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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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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飘过大朵白云,是一个晴天。

那张照片宁湾传给了男孩的妈妈,她很惊喜,也很意外。在那棵黄槐树下牵着男孩的手,和他们挥手道别。

周边偶尔走过来晨练的老大爷,穿白色太极服,手里还拎着鹦鹉笼。

那只鹦鹉仰着脖子活灵活现地学舌:“早上好!早上好!老婆子,今天买了盐,没有打牌,没有打牌!”

老爷子也不生气,乐呵呵地摸鼻子:“忘了忘了,这就去买盐。”

一阵善意的笑声。

草地青葱,微风袭人。

被太浓郁的生活气息包裹,宁湾没有那么快适应。

许清景背影在前,她忽然又升起不确定来。

人和人的生活方式有本质差别,她希望自己一直在路上,她向往世界上无数地方,不会为一个人长久停留。

那种不安和不确定只短暂闪过一秒,在许清景停下,转身以询问目光看向她时,宁湾竭力将心中感受摈弃:“你一直养它?”

有些人对任何动摇都敏锐无比。

许清景看了她一眼,声音有片刻的寒凉:“申全州的狗,寄养在我这里。”

他们同时停下,再往后一步就是马路,车辆呼啸而过。

三斤在许清景脚下绕圈。

过了几秒,宁湾跟上落后的两步,说:“申全州发给了我一些东西。”

“我知道。”许清景动了动手腕。

宁湾斟酌片刻,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又放进去:“如果你有时间,介不介意跟我一起看一看。”

许清景看了她一会儿,说:“先把狗给申全州送回去。”

宁湾奇怪:“不是你的狗吗?”

“不是。”

“我没有时间。”许清景温吞地答,“申全州很舍不得它,我看得出来。”

“没什么,以后自己养一只。”宁湾说。

许清景摇头:“养狗很麻烦。”

他坦然道:“我没有那么多精力。”

宁湾:“……那你还去顾轶家种香菜?”

许清景闻言顿了一下。

他眼尾轻轻抬起,望过来。

冰雪在晨曦中融化,变成一片暖融融的日光。

“幼不幼稚啊许清景。”没等他说话宁湾带笑拿走他手中狗绳,皮肤短暂相贴时岩浆流淌过。她心底有片刻的颤栗,一颗心突然落回实处。

就像早该如此。

手中一空,许清景稍稍怔了怔。

再抬头,宁湾已经在光与影杂糅出的分界中向前走,三斤摇着尾巴跟在她身后,一人一狗,狗绳拉长的影子在路面晃荡。

”不走吗?“宁湾扭头催促。

阳光晒得人心底发烫,许清景说:“走。”

几十个G的网盘文件,杂糅许清景的七年。

在某一部片子出现时,宁湾忽然想起什么,重新问了一遍:“烟是为什么?”

“第一年吧。”许清景和她一起坐在懒人沙发上,看向投影中呈现的屏幕。

“也不全是因为你抽烟,”他屈腿半靠在沙发上,笑了笑,“秦毅对电影质量要求高,让我一个星期之内抽成老烟杆,至少到一眼能被人看出来有严重烟瘾的程度。”

角色是个高智商罪犯,替人顶锅一桩全国震惊的经济犯罪,涉案金额高达八个亿。故事围绕他减刑出狱后的复仇展开。

出来后他从一个拎着公文包下班的白领变成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烟酒□□样样不落。即使落魄到睡大街依然有无数个人盯着他一举一动。

宁湾没忍住:“他怎么这样。”

说完觉得自己没道理,在许清景带笑的注视下感到不自然,强行转移话题:“第三年好像最多。”

“你有休息吗?”

许清景说:“有。”

然后反问:“第三年你在做什么?”

他问得很认真。宁湾想了想,也认真回:“北海道待了两个月。大兴安岭去了,雾凇很好看。哈尔滨去了,凿了冰雕,顺便滑雪。”

“摔了一跤。”她想到什么,没忍住笑了起来,“很狼狈。”

刚洗完澡,她整个人懒怠在沙发中。一只腿在沙发上到处找地方放。最开始踩在沙发,后来踩进沙发靠枕和坐垫夹缝中。

这么别着不舒服,宁湾翻了个身。

随着姿势变化长裤睡衣撩上去一截,露出光滑纤细的小腿线条。

她觉得这地儿少,许清景还挤占生存空间。于是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按道理讲那一脚应该落在大腿上,但就是那么零点零一秒的停顿,许清景微微后靠,望着她往上拉的小腿似乎是要说什么——那一脚踢到了他腰腹上。

空气有两秒的凝固。

宁湾刚开始惊了一跳,但脚掌下触感紧绷温热,她没忍住蹭了蹭,蹭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要把脚往回收。

抽。

我抽。

没抽出来。

许清景突然单手揉了揉她的耳朵,埋首在她耳边忍不住笑:“你在干什么?”

