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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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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种非常奇妙的体验。

至少宁湾这么觉得。

她像是在心里养了一只海绵宝宝,不停不停吸水胀大,在细心呵护下变换出五颜六色七彩斑斓的光。

宁湾记得那天晚上自己穿了长裙,蜷着手心站在台阶上,十步之外站着许清景。

他可能从什么地方一路赶过来,身上还有秋天雾霭薄霜的气息,身后一棵黄槐树叶片落光,只剩下细长伸展的枝干。

他一步步往前走,最后站在台阶下,静静看她。

“……我不太擅长亲密关系的维系,但我会尽力。”

那真是一段无人能出其左右的“尽力”过程,也因此一年后在辛鹤年病房外她折返和许清景四目相对时那一幕显得格外难堪。

“什么意思?”

许清景瞳仁很细微地收缩,他靠在墙边,脊背抵上冰冷墙面:“辛鹤年担心我处在一段长久关系中无法控制自己,我想他是错误的。”

“你证实了?”

许清景轻轻:“嗯。”

宁湾很难描述自己当时的感觉,她觉得全身发冷,冷得齿关打颤。

那道尖锐的响铃从病房内发出时两人都怔在原地。

宁湾对接下来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她梦游一般注视一群护士从身边急匆匆走过,穿白大褂的医生面色焦急,对着他们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辛鹤年瘦成一把白骨,讲话句子变得断断续续,宁湾的手被用力握住,提线木偶一般坐在床边凳子上。

他说许清景很小的时候他应该把他带在身边养,不该把他留给辛苑,让他在永无止境的争吵中长大;又说许清景十岁那年要被接走时拽住他衣角,很紧,但他觉得许家会给他更好的生活环境,狠心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了下去。

那截衣角应声而断。

此后十年,许清景再也没有回来看过他。

说完那些话花了辛鹤年太多精力,他胸腔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宁湾能感觉到他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没说,但他嘴张张合合,再也说不出了。

握住她手腕最后的力量也消失,宁湾低下头,手腕上全是眼泪。

她至今还在想,辛鹤年要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然后是黑白葬礼上许清景黑衣上的白花,和他深深弯折下去的腰背。

冷色调灯光交织,许清景错觉她问出口时眼底盈满泪光。

他就要伸手,宁湾却一偏头躲过。

许清景望着她的眼睛,忽然想起辛鹤年弥留之际那个晚上。

“小宁是个……好孩子,”年迈的老人躺在病床上,吃力地对他说,“算……算阿公求你,离她远一点……好不好……”

他握着辛鹤年瘦骨嶙峋的手,颈深深地垂下去。

上一次辛鹤年对他自称“阿公”,是很久远的以前。

老人仍然望着他执着地重复,仿佛一定要听到准确的答案:“好……不好?”

寂静无声。

而许清景终于微微抬起头,轻轻:“不好,阿公。”他看起来很镇定,也很平静,说“阿公”时有种南方独有的,温柔的调子。轻易暴露出他不是昌京本地人的事实。

那两个字像一根再轻不过的羽毛,倏忽落在了地面。

“不好。”他一字一句地告诉辛鹤年。

老人睁大了眼,眼角有一滴浑浊而晶莹的泪水。

恍惚间他二十七八岁花一般娇艳的女儿拉着青年的手朝他走来,羞红了面颊:“爸爸,我要嫁给他。”

他已经来不及告诉她,她要嫁的是怎么样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往后十多年,她将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许清景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他慢慢凑近,蹭了蹭辛鹤年的掌心,像他十三年前攥住辛鹤年衣角那般开口:

“阿公。”

辛鹤年吃力地闭眼,企图不要听清他说的话,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呼吸粗重起来,看许清景的目光犹如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的孙子。

“第三次了。”

第一次你丢下我,第二次你不要我,第三次了。

请帮我保守秘密。

许清景直起身。

——他知道辛鹤年不会告诉宁湾,正如他有无数次开口的机会。

……

他其实尝试过把宁湾推开,就在辛鹤年去世后。

但做得很失败。

“那个时候,你可能不太愿意听解释。”宁湾听见他说。

宁湾动了动唇。

确实。

“好了,付老师。这几天千万记得不要沾水,吃清淡些,睡觉尽量俯卧,穿衣服穿透气些的,要勤换纱布,睡前……”

