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神明创造了世界。

每一个人，都幸运地成为了神明的信徒。

神明创造了规则，我们在规则中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

神明选择了她的第一个信徒作为圣子。

然而，圣子违背了神明的规则，不正当地获得力量。

以杰夫为代表的勇士在女神大人的指引下揭发了这个秘密。

女神剥夺了圣子死去的权力，他必须一遍一遍地体会死亡的痛苦。

所以啊，永远不能触犯规则，懂吗，宝贝？”

女人扳过女孩的肩膀，街道正中焦黑的十字架上已经没有人影，但不难想象在上面会多痛苦。

“那妈妈，很久很久以前是多久呢？”小女孩转过头，漂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认真。

“几百年，几千年？宝贝你记住现在是第127个秩序年就好啦。”

“一百三十八年。”声音从一件从头遮到脚的斗篷里传出来。

女人赶紧拉住小女孩的手，退到街道的人群中。混乱中还能听到小女孩的声音。

“妈妈，真的是138年吗？”

“别听奇怪的人瞎说，危险。”

啧，还能是假的吗。

男人蹲在路边，早上下的雨还没有干，在地势低洼处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潭，可以清楚地倒映他的脸。

有光泽的皮肤被灰尘刻意掩盖，生命状态之好和那个充满油垢和泥渍的斗篷格格不入。

小水潭里的面容一瞬间扭曲，在黑夜里就像那个黑色深潭。

铜币溅起的水花沾在脸上，不过，也不在乎再脏一点了。

“啧啧啧，连个破碗都没有啊，拿去喝酒吧。”青年身上的宝石晃得他眼花，纽扣完全错位，一看就是荒唐晚归的大少爷。

“抱歉，大人。”他把斗篷又往下拉了拉，走向那个肮脏的小酒馆。

大少爷后面跟着一帮人，喝醉的大少爷口齿清晰地胡言乱语。

和杰夫一个德行，克里斯在心里评价。

他推开门，已经掉了一半的贝壳风铃顽强地响了几声，几个神志不清的醉汉冲出去，烂得不成样的挂绳终于不堪重负，贝壳在地上被黢黑的鞋底踩过去，老板骂骂嚷嚷地走过来，散乱的贝壳被踹到一边，木板门被狠狠关上。

克里斯的背就贴着门板，随着老板的动作一震。

满脸横肉的老板粗声粗气地道了个歉，继续招呼客人。

劣质的酒精划过喉管，他都快忘记所谓上等葡萄酒的味道了。

有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样四处逃亡有什么意义，反正神明只要打一个响指就能找到他。

或许是给神殿的学徒锻炼的机会吧，随便什么吧，他也没法知道，他现在又不是那个没事陪神明聊两句的圣子了。

银币被拍在吧台上，斗篷和桌子接触的地方又多了一层油污。

一群不知道几天没洗澡的男人，闷热的酒馆里的汗液，酒精，炖菜搅合成一团如有实质的气味，令人作呕。

当然了，待久了就闻不到了，克里斯挤到酒馆的中心，撕下一张神殿发布的赏金猎人的单子。

“你小子找死呢？”不是威胁，只是陈述。有人重重锤了下他的后背。

他的身形没有半分晃动，单子上的通缉犯耳后别了一片叶子，微微晃动。

神识投影的，他一下子就辨认出来。

他举着那张单子，神殿的单子画像一向逼真，没人发现异常。

“这张单子，我接了。”克里斯签上自己的名字，画押。

对别人来说是作死，对他而言只是物尽其用。

这些单子，本来就是发给他的。

*

简盘腿坐在自己的神像旁边，传教士进行着日复一日的布道。

“……最终，女神会拯救我们所有人的灵魂，赞美冕下。”

“赞美冕下。”

果然还是当年的圣子跳舞比较有意思，简拍拍手，站起身，例行公事在神像的眼珠上各点了一下。

“看，是女神大人！”

情绪激动的信徒已经流下了眼泪，简抽出地名打乱的名单，划掉一个小镇的名字。

教堂里跪下来一片，齐刷刷面朝着神像祈祷，简从他们中间穿过，顺便收取信仰。

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让克里斯不死的力量是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把圣子作为信仰中转不再可靠。