宁湾冷酷无情把自己的脚拔出来:“你让让,太窄了。”

就说不要在沙发上睡觉——宁湾面无表情地想。

客厅中涌流进来一阵暖风,许清景很轻地笑了一声,依言后撤:“好。”

他占据了一个身位的位置,头枕在手掌上,长腿交叠,姿态放松而闲适。

过了一会儿,宁湾脸上的热意退下去,又忍不住问:“拍戏之外的时间在干什么?”

“想听真话?”

宁湾无言:“听假话干什么。”

“大部分时候睡觉,”许清景说。

他顿了顿,凤眼轻微地弯起来,有勾人的意味。

“少部分时候想你。”

宁湾心尖上像被羽毛扫过了一下,又痒又轻。

许清景只是看着她。

昏沉室内,从他眼里涌流出一层淡薄而玉质的光。宁湾心跳有片刻的停拍,神差鬼使,她伸手,指尖从他额头开始,路过眉眼,途径鼻梁,落在微凉唇边。

许清景眼神终于变了。

【……】

宁湾没有答应申全州,但那天她仍然去了现场。

在许清景出门后。

片场不小,是外景,场地铺得很大。

从进场地开始宁湾就隐隐察觉不对劲,仅仅一个杂志或者其他并不会劳动这么大的动静。

胸口蓝色工作牌一角“STEP林湖”在灯光下折角出金色,宁湾压了压帽沿,听身边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

手里抱着很重的纸箱都不影响她们压低声音兴奋地议论:

“是徐音粟吧,是吧是吧,我刚刚在更衣室偷看了一眼,不愧是我妈妈的偶像,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过。明星是不会老的吗?”

“她怎么来了?”

“不知道,听说是那部电影选角的事。你刚刚看见没开门的休息室了吗,申全州在里面。”

“申全州——”捂嘴克制地尖叫,“你看见里面的人了吗?”

“没有,一会儿应该能看到,STEP的工作人员……”一顿。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有瞬间的呆滞。

STEP工作牌和这里所有的登记证都不同,斜下有风吹麦浪纹路,花体英文字母摇摆其中,围成一个开口的圆。

现在,那张工作证就在她俩面前晃啊晃,晃啊晃。

顺着蓝白底工作牌往上看……

宁湾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工作牌,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同,将视线转向房间尽头:“什么电影?”

宁湾跟着走了半天,东南西北都没摸清楚。还是直接问来得快。

其中一个小姑娘抢着答:“《囚鸟》!”

另外一个沉稳些,拽了拽她的袖子,不动声色看向宁湾:“你是STEP的工作人员吗,如果是的话怎么连拍什么都不知道?”

宁湾正要开口,忽然顿了顿。

不是普通拍摄,申全州对她撒了谎,让她来另有目的。

《囚鸟》,她有所耳闻这部电影的强大阵容:国内电影第一人秦毅亲自操刀剧本,坐镇监制;副导是以运镜和景色闻名的陆明和——就是她在苏州见过面并扒了人家帽子的小老头;重量级美术和动作指导,千里迢迢请来的民俗历史文化专家。

选角在网上引发大量猜测,几乎是徐音粟确认出演的消息出现的同一时间,各类营销号将饼撕到了STEP的新人头上。

是新人。

事情闹到腥风血雨的地步,背后没有资本操作不可能达到——STEP在推波助澜,为它下一个艺人造势。

而许清景的微博上一次在线时间停留在一个月前。

昭示一场悄无声息的更迭。

宁湾快速浏览完关键词,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黎朝喜的通话就弹了出来。

黎朝喜小心翼翼问:“怎么回事?”

宁湾避开那两个女孩,心烦地揉了揉眉心:“我不知道。”

如果宁湾不知道,别人更不可能知道了。黎朝喜忽然意识到不对,敏锐道:“……你跟许清景,你们复合了?”