宁湾勉强移开视线。

“知道。”付缺头也没回敷衍,拎着宽大长袖转过来看向宁湾,“这是你的助理?还是跟妆化妆师?STEP那边正好缺——”

宁湾一句“不是”没说出口。

说话被打断的李怡站起来,温柔但坚决:“多谢付总关照,我不用。”

能进STEP意味着行业领先的工资和机会,被拒绝得这么快付缺倒是一愣。

不过他已经来不及再仔细观察这个做过护士的化妆师,对方将止痛药从袋子里拿出来,往后退开:“多谢付总晚上帮我拎化妆箱,这是我应该做的。”

付缺隐约想起来大巴开车时有一个身形瘦弱的年轻女孩一直没将行李箱提起来,他原本站在一边玩手机转移后背疼痛,不知怎么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可能是像。

行李箱砸下来时他没顾上伤,下意识帮忙挡了一下。

人出去宁湾才踢了踢他腿:“什么时候走。”

付缺回过神:“明天的车。”

“等会儿,”他反应过来,戏谑道,“你不会是在赶人吧?”

宁湾居高临下看他一会儿,觉得“愚蠢”两个字被他顶在脑门上,轻哼:“知道还不走?”

“……”

付缺诚恳且疑问:“你跟许清景也这么说话?”

宁湾没回头,拳抵唇边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她没想干什么,就是觉得这个时间离四点也不远了,兴许还能睡个几小时。

“走不走?”

付缺心说不走能行吗,把止痛药往口袋一塞:“走走走。”

走到房间门口时宁湾踌躇了半秒,就半秒钟的功夫,跟上来的人想了想,抵着眉心笑了:“不走?”

“那陪我睡会儿?”

宁湾:“……”

宁湾“哐”一声带上了门,鼻尖差点怼到房门上。

付缺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宁湾心平气和:“房卡没还。”

“明天还。”付缺后背好受多了,困意上来打了个哈欠,“明天纪柏溪要来,你注意点。”

……纪柏溪。

她跟纪柏溪的交情统共就几顿饭而已,在他还是于桐的时候因私生子的名头吃了不少苦头,实在吃不上饭才会来找她。

宁湾并不知道这句“注意点”从何而来,脚步轻松朝自己的房间走:“知道。”

付缺面色复杂地注视了一会儿她离开的背影,忽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纪柏溪果然来了。

拍摄现场活泼的都不敢说话,尤其是张琦,夹着尾巴生怕触到纪柏溪霉头,流程对了一遍又一遍。

纪柏溪坐在显示屏后面,佝偻进躺椅中。

宁湾心情舒畅,配合度大大上升,她甚至能跟许清景正常说上几句话,心态和平地看江梦瑶跟前跟后。

甚至没理会戚薇妮抽风似的刺挠话。

戚薇妮看她的表情活像是见鬼,避着镜头压低声音:“你没发烧吧。”

宁湾不想跟她计较,被午后阳光晒得暖融融。她觉得前途一片向好世界形势灿烂光辉,这节目上得太有意义,心结解了困惑没了,更重要的是她的噩梦显然不会成真——据她浅薄的观察,许清景真是情绪稳定,心情平静。

只需要顺顺利利录完节目,就能毫无后顾之忧的离开。

那一点遗憾被她深深藏在心底。

“没有。”宁湾递给戚薇妮一瓶带着冷气的汽水,笑,“只是突然觉得事情这么容易解决我应该更早回来。”

戚薇妮嫌弃地推开:“碳酸饮料喝了长胡子,给我矿泉水。”

宁湾好脾气地给她换了一瓶,抬头时白云招招,天地宽广。

她冲所有人笑,眉眼漂亮。

最先感受到快乐情绪的首当其冲是许清景,他微微停顿,一瓶矿泉水隔着十来米距离抛至怀中。他条件反射握住瓶身,被多年未见的笑晃得心神一止。

宁湾冲他做口型:“不用谢。”

