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是一份下级汇报修改意见书，措辞严谨：

片中01分28秒至02分15秒出镜的员工景池，职位建议改为云极研发部二组高级工程师。

因由：此员工新的委任文件将于本月27号下发，早于本片发布日期。

“他又要升职了？！”楚夏不禁惊喜道。

这小子就是这么该死的优秀，不仅毕业就进了云极这样人人艳羡的大公司，还连升几次！

楚夏思路就那么跑偏到“这次宰景池一顿鸡翅还是鸡排”，冷不丁对上莫封庭的眼神，及时拉回正轨。

“又？”

莫封庭墨黑的眼睛看着她，尾音稍稍上扬。

楚夏张了张嘴，解释：“我，我就是看他长得帅，关注了一下他的个人履历。”

空气无端地沉寂下来。

楚夏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莫封庭不会是觉得她在质疑云极员工的专业性吧。

她急忙又找补：“当然，他不止长得帅，专业能力肯定更突出，这还要得益于云极的培养，最关键的是，总裁大人的英明领导！”

“……”

莫封庭神色顿了顿，似是对她低质量的吹捧嫌弃，轻轻睇她一眼。

楚夏悄咪咪松口气，没敢再妄言，老老实实坐下修改短片。

问题不大，不大会就改完，她抱着巧克力请示：“那……我回去了？”

“又去忙对接？”

“差不多忙完了，就等当天活动开场了。”

莫封庭淡淡垂眸，没立刻接话，轻轻翻过一页书，才又问了句：“莫殊最近怎么样？”

难得见他主动关心弟弟，楚夏愣了下，积极地汇报道：“挺好的，学习主动性高了许多，尤其是语文。然后老师布置的打卡任务，他也很配合——”

“打卡？”莫封庭精准地捕捉到这个词。

“……嗯。”

“具体。”

“哦，就是老师要求每天往群里发照片语音和视频，包括口算、朗诵和运动，以前是跳绳，最近改为拍篮球。”

莫封庭又翻过一页书，语气很随意。

“拍篮球？”

楚夏也不知道话题是怎么扯到这儿来的，不过她自然是要抓住机会，连忙接住话头。

“就是老师发了一段视频，照着做。本来都是在院子里拍的，可今天风大，”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探问：“你可以……带我们去小区的室内篮球场拍吗？”

莫封庭闻言稍稍抬眉，似是考虑了一下，才略略点了下头。

直到进到小区篮球馆，楚夏还有些不敢置信，莫殊亦然。

少有的亲子时间，小家伙很开心，不一会儿额头便渗出汗。

楚夏从自己的万能背包里掏出两瓶水，一瓶给他，另一瓶递给莫封庭。

出于做艺人统筹时的习惯，水递出去之前，还先将瓶盖拧开了。

她个子不高，手也小，目测比莫殊的大不了多少。

莫封庭视线在上面稍作停留，默了默，才接过。

下颌微抬，修长冷白的脖颈间，喉结立体而凸出，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耸动。

楚夏抬眼看了看，忍不住悄悄感叹：怎么有人喝个水都这么性感。

从球场出来时，外面地面有些湿，半空中有细小的白色颗粒状东西在飞旋。

楚夏懵了懵，脱口道：“下雪了？”

“……”

莫封庭稍顿了顿。

莫殊也忍不住有些无语，纠正道：“是柳絮。”

“……”

楚夏其实说完也反应过来，这时节下哪门子雪，地上的湿迹，应该是刚刚他们打球的时候下了场小雨。

她摸了摸鼻子，没去看莫封庭的表情，手上掩饰性地伸出去，抓了一颗飘舞的柳絮。

软绵绵的，手感还不错。

又抓了一颗。

莫殊作为真正的小孩子，也很快加入这个幼稚的游戏。

抓了会还不够，又追着被风卷成团的柳絮跑，一大一小弓着身子，边跑边笑。

莫封庭落在后头，遥遥望着那两人。

柳枝垂下来，摇曳在手边，有些痒。他握着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

“将微臻晚宴的时间排出来。”

