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神报道处

等候处的沙发上女人躺在那里，棕色的长发拖到地上。

“还需要报号吗？”工作人员自言自语。女人皱了皱眉，翻了个身继续睡。

“新神47号！”

手上被那个所谓新神引路者的家伙套上的金线猛地收紧，女人抬起头，从进来开始她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她缓慢地睁开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新神报道处不断清晰起来，她最先看到的，是三排金晃晃的大字：

神明就是准则

信仰就是力量

法则就是公平

工作人员还在喊：“新神47号，你在这里吗?”

“来了。”她简短地开口，脚上步子没有加快半点，一步一步，缓慢、沉重。

周围的空气停滞了一瞬，工作人员发不出声音，头也不受控制地低下去。

快，通知主神！他艰难地伸出手，但还没等他进行下一步动作，她已经站在他面前，拿起名单。

阿佛洛狄忒

俄刻阿诺斯

她一眼扫过去，名字都很长。

“有的选吗？”

“抱歉，您是什么意思。”他恭敬地询问

“名字。”蓝色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不耐烦。

“这需要您自己决定，不然信仰传递效果就会下降了。”

信仰？她想起那些字。

“简。”

“确定吗？下面您的信仰就通过这个名字传递了。”要是往常，他可能会因为这个既不冗长，又不高贵的名字泛起嘀咕，但今天，他没空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确定。”

他迅速把未激活的神明标记递给她，在心里催促她赶紧走，他要通知主神，马上……

简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会那三排字。

她的凝视有点过长了，以至于他感觉自己在忘记什么。

等到她终于离开，工作人员松了一口气。今年还行，没有什么过于强大的新神，不然还要通知主神来处理能力暴动。

不过最后一个神，看起来那么疲惫，天可怜见的，太弱小了，已经没法控制神力了。他见多了这种神，最后他们只能创造一个很小的世界，信仰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对了，他刚才要干什么来着？

伸出去的胳膊有点发酸，他放下胳膊，正好压在名单上，对了，上交名单。

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短短的，他叹了一口气。

他也管不来这么多。

名单被合起来，准备上交主神。

*

简走进——不如说是被手上的线拖进了一个房间。门被打开，一屋子的神都看向她。她低头扫了一圈，什么也没说，把门关上。

神识里突然被加进了一些东西，估计就是那个引路者说的什么神明知识传输。

“‘神明——信徒’是小世界运行的模板法则，具体模式可以自己摸索，基本核心架构如下……建议根据世界情况自行完善。”

“造物基本方式……无神论者与异教徒的处理……信仰……”

她接收着传输的知识，要说有什么体会，那就是，这套法则运行也太麻烦了。

可是“失去信仰，失去力量，神的世界就无法存在，神也不复存在。”

“没有信仰就没有力量。”

“主神会处罚不负责任的神灵。”

她想起自己创造的那个东西，她现在知道了，那是法则。那玩意越弄问题越多，她只能不断完善，等到引路者过来的时候，她累得都不想抬手让他系上那根金线。

她想着那个传输过来的法则，完善复杂，但只要稍加调整就可以使用。

就这样使用完善的法则？她看着房间里的其他神，他们如饥似渴地浏览着法则，眼神里充满了狂热。

她自己就是神，还要崇拜什么？那个法则？

为创世服务的工具罢了，用用就行了。

至于怎么用，她现在实在是想不动了。

*

当最后一条关于神明之间紧急联系的方式传输完毕，大部分新神已经是迫不及待。简还没有进入虚空，那里已经被爆炸的碎石，喷涌的气体，刺目的光芒占据。法则被毫不犹豫地放置，简在高空俯瞰，新生的世界接连运转，连成一片。

一个看起来未完成的巨大符号。

一个一个神明标识被自动激活，正在创世的神明间或抬头，对着还未开始的神投去意味不明的目光，炫耀着自己的进度和能力。

接触到他们的眼神，简挑挑眉，观察了那些世界的全貌。

永远管理信徒的神明，奖励和惩罚，凌驾世界的强大。

“啧。”巨大的爆炸声中不会有人听到简的评价。

她用神识瞄定了她的半成品法则，闭上眼睛任由身体飘去。

她想，她才不要围着世界转来转去，她的法则，最好一劳永逸。

*

自己之前简直是在做梦。

简在别的神已经忙了六天六夜后醒来，她的法则先她一步运行起来，漏洞百出，物质意义上。

她也知道法则不完善，没想到还这么麻烦。她随便找了一个洞，翻身滚进去，仰面躺着，打了一个哈欠。

棕色的长发在身下舒展开来，又不断延伸，祂说：土地。

蓝色的眼睛睁开，注视着上方，视线聚焦的地方先是一块纯正的深蓝，随着转动，出现一块块蓝色的色块，和虚空融合，像沾了水的颜料，不断稀释扩散，直到变成和祂眼睛一样的颜色，祂又说：天空。