不然今天宁湾只会给她“关我什么事”五个字。

宁湾:“……算是。”

震惊和不可思议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黎朝喜猛吸一口气,拔高声音:“那他退圈——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

宁湾一静。

七年前她就不过问任何许清景工作上的事,她希望将生活和工作分开,不要有粘连。她不介入许清景工作,不过问他对这段感情前路的设想,那是太遥远的事。

这当然有好处,无形中解决了很多麻烦。申全州在他们交往后很清楚地告诉她,行业性质原因她需要接受一些事情,比如肢体接触或更多。他建议宁湾将生活和工作有意识地分开——如果她仍然有勇气往下走。

现在她以审视的态度回望二十岁的自己,她其实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不听不问不闻,完全隔离。

从一开始那段感情就有巨大隐患和不明前景,宁湾忽然在想,她随时做好放弃的准备,但从来没有问过许清景,打算怎么做。

周遭人来人往,宁湾心中升起无以名状的酸楚。

她试图回忆自己唯一且仅有的一次出现在片场时许清景的神情,但记忆太脆弱,似黄土白沙,不用风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只能记起那部电影的名字。

是秦毅的电影,这位著名导演少年辍学青年失意,为生计做过餐厅服务生、导游、地理老师、出租车司机……他颠沛的一生在片场打杂时遇见辛苑按下结束键。

惊鸿一瞥,源源创造之火迸发。

他从此憋着一股劲苦学,可惜在代表作拿奖第二天,辛苑高调宣布婚讯。

从青年到老年,从籍籍无名到站在国内电影巅峰,没有等来一个合作机会。

他没有绯闻,至今未婚。只在元宵节当天雷打不动去莲山一座道观上香,风雨无阻。

宁湾见到他时并不清楚那些时间洪流中夹杂的执念遗憾,她只是见到一个高瘦的中年人,跟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一样,一边咳嗽一边用保温杯中的水烫喉咙。

透过无数个黑洞洞的摄像机镜头,他看许清景的眼神中透露出宁湾无法理解的深切怀念,或许还夹杂一些难以辨别的东西,那些东西沉沉压在他消瘦身躯上,似洛丽塔之火在他身上熊熊燃烧。

将干枯躯壳焚烧殆尽。

彼时许清景刚从千里挑一的海选中杀到他面前,和影后徐音粟对了那场后来当作花絮传播的试戏片段。

试完戏后,片场一片寂静。

宁湾正好站在秦毅身边,亲眼看见他手抖得握不住保温杯。

他哑着嗓子问:“你跟辛苑,是什么关系。”

……

宁湾后背抵在墙面,深深呼出一口气。

关于许清景的工作和家庭,她知道的东西实在很少,顾忌得又太多。

三楼茶厅,几把太师椅横在中央。申全州站着,有几秒脚软。

他面前是电影圈赫赫大名的秦毅、刚拿奖的陆明和,当之无愧的三金影后徐音粟——这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中年女人,她穿一件墨绿色的织染旗袍,耳环和项链上珍珠莹润发光。细长手指中夹着一根女士香烟,偏头时隐约让人窥见秦淮河畔笑往湖中扔花的女儿家。

三堂会审。

被审的中间人靠坐窗边梨花木椅中,水墨蓝丝质衬衣、黑长裤,用小剪刀去修剪面前桌案上一盆牡丹花枝。剪刀银色锋利刃口将他眉眼映亮一瞬,便有白骨堆叠生花。

他看了申全州一眼。

申全州被看得心里一激灵。

秦毅坐这儿一声不吭抽了三根烟,鹰隼般眸子牢牢盯着窗边的人。开口时嗓音因呛咳而沙哑:“理由。”

徐音粟喷出一口烟圈,似笑非笑:“不要拿剧本不合适,档期不合这种理由来搪塞,我们要听真话。”

《囚鸟》这部影片是冲着拿奖去的,徐音粟看完剧本就知道秦毅想找的人是谁。

许清景没有理由不答应。

这是他第三次拒绝,在申全州心惊胆战的注视下依然:“我不是合适的人选。”

陆明和捧着绿茶一口一口喝,见状终于叹了口气,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

徐音粟终于不耐烦,她在手边烟灰缸中碾灭烟,冷笑:“总得给我们一个理由。”

气氛沉凝压抑。

许清景放下花枝剪,这才一一扫视面前的人。这些人总令他想起辛苑,想起许雾止。他们给他更严苛的关注和审判,而他很久前就对此感到厌倦。

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和辛苑走同一条路。

“不是我不想。”

“是我不能。”