稳固的信仰需要二元对立的阵营。

需要保护子民的神明。

需要破坏规则的背叛者。

需要代表神明的勇士。

需要正邪之间的对决。

需要一个共同的救世主，需要一个共同的敌人。

在这种偏激基础上建立的教会体系迟早会腐烂。

既得利益者向底层的人贩卖信仰的论调。

贫富不均？等级特权？没有，都是规则。

只要顺应规则，别像某人一样，总有无限的希望。

过去，现在，未来，前世，来世。

上位者则用自己都舍不得的东西献祭神明，祈求永远的富贵。

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遇到不幸就是规则作祟，总之一切都是女神最好的安排。

再也不会有更稳固的体系了。

当然总有一些不服管教的异类。

要么雄心壮志消磨在流俗里。

要么死在同类刀下。

简坐在信徒为她建造的金碧辉煌的神殿里，来人显然没有领会信徒沐浴焚香后再擦洗大理石地面的虔诚。

死人头被他抛在地上，光洁的地面沾上脏污和血迹。

“你要的人。”克里斯站在那里，一点也不收敛他身上外溢的黑气。

“我的信徒要求的。”简纠正他。

“他觉得他应该冷笑一声，但是没有，他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不便于战斗的斗篷已经阵亡，灰色无机质的眼睛，黑色几乎不反光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死物。

不知道他是不是应该感谢这具不死的躯壳，让他和她共处一室也不会产生怪异感。

他看起来一点也没变，她也是。

她当然是。

简瞥了一眼被他坐脏的椅子，前几天有个长老诚惶诚恐地坐在这里汇报。

“你倒是不客气。”

“我又没做亏心事，为您效劳呢。”他下意识地想带上那种对女神的尊重，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了，已经生疏了。

“反正死不了。”

对啊，反正死不了，不如问问。

“那为什么死不了呢，您的设计吗？”

“规则的产物。”

“您创造了您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简不说话，打了一个响指。

克里斯脖子上的皮制项圈燃起金光，灼烧着，他猜想，应该是灵魂吧。

他用手指勾住它，轻微地扯动了一下。

“几年不汇报，教你说说人话。”

“控制不了？你说说，我上哪找好用的工具？”

简操纵着克里斯，他被迫单膝跪下，仰头看他。

他本来十分熟练的动作。

他觉得，这样，他应该是谈不上喜欢的。

简就这样和他对视着，用她那双蓝色的眼睛。

从来没有过多的情绪，基本是冷漠，有时是愤怒，出现过满意。

这就是神明啊。

项圈上的手放下，报复性地捏了裤子边上的一个口袋。

蠢蠢欲动的黑气还没冒头就被金光近乎残暴地镇压，锋利的金光划破他的脸颊，血珠还没落下伤口就已经愈合，那时候，他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两种力量的对冲，以及最后只剩下的搔痒和湿润。

他被神明的力量压制着，但却不像当年使用神力那样疼痛。

习惯了运用那种力量去杀戮，面对神明的力量，他不再一味地顺从和保护。

他被束缚着，牵引着，内心却只有最原始的欲望。

毁灭。

*

压制那些黑气的感觉很怪异，简中断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对峙。

费解的，不断强大的力量。

“你今天特地跑过来是为了这个？你搞清楚了，这个世界都是我创造的。”

克里斯掏出那张单子。

“我以为您亲自画的单子，您会有什么要特别交代的。”

简半倚在神座上，闻言抬了一下眼皮。

“哦，这个啊，安抚那帮长老的，他们有点精神衰弱。”

“既然你来了，今年换个方法，绞刑吧。”

每年的固定节目，中央广场处决叛徒克里斯。

“行。”他把单子塞回口袋。一片绿色的东西被挤出来。

“把你的……”简还没有说完，克里斯已经弯下腰捡起来那个东西。

把你的垃圾带走，她想说。

然后他走了，她突然觉得刚才掉下来的东西很眼熟。

她调出一个空间，手在里面抓了抓。

找到了。

一片叶子，像刚摘下来一样绿，还发着淡淡的金光。

十分纯粹的金色，也不知道是怎么和他现在身上的那些黑气共存的。

简用指腹摩擦了一下叶片，金光就进入了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

她摇摇头，把叶片塞回空间。

与此同时，克里斯已经离开神殿很远，找了一个森林，就是他今天过夜的地方。

风吹落树叶，降落在他的头上，再顺着头发滑下去，他伸出手，接住一片枯叶。

其实他不需要休息，他只是需要度过时间。

那个通缉犯确实会在耳后别一片叶子，号称杀人叶子都不会动一下，不过他杀他的动作太大，树叶被沾满了血。

那个地方倒是有不少还很绿的树。

他把那片叶子又掏出来，已经有点发蔫了。

克里斯把叶子凑到嘴边，变调的口哨声。

他根本没有好好学过这个，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

捏着树叶的手不断收紧，一点绿色的汁液渗入手掌的细纹和指缝。

作者有话要说：有种单机写文的感觉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