祂抬起手，一串闪着金光的符号顺着祂的指尖被引过来，繁复的金色条纹从指尖布满祂的全身，祂操纵着法则纵横穿越祂的世界，几处巨大的漏洞被缝补起来。

祂感受到力量在流失。

无力？

她检查了一下法则，运行得自行其道，雏形初现。

她不允许无力。

“神明——信徒”的法则被她嵌入她的法则，一条有点过分亮眼的金线缠绕上了她的金色符号，她手腕一翻，她的法则重重抽离，反过来绞上那一条金线，最后一起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她终于顺着那条法则挥了挥手，于是出现了她真正意义上的一批“造物”。

下面是发展信徒，收获信仰，增加力量。简有条不紊地计划着。

克里斯就是这个时候醒过来的，他先感受到温和的光辉，接着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好像在给他注入什么，他几乎是被痛醒的。

他睁开眼，然后他看到了她。

棕色的长发，蓝色的眼睛，操纵一切的双手，还未散去的金光。

从此，那是他对“美”的定义。

*

造物对造物主有天然的亲近，简的造物当然也不例外，他们努力靠近着她，巨大的威压下，他们抬不起头，但是仍然接近着她，尽管匍匐前进的姿态算不上雅观。

迎合造物而收敛不是神明的风格，强大就是要外溢，造物就是要臣服，信仰也不能妄图命令神明。

刚才的疼痛并没有消失，威压与疼痛让克里斯几乎无法前进，他抬起手，想要接住最后一抹金光。

他死死注视着金光，直到它触碰到他手掌的那一刻消失不见，他抬起头，灰色的眼睛褪去了无机质的色泽，反射出和她棕色头发一样的光泽。

眼球有被割伤的痛感，他站起来时喉口泛上一阵腥甜，但是他还是选择站着，然后，生疏地迈出第一步。

走向他的神明。

他跨过匍匐的人群，在神的面前单膝跪下，低下头。

神明坐在一块石头上，四面八方是谦卑的造物。她看着这个第一个到她面前的造物，他不害怕威压，似乎也不害怕她。

不过，她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一个有点勇敢的听话造物罢了。

“你愿意做我的信徒吗？”这才是正事。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狂热，他说：

“是的，我的冕下。”

她颔首，把一只手平放在他的头上，神力缓慢地恢复，她长舒一口气。

对第一个信徒，她愿意施舍他一些特权。

“你可以到我身边来。”

克里斯没有诚惶诚恐，他自然地挪到她的旁边，甚至得寸进尺地把头靠在了她的大腿上，简顺势揉了一把他的头。

克里斯俯视着还在艰难靠近的众人，眼底是和神明一样的冷漠。

有人半途放弃，有人激动地靠近。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特殊，对不自量力的人群，他从喉口发出低沉的警告。

他会向强大的神明献上自己的信仰。

信仰，他玩味着这个词，尽管这一刻不停的加重着痛觉。

但比痛觉更真实的是神明的抚摸，是来自神明恩赐的力量。

以至于他的眼睛也和神一样，冷漠、神秘，吸引着人群靠近。

*

简甚至不需要询问，信仰就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还有人在犹豫，他们安静地打量着神明和她的信徒。

野兽的低吼打破了这片死水一样的寂静，人群开始呼喊、四散，克里斯下意识地挡到简的前面。

简对信徒的忠诚是满意的，尽管他想保护神明的做法是滑稽的。不过，这是可以纠正的小问题。

她拍拍克里斯，他站到了一边。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白光就解决了野兽。

寂静，然后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人群爆发出欢呼。

没有比这样更容易获得信徒的方式了，她淡淡地看了她的信徒们一眼，和野兽的尸体一起消失在原地。

克里斯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半响，他抬起头，空中有只有他能看到的光点。

神明的第一个信徒，在神明离开时，会做什么？

是狐假虎威地扮演统治者，还是……

他转身面朝人群，欢呼声早已平息，他们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神明离开，他成为了祂的代言。

“以神明的名义。”他发现他的声音可以穿过人群。

“以神明的名义！”

神明的第一批造物是一群年龄相仿的青年，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很多事情，他们看着他的眼神似乎在通过他看向神明，有崇敬，有恐惧，更多的还是期待。

来自身体的绞痛一刻不曾停息，他猜想这是强大力量的代价。

他生来就是为了强大和领导。

领导，壮大，保护。

“神明赞赏强者，不会眷顾无能之辈。”

无力反抗的人群晚一秒就会被野兽咬断咽喉，只有足够强大才不会被束缚。

*

简停留在半空中，在世界中心检察着漏洞。

手指拖拽着一个个破洞，直到它们全部聚合在一起，形成一条长长的裂缝，被她放置在世界边缘。

这个裂缝，无关法则，法则已经修补到了极限。

她看向那个野兽，差一点，她的信徒就被它杀死。

它的身上有几缕黑气，在神明的眼里，黑气，就是“恶“。

必须清理掉。

她把那几缕黑气抽出来，扔到裂缝里。

但是黑气没有掉下去，简看着它撑开糊满了裂隙，变成了一个翻滚着的黑色浅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