*

月底，楚夏剪辑的云极宣传片上线。

流量密码换成景池，底下依旧满是排队叫老公的，还有不少立誓要进云极和小哥哥做同事。

远超预期的热度效果，楚夏也因此从莫封庭那儿得到了一笔丰厚的报酬。

她喜滋滋地数着钱，发现自打跟着莫封庭混后，她挣得比正常上班做艺统时还多。

看来抱紧总裁大腿是很有必要的。

微臻晚宴当天，楚夏一早赶到活动现场拿物料和艺人方的证件等，想到这次机会也是从莫封庭那儿获取的，又在心里对总裁高歌一曲《感恩的心》。

她这次负责的是一位爱豆出身的男艺人，走的奶狗路线，本人和人设差别不大，称得上是亲和有礼，只是他的经纪人不怎么好相处的样子。

傍晚，楚夏按照预设时间抵达艺人妆发地时，听到经纪人正吐槽这次活动的造型师不给力，借的衣服如何如何够不上崽崽的咖位。

楚夏之前都是和这位艺人的宣传对接，直接面对经纪人这还是第一次，听着经纪人的抱怨，不由得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还好她准备充分，从随车领路，到活动后场休息室盯艺人补妆，再兼职保镖挡粉丝代拍护送艺人到红毯口，一套流程走得有条不紊，没什么可指摘的。

下红毯后，带艺人团队走秘密通道，到最后的晚宴场地。

经纪人瞅了眼自家艺人的座位安排，面露满意之色。

楚夏总算是松了大半口气。

这位艺人其实流量是不错的，只不过今天来的大咖太多了，争取到这第二排的位置，已经是她软磨硬泡的结果。

“第一排中间那个也是明星吗？怎么没见过？”艺人宣传忽然问。

旁边艺人助理立刻小声附和：“对啊，我刚刚就想说，也太帅了吧！”

“欸，他是朝我们这个方向看过来了吗？是吧？”

楚夏正给艺人拍照，闻言顺着她们讨论的方向望过去，正对上一双熟悉的深邃眼眸。

莫封庭一身裁剪合体的深色正装，矜贵清冷，即使在满厅星光璀璨里，颜值气质也出挑得惹眼。

他双腿交叠靠着椅背，身边人正跟他说着什么，他漫不经心地听着，似是不经意一瞥，视线刚好掠过她这里。

现场镜头无数，楚夏举着手机，既要找好的取景角度，又不能挡到别人的镜头，此刻正半蹲在艺人旁边，姿势别扭又滑稽。

她咧嘴，冲莫封庭笑了一下，算是招呼。

莫封庭依旧万年冰山脸，没什么回应就算了，似乎还微微蹙了下眉，冷冷淡淡的。

小目标一个亿，楚夏又一次提醒自己。

经纪人解释：“是资本大佬。”明星可坐不了那个位置。

宣传眼睛依旧黏在莫封庭身上，“那我们上去搭个讪，是不是以后有什么可能的合作机会啊？”

“没有稳妥的中间人，你以为人家会搭理你？弄巧成拙直接封杀你倒是一句话的事。”经纪人话锋一转，“欸，那是不是叶元悦？”

楚夏举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照片糊了。

经纪人拍了拍艺人，压着嗓子叮嘱：“过去打个招呼，绅士点。”

