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点，第二次顺位发表正式开始。

所有练习生进场完毕，金字塔上的座位仅余三十五席，又有将近一半的人要离开。

该紧张的紧张、该崩溃的崩溃。

李秋澄依然安然坐在原位，乖巧、安静，等待PD林琅入场。

然而，这一次从待机室走出来的，却不是林琅。

所有练习生纷纷站起来，包括始终安静坐着的李秋澄，他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起讶异地看向走进来的那一道娉婷身影——

是宣茗。

深灰色落肩衬衫，白色鱼尾裙，长卷发顺滑地垂落肩头，右耳上方的鬓发处用银色发卡作妆点。

为了不喧宾夺主，导师的服装一向很少亮色，多是庄重的黑白灰或深冷色调，不够轻盈生动。

宣茗神色沉静，缓缓走上属于PD的排名公布台。

“林PD昨天录综艺手臂受伤了，所以我来代班一期。”她举起话筒，语气温和，“《Youth101》第二轮顺位发表马上就要开始了，各位练习生现在心情如何呢？”

她点了一顺排位三十六名练习生的名字，这是101排位发表惯常的采访环节，每一次顺位发表，都会采访几位排名徘徊在淘汰边缘的练习生。

李秋澄低下头，听着宣茗平和如一池静水的声音。

其实这件事情非常合情合理，林琅突然受伤，节目组当然要找代班主持，但是孔莹姜还有别的行程，关催雪不工作时都住在香港。最合适的人选，只有常住杭州与上海，且没有其他工作的宣茗。

惟一让人想入非非的点，只是因为她曾经和林琅是恋人伴侣。

台下难免起哄。

但李秋澄从来说不出一句调侃。

“……你这次会上升很多吧？”梁嗣音压低声音，趁着即将开始公布名次的间歇讲悄悄话。

谷小晖也凑过来，欣然看着李秋澄：“上周都十二名了，这次肯定可以进前九的。”

李秋澄抿唇不言。

他悄悄看向宣茗握着的一张张手卡，那里写着他这一轮的名次与票数，她已经掌握了他的命运。这口气，到底能不能冲得上去呢？

“……第三十五名的练习生，将在所有排名发表结束之后，再行公开。”

开场词结束，即将进入正题。

宣茗举起话筒，“首先发表第三十四名的练习生，本轮票数为……”

一个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从宣茗口中念出来的时候，李秋澄似乎很难将这些名字与人脸联系起来了。他脑子不再转动，其他的意义都完全被消解了，只剩下宣茗清淡的声音，柔缓地念给他听……念给所有人听。

于是排名发表该有的紧张心情通通消失，他只是溺在又一次相遇的情绪里，欣喜到飘飘然。

宣茗发表顺位的语速并不快，但她也不会故意留很长的空隙，让台下坐着的练习生太过紧张。总体上考虑了后期的剪辑点与练习生的心情，将顺位发表的时长控制在合理范围内。

“接下来发布第二轮顺位发表，第十名的练习生。”

李秋澄算了算，差不多了。

上周中期排名公布时，他排在第十二位。但考虑到他的粉丝因为霸凌争议，大概会有三到四天的时间没有组织大规模投票，因此所有人都相信，真正顺位发表时，李秋澄的名次还会上升。

他自己保守估算，后期起势未必能这么快超过前期优势，因而不敢想太多，出道位边缘，大概就是他最合适的位置。

“第十名的练习生，位置测评时，选择了Dance组，并且……”宣茗顿了顿，“并且是所在组的小组第一，获得了一万票的附加分。”

梁嗣音和谷小晖同时看向李秋澄。

坐在后排的周疏桐也费劲巴拉地凑过来，瞪大眼睛喊：“不会是你吧？我感觉你应该更高……”

李秋澄真希望周大仙赶紧闭上嘴，别把他捧风口浪尖上了谢天谢地。

但再心平气和，可能到了自己排名的时候，李秋澄心绪依然难免波动。

此时看向宣茗，合理且合情。

然而宣茗并没有看他。

不知为何，李秋澄一下子心里有了答案。尽管只不过是对她细微神色的观察与猜测，尽管……他未必有多了解她。

宣茗二度举起话筒，低头看手卡：

“恭喜，南星文化，钟若望练习生。”

