淑椒……”

或许她真的,只是不想让淑椒太出风头,给她们姐妹招致祸事而已。

这样几次过后,淑椒便乖了许多,只要淑柠一唤她的姓名,便拔腿奔去,纵是跌在地上,也也是当下就爬起来接着跑;她学会减少同邻里的孩子谈天,尤其是滨州的事;她开始收着性子,不耍脾气,也不再同人打趣。

也正是这一年里,姐姐带回了一个发白如雪的女孩,仿佛比淑椒高一些,她不仅发如雪,周身肌肤也属极惨淡的色调。

后来淑椒同她一起沐浴时,望见她一身的疤痕,说是自小遭人欺负时留下的。她的名字是后来才有的,姐姐取的,唤作银霜。

同外表两样,她为人总是和和气气着。

淑柠渐渐忙碌起来,很少回庄子里,只有她日日陪着淑椒,替她周全着。

若是有人问小淑椒,喜欢姐姐,还是喜欢银霜,她大概会立刻便说是姐姐,可心里藏着的,却是银霜。

或许她早已将她当成从前温温柔柔的姐姐。

可如今,她最怕姐姐回来,姐姐一回来,她便又要看人脸色,又要小心翼翼。

有时,淑椒也会有些不懂事,一日她见了钱庄的小儿李幢辉新得一只狼毫墨玉笔,便在饭桌上,小心翼翼着开口道:“姐姐,我那只笔,毛都掉了许多,能不能……”

她不知晓淑柠正为着晌午同胡尤义谈的事烦恼着,无暇思虑她的事,尚未听个完全,便放下筷子,转眼盯着淑椒。

淑椒遭她瞧得发慌,当下复又垂首,继续吃她的饭去了,不再多说什么。她还不能吃得太慢了,否则淑柠又要说她不懂事,平白浪费粮食。

“好了,你那支笔还是好的,只是毛有些开了,过天我给你修便是了。”银霜揉揉她细软的小手,面上带着温和的笑。

后来,后来……是执瑜,淑椒从未料想过,原来自己期盼不已的,是旁人可以随意做了送人的。

也从未想过,偏偏是他,恨不得把所有的都给她,偏偏是他。

其实她与执瑜,也不全是算计。

淑椒原不想太早就遇上他的,小渔桥边的相逢,确是偶然。

不过她不想解释这些个了,该怎样,原便是白家欠下的,可是执瑜……

每念及此,她便晃晃脑袋,什么无辜不无辜,她就不可怜,姐姐就不可怜么?

不过,淑柠听闻二人恰巧相遇,并不发怒,只道,他既喜欢,便这样就好,也不必刻意装点。

淑柠最知道男人喜欢什么,她便是靠这个的。

金淑柠特制了一只桂花香囊,塞进淑椒怀中,向着她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是苦了你。淑椒,姐姐拜托你,若有你在王府中周全,诸事便都好办些了。你不怕,我绝不能让你也像了姐姐一般……”

“妹妹,你不必担忧其他,待到功成之时,我定会救你出来,其余的,姐姐也都替你打点着。”

淑椒跪在地上,沉声应答:“姐姐不必说这些,淑椒是南朝儿女,自然知晓自己应做些什么,饶是这寸叶似的小事,也不能替姐姐分忧,那才真是枉为人了。”

淑柠打量着她的神色,缓缓开口道:“有妹如此,我也可算是少操些心了。”

是时淑椒虚年十四。

真要到了王府里,却与她想着的,是两样。

若说执瑜真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那便好了,至少她不必饱受良心的诘问。

其实她有太多机会告诉执瑜真相,却总像倒勾着卡在咽喉的软鱼刺,喝了多少水也咽不进,真要伸手去掏未免太不体面了些。

干脆便教它继续待在肉里,反正也不怎样痛,不过时或感觉出异状。

她反反复复地劝慰自己,这是为了她故去的母妃,为着她委身于人的姐姐,为着金白两家时代的仇怨,为着带姐姐风风光光回到故土,当然也是为着恢复南朝往日荣光。

可她自己呢,或许早都忘却了吧。

姐姐告诉她,执瑜会登基称王,而淑柠便是摄政王。

她总还想着,或许如此,执瑜也能原谅她几分吧。

其实淑椒是最知道的,最知道白执瑜的,从她决心来到王府的那一刻起,执瑜便再不可能谅解她的所作所为。

“姐姐,白执瑜到底无辜,从前过往,我想他是不知晓的。”

“知不知晓的,该得的好处,他也都得了。再者说,人心谁又能揣测,你在他身边这些时日,他可曾看出什么?若是浑然不觉得,那你又能真的知晓他心性么?真心都是真心换的,虚情假意换来的,未必是真心。”

虚情假意,后来的许多时日,这个词都会突然浮现眼前,仿佛是要教她知晓,面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鸽了几天,主要是有些地方,想搞清楚再写,很抱歉!!!(虽然也没有人看嘿嘿)

感谢在2023-03-19 14:09:15~2023-03-30 16:2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三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三州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