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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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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湾盘腿坐在地毯上,环顾一圈,目光落到紧闭的书房门上。

“能进吗?”她和眼睛圆亮的三斤一齐看向许清景。

地毯上散落着刚拼没多久的乐高,是哈利波特大城堡。不同部位的零件块已经被分装,宁湾刚开始十分钟,对他买这么一个浩荡工程表达不解,并觉得是浪费时间。

她觉得有这个时间不如到外面走走看看,多拍两张照。

许清景笑笑,没有反驳她。

她手底下还硌着城堡的一个角,其实有点紧张,不自觉抓住了地毯上一小撮毛。许清景觉得可爱,放在杯沿上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

“可以。”他说。

宁湾推开了书房的门,往前走了两步。

书架上贴着各类标签的瓶瓶罐罐她没有再看,那不属于她涉猎的范围,她向苏浸确认过除了安眠和阵痛外没有其他。

她想找的东西在角落。

蓝色地球仪占据了房间一个角落,宁湾只在中学课堂上那个头发花白的老教师手中看见过这样的地球仪,他教他们经纬线,教他们如何通过有限信息推断自己所在地的经纬度。

许清景端着一杯水靠在门边,视线和她落在同一个地方。

“可以拿出来吗?”宁湾征求他的意见。

许清景没有立刻回答。

在有看不见的灰尘漂浮的空气中,他眉眼变得极其安静。宁湾有一瞬间觉得他会拒绝,然而他只是在停顿后说:

“好。”

宁湾将地球仪抱出来,重新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她伸手拨弄球身,看见了一条完整的黑色油性笔画出的线条。

黑色印迹将地球一分为二,连成一条蜿蜒曲折的路径。

她手指死死压在起点处,眼尾一凉。

许清景碰了碰她的眼角,动作很轻,也很珍视,轻易卷走那一点潮湿。

宁湾怔怔抬头,眼皮上便落了一场冰凉而含蓄的雪。

“哭什么。”许清景几乎半跪在她面前,家居服下隐约蝴蝶骨振翅欲飞,他眼睛凝望某一个人的时候太漂亮,像冰泉下藏着深黑华丽的宝石。

宁湾不由自主就被吸引进漩涡中。

他微微笑着问:“明天可以陪我去遛狗吗?”

真明目张胆啊,宁湾想,他明知道她愧疚。

“可以吗?带上摄像机。”

宁湾:“为什么要带相机?”

许清景只是看她。

宁湾无法抵抗:“设备都在酒店……”

“反正要去一趟,”许清景放轻声音,“不是要拿衣服吗?”

宁湾无言:“……那我睡这儿干什么,你直接把我送过去——”不就行了。

剩下半截话戛然而止。

许清景说:“我想你留下来。”

一秒,两秒,他轻轻眨了眨眼:“脚踝伤口裂开了,能给我换药吗?”

“我现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了,宁湾。”

“不可以吗?”

宁湾:“……”

宁湾面无表情:“可以。”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许清景用白纱布包裹的脚踝:“不要再有下次,再有下次给你补一刀。”

许清景终于忍不住,趴在她肩头乐不可支:“嗯。”

怀抱某种奇怪而隐秘的默契,许清景睡了客厅沙发。

他走之前来主卧拿衣服,握着门把手要带上。宁湾已经躺下,又坐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

宁湾很难形容他的表情,但他笑了,“晚安,做个好梦。”

宁湾顿了顿,也对他说:“晚安。”

门被轻轻关上。

半夜宁湾其实没能睡得着觉。

她靠在床头,深陷在柔软床垫中,周遭满是药酒的气息。飘窗开了一半,不用转头就能看见斜斜月光。

手机接收了申全州几十个G的网盘文件,正在缓慢下载。

点开第一部影片前,宁湾很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进度条加载缓慢,一圈圈转动中,她心跳忽然有片刻的加快。