不是他。

梁嗣音立马转头，周疏桐猛拍他肩膀——

所有人都在告诉李秋澄，你进前九了。

现在，你也是出道圈的一员。

从靳思嘉赛前的那场会议开始，李秋澄就没有成为过任何一个组织的首选。他所有镜头被通篇剪辑，主题曲再评级被调换，靠自己争取到的二公C位同样拱手他人。

除去这些内部不公，他还要面对的，是外面的纷争。

布局精细的霸凌造谣，偷天换日的文字游戏，如果不是曾经的女同学们站出来支持他、实名披露事实真相，也许靳思嘉的那一份声明也无法打消大众对他的疑虑。

但是这些艰辛与曲折、不公与委屈，没有压垮单薄的肩膀。

十九岁的李秋澄，闯出了一线生路，以锐不可当之势，破开了出道圈的壁垒。

李秋澄恍惚抬头，望见白炽灯下，宣茗的眼神。

她眼神划过他，然后看向场上的所有人，并不刻意停留。

但只是一瞬，刹那停驻，也足够了。

“下面，《Youth101》第二次顺位发表，正式进入出道位的排名公布。”

第九名依然不是李秋澄。

他原本都做好了上台发表感言的准备，结果宣茗念出一个名字，却又把他按回座位里。

李秋澄不禁讶然想：真的吗？他不仅进了前九，而且还不是擦边进？

“……第八名的练习生，位置测评中，选择的是Vocal组的《哪里只得我共你》曲目。”

“恭喜，新秀音乐，周疏桐练习生。”

周疏桐捂着心口，吓得一激灵，上台的时候一脚踩空，差点摔掉门牙。好悬梁嗣音拎着他衣服后摆把他拽回来，否则小周老师将成为101数年以来惟一一位因为过度兴奋受伤退赛的。

李秋澄知道，周疏桐人气飞升离不开他和宣茗互动的那几个镜头，后期《玫瑰花道》着意渲染他的Vocal能力，虽然这一次是擦边进入出道下位圈，但是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

《哪里只得我共你》昨天才播。

周疏桐吸粉的趋势，大概要在下一周排名中报或三顺发表才能完全体现。

这位大仙发表感言时差点笑得合不拢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有多高兴。

连宣茗都忍不住调侃了一句：“疏桐练习生，我在上课的时候从来没见你这样笑过哦。难道是觉得老师太凶了吗？”

周疏桐赶忙找补：“不……不！不会！宣……宣老师一点都不凶！”

他语气实在太心虚，惹得全场哄笑。

“好，接下来公布的是第二轮顺位发表，第七名的练习生。”

气氛又逐渐紧张起来，李秋澄缓缓抓紧衣角，隐隐觉得……真的该到他了。

往上有谷小晖一直守着第五名的关卡，往下……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和周疏桐差不多的水平。

“第七名的练习生，以出彩的外貌与出众的舞蹈实力，被国民制作人所认可。”宣茗声音很淡，娓娓道来，听上去平白多了三分温柔意味。

这句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看向李秋澄。

李秋澄也很快坐直了身子，准备系上制服纽扣。

“相比第一次顺位发表的名次，这位练习生可以说有了巨大进步。”

“他已经两度获得现场公演最高分，是毋庸置疑的‘舞台天才’。”

“恭喜，聚星传媒，李秋澄练习生。”

全场掌声雷动。

李秋澄站起来，和同公司的队友、同组的队员拥抱握手。

谷小晖特地轻声对他说，恭喜秋澄，苦尽甘来了。

苦尽甘来。

练习生群体里，也都心知肚明。李秋澄的正片待遇，李秋澄这一段又一段的曲折经历。

他上台后，先侧身对宣茗鞠躬。宣茗也像对所有练习生那样，对他点点头：“请发表顺位感言。”

“我……首先想感谢所有101的工作人员、导师团队，和不在现场的林PD。谢谢大家的一起付出，谢谢你们始终做着我们所有练习生最坚实的后盾。

“然后，很感谢一直以来互相支持、互相陪伴的练习生们，《玫瑰花道》、《说了再见以后》还有《疯语者》的组员，因为我们的一起努力，才完成了这么多舞台。

“最后，依然感谢愿意选择我的国民制作人。因为你们相信我、支持我，这一次，我才能幸运地进入了出道位。”

他慢慢说完，将话筒移开。按照道理，这时宣茗应该走流程，接着公布下一个人的名词。

但她也能读懂他似的，静静等待着。

李秋澄平复心绪，再次说道：

“以及，我想特别感谢一下我在舞蹈附中的同学们。谢谢你们……帮我渡过这个节点。”

他说得含蓄，其实哪里又是节点？分明就是劫数。

“李秋澄练习生，请坐到属于你的座位上。”宣茗缓缓道。

李秋澄沿着金字塔一路向上走，走到周疏桐身边，落座第七名的位置。

这里太高了。他欣喜之余，又难免不安。

而不安的时候，他便只想看向一个人——

站在排名发布台的背影，纤细却坚韧，是一枝永远也折不断的青竹，始终用平和漠然的姿态，面对世间一切的纷扰。

然后，庇护着她想要保护的所有。

排名公布继续进行。

谷小晖名次上升，跃居第四。

至此，基本尘埃落定，前三名人员已定，只有名次的差别而已。

“现在公布第三名的练习生。”

宣茗的眼神，瞟向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