许清景缓慢笑了起来。

阳光沙滩和游客,纪柏溪看向显示屏中一男一女,还有许清景唇边无声的笑意,眼瞳表面很快覆上一层阴影,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张琦趁中午吃饭的时间走到他附近,与有容焉:“我觉得片子剪出来效果应该挺不错。”

纪柏溪看他一眼,一言不发摘了耳麦,迈腿往宁湾的方向走。

所有的选角都由纪柏溪亲自把关,他被称为“话题鬼才”不是没有原因,所有嘉宾实现都经过考察,但只有一个人是临时定下来的。

宁湾。

张琦当然也有疑问,但纪柏溪坐在办公桌上,手里转着一只笔,思考了很久才吐出那个人名,又后悔一般改口:“不要强求。”

比起无缘无故请一个摄影博主更耐人询问的是他的态度——毕竟纪大导演凶名在外,想请到的人就算彻底得罪也一定会请到。

张琦心里虽然奇怪还是照做,现在忽然看出点苗头——譬如这位老师可能跟他们导演是旧识,可能还关系匪浅。

他眼睁睁看着纪柏溪走过去,心头不知为什么有不好的预感,忙不迭跟了上去。

宁湾头顶遮下一片阴影,一抬头率先眯了眯眼。

“有事?”她问。

“请我吃碗面。”纪柏溪说。

宁湾觉得离谱:“你没钱?”

“没有。”

“……”

纪柏溪手长脚长,白得不像正常人,眼底全是熬夜熬出来的青黑色,乍一看像从墓地里爬出来的野鬼。

说话也很阴间。

宁湾气笑了,心想这都是什么地方放出来的神经病:“我也没有。”

纪柏溪:“我借你。”

宁湾匪夷所思:“那你不能自己买?”

纪柏溪手里卷着一叠台本,要笑不笑。

“这里没面。”对峙半秒宁湾觉得没意义,索性指了指最近的饭馆,“吃饭。”

张琦在后头扯了扯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纪导……只吃面食。”

宁湾烦得要死,不客气:“那他就饿死。”

张琦:“……”

张琦闭上嘴。

——纪柏溪早年患过情绪性进食障碍,更早的时候,在没有被认回去之前,什么脏东西都往肚子里塞,再加上饥一顿饱一顿吃坏了胃。他没有正常人对食物的需求,长期对进食保持可有可无的敷衍态度,饿了能吃普通人三顿的东西。去医院洗胃过不下四次。

这些年情况渐好,就是只吃面食。

张琦原本以为纪柏溪要发怒,结果他紧跟在宁湾身后,进了那家快餐店。

宁湾那碗小炒牛肉里夹杂好几片香菜,她皱着眉拿筷子,筷子头还没碰到碗沿那片绿油油令人心烦的菜叶就被挑了出去。

“好不容易走了……”纪柏溪完全没有自己在干什么惊世骇俗的事的自觉,理所当然将所有的香菜叶择出来:

“回来干什么。”

宁湾放下筷子,对那盘菜毫无胃口:“我们认识吗?”

纪柏溪的脑回路从大学时她就不懂了。

冷气缭绕中纪柏溪交叠双腿,直视她的眼睛:“我后悔了。”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将她和许清景同时弄来,以获取巨大的流量和利益。

宁湾顿住。

“节目可以换人。”

纪柏溪阴沉着脸:“你立刻走。”

他显然也知道用这种口吻说话会挨打,竭力忍耐下血液里的躁动不安:“去洛阳,看牡丹。”

其实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开,毕竟许清景比她想象中生活得好,看样子没有参加前任葬礼的隐患。

宁湾没有说话,眼睫毛扫下一片阴影。

她忽然懒洋洋笑了,喊:“于桐。”

自从被认给纪家做义子后再没有人叫过他从前的名字,那个吃不上饭的可怜虫私生子。

宁湾声音平和,纪柏溪却浑身一僵。

“帮我买张票。”

作者有话要说:尝试日更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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