入口处，叶元悦一袭白色抹胸礼服，宽大裙摆层层叠叠，宛如晨间盛放的栀子花。

她最近有部古偶剧爆了，热度正盛，往座位走的一小段路，上前攀谈的人不少。

浅笑嫣然间，她游刃有余应付。

经过第一排中间座位，再次停了停。

栀子花开在脚边，莫封庭无动于衷。

寒暄结束，叶元悦拎着裙摆正要往前走，像是忽然卡了一下。

她弯身整理，长发随之滑下来一绺，一直捂着胸口的那只手自然地移开，绾了下头发。

她似乎挺不好意思，轻轻弯唇，小声对面前男人说着抱歉。

幽幽的香味飘过来，明明很浅淡，莫封庭却下意识地屏息，身体也不着痕迹地后移了些许。

主宴会厅内名流云集，一片流光溢彩。

隔着重重衣香鬓影，楚夏没让自己的视线在那边停留太久，垂眼安静地划着手机，挑选了几张发给艺人宣传。

“你这拍得也太绝了吧？”宣传惊讶道。

经纪人瞅了眼，扬了扬眉梢，也夸了一句，“是不错。”

“对吧，比祁哥的站姐拍得还有感觉，关键还是用手机拍的，”宣传问：“你是学过这个吗？”

楚夏点点头，脸上笑容淡淡的。

——“楚夏？”

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这时传来。

楚夏抿了抿唇，转头望去。

两三米远处，叶元悦目光定在她这里，眼神似乎很是意外，又有些意味不明。

“你还在做艺统？”

她踱步走近，视线在楚夏今晚对接的艺人团队上落了落，数秒的沉默后，忽然笑了。

“那就好，本来我还挺过意不去的，虽然你当初在工作中是有了些失误，但毕竟事情因我而起。”

这话一出，经纪人脸色微微一变。

楚夏握了握拳头。

先不说当初她完全是被甩锅，和叶元悦的那档子事，也不是她有意要隐瞒。

公司暂时保留她的职位，事情只是在一定范围内传播，而知道的艺人团队都将她删除或者拉黑了。

楚夏原以为，作为当时综艺节目的固定嘉宾之一，今晚艺人的经纪人对这件事肯定是知晓的。

看来经纪人也是到了这一刻，才通过叶元悦这看似抱歉实则揭短的方式领悟出来。

经纪人瞪了身边宣传一眼，宣传低下头去。

楚夏轻轻吸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场子还得找回来。

她冲叶元悦扯了下唇，“没什么过意不去的，毕竟谁也没想到，云极那么高傲，你这边推广博都发了，他那边连个品牌推荐官都不给，你说气不气人。”

“……”

气人，非常气人。

叶元悦盯着她，气得表情管理都险些失了控。

其实楚夏当初做她的艺统时，人挺机灵，也负责，和她相处得还挺愉快的。

后来出了事，推锅给楚夏，她起初也是有那么点愧疚的，但时间久了，感觉就淡了。她现在更多的是觉得楚夏碍眼，毕竟这人身上背着她的黑历史，还是在圈子里消失比较稳妥。

可眼下显然不是发作的场合，很快意识到四下都是镜头，叶元悦最终还是重新挂起得体微笑，施施然离开。

楚夏松了拳头，假装没注意到经纪人看她的眼神。

看来如果早知道她和叶元悦之间有龃龉，也会像其他经纪团队一样，不会选她作为对接人了。

也是，同在一个圈子里，犯不着为了她一个小小的艺统得罪艺人。

晚宴还未正式开始，现场众人各自忙着social，楚夏沉默地跟在艺人身边，以不遮挡其他镜头的姿势，继续半躲半避地拍照、录视频。

莫封庭几次有意无意地转头，瞥见的都是她紧抿着唇的模样。

修长指节搭在桌面上，无规律地敲了敲。

毫无征兆地，他从座位上起身，长腿迈开，朝后排大步走去。

宽敞明亮的大厅，众人看似还在寒暄，但注意力都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不动声色地追随过去。

楚夏蹲在那儿，忽然感觉周围突兀地安静了一瞬。

那种安静，仿佛伴随着呼吸都顿停住的感觉。

她迟疑地，缓缓转过脑袋。

以她当下的姿势，扭头望见的是一枚宝石袖扣，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星空般熠熠的蓝。

往上，男人背着光，看不太清表情。

开口声音透着熟悉的清冽，像是燥闷天气里，喝到的第一口加了冰块的茉莉柠檬茶。

“你打算在这儿一直蹲到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