所有人都看向他。

申全州心往下一沉。

让秦毅他们留人当然赢面大,但他遗忘了一件事。

从一开始,许清景渐退的原因就是,他已经无法进入任何一个角色。

徐音粟微微睁大了眼,瞳仁中倒映出青年无比秀逸的一双凤眼。

大概七八年前,她第一次在片场见到这个年轻人时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不过一个长相出众的后生罢了。当时她在摇椅上转着一把山水纸折扇,袅袅娉婷地站起来,话只来得及说一句那把匕首就借位深深插进了心口。她愕然低头,又抬头。

头顶传来一道沙哑年轻的男声:

“得罪,前辈。”

深重红色从眼尾斜飞,似哭似笑,含着将落未落一滴眼泪。

徐音粟犹记当时头皮颤栗感。

电影拍完后她见过无数自认有天赋的演员,再没有找到过有那样庞大情绪阈值的人,仿佛喜和悲极端如天地两头,一边连着森然地狱,一边连着月上广寒。

她输在辛苑手上,又输给她儿子。

而现在,那个得上天厚爱的青年靠坐窗边,一一看过在场所有人,再平静不过地说:

“我无法掌握自己的情绪。”

徐音粟终于扶着椅背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我不信。”

许清景撩起眼皮看她,清淡:“离我远点。”

徐音粟没有理会,弯下腰。

他看起来太正常,没有一个人阻止。

重新物色一个主演的成本太大,所有人都心存侥幸。

同一时刻,莫名其妙地,宁湾朝茶厅方向走了两步。

耳边卷过风声。

宁湾猛然一顿。

申全州大步从楼梯下来,他神情是宁湾从未见过的焦躁,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立刻,马上,我给你三分钟。”

眼神交汇刹那申全州脚步急刹车,抓住她胳膊就往楼上带:“跟我来!”

三楼一片狼藉,青花瓷杯玻璃碎片四处都是。折断桌腿横在地面。

早上刚分开的人喘息跪坐在地,眉眼覆盖上厌烦和冷漠。他抬手遮了遮眼睛,很轻地:“说了离我远点。”

一秒,两秒,他回过头,瞳仁有轻微的紧缩。

气氛如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崩裂。

宁湾看看他,又看看现场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少见地顿了一下。

“你们这是……”

她说:“群殴现场?”

许清景凝望了她一会儿,带着一点捉摸不透的笑意:“啊,好像是,我只有一个人。”

申全州:“……”

徐音粟惊魂未定地坐在角落,秦毅眼角抽动,手一抖还燃着的半截烟灰就落在了地板上。

陆明和神色几经变化,最后落在宁湾身上。

宁湾走过去,本来想从遍布碎玻璃片的地上把他拉起来,右手刚伸出去就被往下一扯,跌坐在地。

头顶声音疲惫脱力:“坐一会儿,我有点低血糖。”

宁湾面无表情:“……别太久,我腰痛。”

许清景怔了一怔,忽然反应过来,低低笑了。

他一笑一触即发的氛围顿时散了一半,头顶乌云散开,天空都明亮起来。

“以前不会这样,”宁湾肩头一沉,罪魁祸首伏在她肩头,笑得发颤,“是太久没……”

光天化日之下,宁湾眼疾手快捂住他唇,在那个字被吐出来之前强行隔断发音渠道。

她木着张脸,权当自己刚刚是个聋子。

“早上晨练。”许清景毫无心理障碍接上后半句,眉眼在劈头盖脸阳光金线中柔软下去。

他恢复的时间令申全州心惊,但申全州并没有放松警惕。

有人给了他什么,他来到许清景背后。

晨练。

宁湾看着申全州靠近许清景:“……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申全州手中东西出现时折射出的银光晃到了她的眼睛,宁湾下意识抬眼。

看到注射器冰冷针尖。

那一刻全身血液涌上头顶,宁湾瞳孔急剧收缩,梭然扭头,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什么东西?”

申全州冷静地往里推:“静脉注射镇静剂。”

放在肩上的那只手不断收紧,痛得宁湾无法对他再说出任何话,只能转头,将注意力彻底放在许清景身上。

她几乎无法承受那样的疼痛——那是一种受伤后无法揉,无法吹,无法用药的剧烈恐惧,就像她将要睁眼面对死亡。

青天白日,日光大盛。许清景的意识其实已经模糊。他完全是下意识用力,用半跪的姿态和她额间相抵。

“宁湾。”

是再轻不过的呢喃:

“我其实很怕疼。”

所以,不要再给我第二次疼痛了。

无论是辛苑还是辛鹤年,都没有带给过他这样的感受,让他误以为自己有准备,能控制。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明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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