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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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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herine.

严格意义上说,在乌合观那场大雨后他们没有在一起,在那之后她追了许清景三个月。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那场戏剧演出。

宁湾睡得着有鬼,凌晨两点她披了件衣服从酒店电梯一路往下,靠在电梯壁上看数字畅通无阻从“15”下“1”。

她双手插兜往海边走,路过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在荧光旋转的招牌处停下脚步。

风吹得人脚脖子凉。

白天见过的化妆师抱膝坐在台阶上,右手边放着“某某大药房”字样的塑料袋,很安静,也很孤独。

“宁老师。”

对方显然看见她了,仰头轻声细语打招呼,露出薄毛衣下瘦削的肩背:“睡不着?”

宁湾“嗯”了声,视线落到她身边的药袋上:“叫我宁湾就行,受伤了?”

李怡摇摇头,说:“下午搬化妆箱,东西重,付老师帮忙挡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会儿,“好像砸到背了。”

又解释:“刚好晚上吃多了在附近散步消食,转了转看到药店,心想可能派得上用场,跌倒扭伤的买了两瓶。”

最近的药店离这里少说十里路。

宁湾并不拆穿她,顿了顿说:“付缺来之前就受了伤。”

“伤得怎么样?”李怡很快问。

话一出口她仿佛意识到自己的急切,抿了下唇:“我……我就是看他看上去很痛。”

宁湾实话实说:“疼得没睡,估计不轻。”

“……这样啊。”李怡动了动唇,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只是走神地盯着身边的药品,“那用不上了。”

“听你哥来说你来找人,见到了吗?”宁湾又问。

李怡笑,唇边露出一闪而逝的梨涡:“见到了。”

“很幸运。”又重复,“真的很幸运。”

宁湾没说什么。

可能是李怡蹲在转角抱膝的样子让她想到那天从医院出来的自己,她没忍心立刻走。

夜色中立着的年轻女孩灰色运动裤,偌大冲锋衣啷当罩下,露出领口一线纯白的吊带背心轮廓。

比自己想象中更漂亮,也很好说话。

书念的也一定比她好,不会被付缺家里人瞧不上。

李怡在心里默默想。

她鼻头发酸,冲动之下张口:“宁老师——”记得让他受伤了就不要吃太辣的,伤口不要沾水,平时睡觉一定要趴着,不要剧烈运动……也不要跟家里人吵架。

宁湾:“怎么?”

“没什么,”李怡瓮声瓮气,“时间不早了,宁老师注意安全。”

宁湾稍冲她一点头:“你也早点回去。”然后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宁老师!”

李怡站起来活动发麻的腿:“我有个……不情之请。”

宁湾:“什么?”她脸侧发丝被晚风吹起来,阴影切割得眉眼轮廓深刻。

脚上磨出的血泡钻心的疼,李怡小心翼翼组织措辞:“他是还没睡吗,我,我买了止痛药,应该能派上用场。”

“您转交也可以的。”李怡急急。

宁湾看了看她。

“孤男寡女不合适,你跟我一起?”

李怡听见自己的不受控制的声音:“……好。”

节目组工作人员和嘉宾并不住一层,更何况付缺是临时来的。李怡不知道付缺的房号,宁湾更加不知道。

她站在17楼电梯门口直接给付缺那条朋友圈底下留言:房号?

付缺很快回:干什么,你要来?

又很快:1709

17……09。

宁湾忽然神色古怪地看了眼上衣口袋。

“怎么了?”李怡带上了帽子和口罩,清秀眉眼遮得严严实实,她以为宁湾为难:“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宁湾缓缓从上衣口袋抽出一张香槟底色的烫金房卡。

李怡和她同样看见了上面花体的数字“1709”,脸色骤然苍白。

戚薇妮给的。

宁湾眼角微妙地抽搐,难得解释了一句:“别人的。”

李怡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笑得勉强:“宁老师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宁湾:“……”

宁湾闭上嘴。

1709在走廊最尽头,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李怡指骨攥得发白,宁湾敲门时心脏都跟着极速猛跳了两下。

没人应。

宁湾又敲了两下,等了半天没人开门,她看李怡又有说“算了吧”的趋势,索性直接问付缺:

宁湾:你没在洗澡吧?

付缺:?没

宁湾:我直接进了

付缺:进?

宁湾直接把那张房卡放在门锁处“嘀”了一声。

门开了。

十分钟前。

窗外一片漆黑,只剩下遥远海面灯塔微弱光芒。

付缺看了看靠在窗边吹风的人,手指在键盘上滑了两下。

宁湾:我直接进了。

什么直接进?付缺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回:进?

“我记得你不打算有女朋友,也没有和任何人在一起的打算。宁湾追了你那么久,三个月吧,我以为你不会同意。”

他收起手机,想起白天宁湾说的话,半开玩笑道:“为什么答应了?”