那是……许清景的七年。

她在和许清景分开之前就知道他想在娱乐圈有成就是很容易的事,辛苑是国内最年轻的大满贯影后,最出名的角色是冰封江滩蓝裙一秒回眸,手捧七朵白玫瑰,笑容孤清,姿态高傲。

七张连拍,神色各有不同。

她当年得奖后在影坛地位已经无可超越,上天仿佛格外偏爱这个女人,给了她得天独厚的外形不够,还慷慨赠予她无人能及的感性天赋,让她在事业上无往不利。辛苑已经不是一个名字,变成一个符号,阴云一般遮盖在所有圈内女明星头顶。

许清景与生俱来的天赋比之她有过之而不及。

宁湾去过一次片场,她对这类事情兴致缺缺,只是抱着看新奇的态度去过一次。

人很难察觉自己身上和父母相似的地方,据申全州所说,许清景并不像辛苑——后来宁湾在网上看见过那个漂亮得令人过目难忘的女人,他们眉眼间并无明显相似,却依稀能让人感到熟悉。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上网搜照片的时候申全州就在旁边站着,非常鄙视地说:“你谈恋爱之前都不搞个背景调查?”

宁湾踩着双人字拖靠在墙上,懒洋洋回:“我又不是跟他妈谈恋爱。”

申全州一脸无言以对。

他叹了口气,从手机里调出一张像素没那么清楚的青年照片,宁湾抱胸扫了一眼,视线微微一凝。

是个拉小提琴的年轻男人,望向镜头的眼神优雅而漫不经心。有标致凤眼和淡红唇色,唇边弧度近乎妖异,粗略望过去时宁湾几乎疑心他笑容在不断扩大。

一眼,宁湾就认出他和许清景有直接亲属关系。

“像吗?”申全州拿着手机给她看,冲许清景所在的地方抬抬下巴,“许清景那张脸,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像,也不像。

他虽然在笑,但只是唇在笑,眼里没有半分笑意。给宁湾很违和的感觉。

但她无法否认,是像的。

……

从第一年到第六年,七部电影两部献礼剧和一部贺岁片。

很难形容出现在他身上的变化,从青涩走向锋芒,从锋芒走向内收。他不再笑,也很少以许清景的身份开口。

宁湾拉过了那六年,停在最后一部电影。

卧室背景昏暗,有刹那宁湾几乎错觉自己看见那个在高台上拉琴的青年。

是最后一个片段。

白日冷沉颠倒成夜,戏台九曲回廊。太师椅上军官寡青手指持长烟斗,下颔削瘦。身后火光冲天,百年家宅心血在他眼前付诸一炬,灰飞烟灭。

火舌吞没他军靴,而他岿然不动。

生前风流荣华,死时不改,唇上撞了红粉楼中女子胭脂。似水掺红墨,泅开一抹淡红。

窗外风声轻叩,宁湾闭上眼,没有如预料中做一个好梦。

她睡得迟醒得早,睁眼时还有两分不知自己身处何方的迷蒙,等视线缓慢聚焦才听到一声狗叫,然后是很轻的制止声。

手机有一条消息进来。

来自申全州:【后天有没有空,陪他去一个写真拍摄,STEP的摄像师不在,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在消息刚发出去那几秒,申全州心里十分忐忑。

许清景的摄像师临时有事外派,STEP的所有摄影师要不是之前没有合作过要不就是他看不上,再要不就是有自己的拍摄任务。

宁湾很少有人像图,但她拍过大量的许清景。申全州当时偷过几张,比工作室的图呼声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拍景很大胆,拍人更大胆,对色彩敏感度奇高,个人风格浓烈。

申全州忐忑的原因是,仅用STEP的名义,他不确定能不能说得动丁泥泞拍人。

他又乐观地想,请不到去给他看片把关也行啊。

有裙带关系不用那不是傻叉吗。

过了几分钟,宁湾给了他模棱两可的答案:【我想想】

六点二十。

宁湾换衣服下床,洗漱,拉开门。

一人一狗在客厅,晨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许清景听见动静抬头,眉眼勾金染色。

大早上的,宁湾顶着这样的目光很有压力,轻咳了两声:“不走?”