许清景推开窗让房间里的烟味散开,他穿很柔软的家居服,深灰色,衣料覆盖修长有力四肢。

“你记得那场话剧吗,《Catherine》。”

付缺茫然地想了想,很费力才记起来当时距离他从许清景口中听说辛鹤年领养了一个女孩的消息过去快三个月,他和许清景从小一起长大,很少从他口中听说其他人的消息,那次是意外。

“那么早?”付缺心里一跳。

“嗯。”

许清景一手撑在窗沿,在送进来的海风中微微眯起眼,说,“比她想象中早一点。”

是一场临时被拉去去救场的话剧。

大四,他那时忙于毕业、拍戏,还要奔波于医院看望辛鹤年,直到稀里糊涂站上舞台——稀里糊涂,这种词竟然也会出现在他生命里。

可能吴越对他说过,他模糊记得女主人公是小两届的学妹,长得漂亮,深受一名作风严苛的老师喜爱。

漂亮的人何其多,他只听了听,有个模糊的概念:哦,很漂亮,学妹。

没放在心上。

站在彩排台上才发现是宁湾,早上他们才分开,宁湾问他喜欢甜豆腐脑还是咸的。

她穿很夸张的欧式裙撑,舞台妆皓齿明眸,光影曼妙,如土生土长在英国繁华街道的贵族小姐,优雅矜持抬起天鹅颈。

凑近时贵族小姐借着裙摆遮掩踩了他一脚,生无可恋:“别笑!”

他笑了吗,可能还很明显。

于是在一段冗长的英文旁白中,许清景捕捉到了道具镜面自己眼里控制不住的笑意,揶揄和愉悦一同冒出来。他绅士靠近,在宁湾莫名其妙注视下弯腰,握住她戴了白色蕾丝的手,亲吻她指背:

“很漂亮。”

宁湾抽了抽手,看样子很想遮住自己的眼睛逃离这个丢人的地方。

英式男腔正好念到“And forever has no end”,像一场俗世爱情最顶级的开端。

那一刻他就明白,他将无法控制地,从容地走上许雾止走过的老路。

没有回头路。

——永永远远,永无止境。

……

付缺又感到不妙,他一时都忽略了背部的疼痛,瞠目结舌地问:“我记得宁湾知道这件事是在一年后辛鹤年去世的时候,她不会以为那一年多都是……”欺骗吧。

他没等到回答,先被一阵风吹得迷了眼。

酒店房间客厅和卧室是隔断式,一阵穿堂风突兀横过室内,带来夜晚清晰的海水气息。

“那不重要——”

一顿。

许清景手还按在窗沿,如有所感回头。

付缺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也僵硬地看向客厅。

宁湾紧抿唇,沉默地站在卧室门口。

身后还跟着一名身形单薄的女孩。

“都在?”宁湾笑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这么紧张干什么。”

付缺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门怎么突然就开了:“你怎么进来的?”

宁湾晃晃手中房卡,一直看着许清景:“刚刚问了能不能进。”

付缺条件反射低头看了眼手机,这才明白那句“我直接进”意味着什么,嘴角一抽:“你房卡从哪儿拿到的?”

宁湾眼睛仍然没有离开许清景:“这要问他。”

许清景:“来给付缺送药?”他扫了一眼宁湾身边的李怡。

李怡指骨捏得发白,惊醒般点头:“是……是,止痛药”她不敢看付缺,轻轻,“我以前……是护士。”

“付先生要是伤口裂开了……我可以帮忙处理。”她声音细细发抖。

付缺奇怪道:“我没这么吓人吧,说话就说话,你抖什么?口罩还戴着?”

那化妆师越发往后瑟缩,帽子和口罩严严实实遮住脸,细着嗓子解释:“过敏,刚涂了药,怕吓到各位老师。”

“刚好,我感觉像是裂开了,纱布和药在隔壁房间,嘶……”付缺半弓着身子,疼得没心思细究,“妈的。”

宁湾双手抱胸靠在墙边,忽然再次冷笑:“你睡隔壁?”

付缺:“是啊——不,是。”

不等他挽救许清景关上一半的窗,看向宁湾:“房卡谁给的?”

“戚薇妮给的。”宁湾干脆道。

“艳福不浅。”她盯着许清景眼睛,咬字轻缓。

许清景手一顿,无言看了她一眼。

这话耳熟,付缺:“……”

付缺掀开上衣,宁湾听到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视线过去,眉心一皱。

她没想到这么严重。

付缺四分之三后背被白纱布包住,少部分地方渗出新鲜红色血迹,触目惊心。没包裹住的地方有长鞭抽打出的血痕。

没晕在坐车过来的路上算他命硬。

李怡坐在沙发上,离付缺最近的地方。宁湾发现她抬起的手在颤抖,几乎拧不开药瓶的盖子。最后狠狠咬住舌头,一滴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砸在牛仔裤上。

付缺背对着她,毫无察觉地催促:“随便涂涂。”这身伤对他还有用。

李怡擦了把眼泪,控制住哽咽:“好。”

话是这么说宁湾看她下手的力道轻得几乎感受不到,帽檐下抬起的眼睛认真而小心。

她忽然想起那个骑自行车摔倒后的夜晚,别墅外有此起彼伏的蝉鸣。

有什么酸涩的情绪快要破土而出。

她也有那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替他受所有的疼痛。

宁湾压了压胸口,窒闷地咳嗽了一声。

一杯水递到她眼皮底下,宁湾缓缓往上看,清澈玻璃杯中映出指骨分明的手。许清景问她:“怎么还不睡?”

他们离沙发有一段距离,宁湾接过那杯水,指尖触到温热的外壁。

温水。

她突然想哭又想笑,将水杯放在石台上,仰起头一字一句问:“这不重要,那什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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