许清景牵着狗,宁湾拿着单反跟在他身后,莫名其妙开始数他走了多少步。

数到一百二十七的时候他停下,回头的时候有些无奈:“你一直跟在我身后走吗?”

宁湾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声。

许清景冲她伸出一只手,意思不言而喻。

宁湾手收在口袋,犹犹豫豫往四周看:“大白天的……”

“你紧张什么?”许清景失笑,“还结结巴巴。”

宁湾嘴硬:“没有。”

她把放在口袋中的手拿出来,意思意思拍了一下许清景的手:“不要大白天拉拉扯扯,影响不好。”

话是这么说她走快了两步,和许清景并排,缓解不自在:“你让我带相机来干什么?”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发现后面跟了一个小尾巴。

是个上小学的小朋友,眼巴巴地跟着三斤一路,好几次跃跃欲试地要摸,三斤一回头又害怕地缩回去。

手里包子都忘了吃,渴望地跟在后面几步路的地方。

见她回头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仰头问:“可以摸吗姐姐,就一下下。”

“你问他,这不是我的狗。”宁湾朝许清景的方向看。

男孩十分渴望的眼神又落在许清景身上:“可以吗哥哥?”

许清景说:“你问问姐姐愿不愿意给你拍一张照,她要是愿意……就可以摸。”

宁湾猛然看他。

许清景在看那个男孩,甚至为了配合他的高度屈膝半蹲着,平视和他说话。

男孩明显被弄得愣了愣,不过狗狗的吸引力太大,他还是问:“可以吗姐姐?”

小大人似的礼貌,偏偏眼睛里的希冀藏也藏不住。像是他妈妈的人在一边看着,他回头求助地看了眼,得到鼓励后动了动嘴,想再问一遍。

宁湾:“……可以。”

他表情立刻雀跃起来,扭头冲背后妈妈笑,意思是“我厉害吧我厉害吧”,背后要是有尾巴都要翘起来。年轻妈妈忍俊不禁,给了他一个大拇指。

宁湾尽力将摄像对准男孩和狗。

男孩大着胆子去摸它的脑袋,三斤亲昵地拱了拱他掌心。他一愣,很快咧开嘴天真灿烂地笑。

宁湾额头上渗出冷汗,取景框剧烈晃动,无数张同一个人的脸在眼前掠过,人像无法聚焦。

直到许清景手压在了她按快门键的手指上。

“害怕什么?”

许清景另一只手托着摄像机底部稳稳往上抬,不容她有一丝一毫退缩的机会。

他轻轻:

“宁湾,有什么好怕的。”

宁湾忍受不了地要闭眼,无法遏制的恐惧像身体里长出蚂蚁潮,用尖利的牙齿一波一波啃食心脏。

许清景将她的手往下压。

宁湾紧咬牙关。

“看清楚,”许清景松手,扶住相机的手转而放到她肩膀上,逼迫她向前看,一字一句说,“什么都没有。”

在定格声响起的刹那,相机从宁湾手中脱手,重重砸在地上。

她大汗淋漓,盯着相机劫后余生一般大口喘气。

没人能理解她对拍人像的恐惧。

在她离开昌京的时候顾轶的大哥幼女刚好出生,那是一个有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的女孩,她原本应该给她拍一组满月照。

日落西山时她离开顾轶家,相机中空无一张照片。

她带走了顾轶口袋里的一根烟,在一辆车边沉默而手抖地点火,一边吸入烟一边狼狈咳嗽,喉咙中的痒意一阵接一阵。

一次失败不能给人打击,但在她离开昌京之后,就像某种冥冥之中的诅咒,她再没有拍出过一张及格的人像。

她抽完那根烟,从地上站起来,面无表情砸掉所有相机。

从此没有过去。

……

宁湾在劫后余生一般的震颤中突然想到什么,她一寸一寸回过头,笃定道:“你在那里。”

是那辆黑色的车。

要不然他不可能知道。

风声鹤唳中,许清景看着她,承认:“是。”

他是在那一刻前所未有强烈地认识到,除了放手,没有第二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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