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持云带着他去了郊外的庄子。

两人走进之前切磋时来过的那片茂密幽静的竹林，阳光透过纤细飘摇的竹叶，重重叠叠，苍劲挺拨。

江昭阳看到了上次见过的那个老旧木屋，相比之前明显有了居住痕迹，屋子前还铺晒了一地花花绿绿的古怪药材。

是桑岚吗？江昭阳看着干燥的泥土地上晾晒着几堆毒蛇皮和蟾蜍干，面无表情地选择绕道走。

陆持云低笑道：“害怕？”

这时，一个硬挺俊朗的人从木屋里走了出来。

“魏骁？”江朝阳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毫发无损的男子，他还以为以陆持云那天晚上的冷厉无情，就算不杀了魏骁也不会让他须头全尾的离开。

“江少侠。”魏骁对着他感激地俯身，“那日江少侠将朗月送回李府，魏某在此谢过。”

他直觉那日陆持云没有拿朗月开刀，对自己也手下留情，与眼前这个俊逸的少年必然有联系。

“李朗月如何了？”江昭阳问，他对李朗月印象不错，一个天真直率敢爱敢恨的小少爷看着就蛮讨喜。

“朗月现已回到家中，因为之前假死的事情，李老爷也不敢再逼他与我分开，怕逼急了他又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提到心爱之人魏骁的眼中透出湛湛柔情，风吹叶动，竹影婆娑，他冷硬沉默的轮廓在阴影中不自觉软化。

临行前去看朗月时，他眼睛红了一圈，抖着声线凶巴巴威胁魏骁，只等他两个月，若不回来自己立马就与隔壁王家小姐成亲。

“等我助陆公子铲除入梦阁之后，便去接他。”

永远脱离入梦阁的掌控，和朗月过平淡幸福的生活。

“入梦阁所在的天阴谷里终日昏暗阴森又被毒瘴围绕，魏骁熟悉地形且有解毒之法，明日会与你们一起上路。”陆持云淡声与江昭阳解释。

江昭阳向魏骁抱拳：“有劳。”

“应该的，只是朗月独自留在桑镇，李家的家丁也不会什么功夫，若是入梦阁的人找上他……”魏骁剑眉皱着明显忧心忡忡，“魏某在此有个不情之请……”

江昭阳了然，瞥了陆持云一眼自顾自为他宽心：“魏医师放心，李小少爷的安危就交给我们。”

“我已安排人暗中保护。”陆持云冲他挑眉，眼神危险，和别人一起算计自己？

江昭阳毫不畏惧冲他眨眨眼睛。

两人别了魏骁到昆山居用过饭，陆持云便送他回去。

“那日你走后，我确实是想杀了他。”陆持云与他边走边说，“不过他主动交代自己有入梦阁外毒瘴的解药，还有许多其他毒药的配方解药，通通都可以交于我，只希望我能够放过那个李家的小少爷。”

他没说的是，从那时江昭阳的态度就已经开始影响他的决策。

“你真的派人‘保护’李朗月了？”他才不信陆持云会那么好心，把人当做人质看守起来才是他的作风吧。

“派人看着了。李朗月在我手里魏骁就不敢耍什么花招，他与你一起上路我也放心些。”

陆持云点点他的额头，懒声道：“魏骁精明得很，知道我会把李朗月看在手里，见你为人正派便想从你这得一个保李朗月安全的承诺，你还帮他。”

知道陆持云没有道德，就借自己隔空对他道德绑架吗？江昭阳短促地笑了声。

这一趟魏骁能提供的帮助显而易见，他们也不能无情无义不帮忙解决后顾之忧吧。

母亲心地善良又爱操心，小时候总教育他人生在世要多行好事，常怀赤子之心，自然会有好运。陆持云与人相交习惯了衡量利用，效率为先，做事往往不为自己留后路，怕是想不到这些。

以后自己得多为他考虑些。

“还敢笑。”陆持云不明所以。

两人很快走到小院门口。

不高的褐色院墙爬满了郁郁葱葱的凌霄枝叶，虬枝柔藤，一片翠绿盎然中橙红色的花簇张扬鲜艳，正衬夏日光景。

“他们两人感情不错。”江昭阳感慨。

“怎么，江少侠很羡慕？”

“羡慕旁人做什么？”江昭阳浅笑盈盈，心情很好地与他翻旧账，“我记得有人对情情爱爱之事十分抗拒，我不过表达一下向往之情还要莫名其妙发火。”

陆持云想起数月前在马车上自己咄咄逼人的那一幕，也笑了。

“你的《玉娇梨》还没看完。”陆持云性感低沉的声音带着丝丝扣人心弦的蛊惑：“下次来我马车上继续看，好不好？”

“只看书吗？”他大脑空白，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慌忙抿着唇，看陆持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会勾引人的狐狸精。

偏偏自己毫无抵抗力。

“……”陆持云黑沉的眼眸仿佛有浓稠的墨色一点点晕染开，参杂了晦涩难言的欲念，“昭阳还想做什么？”

他垂眸盯着的人此刻面如桃李，唇若丹霞，饱满的唇珠被自己撩拨到轻轻颤抖泛着水光。

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那团横冲直撞的火，俯身吻了下那张肆无忌惮招惹自己的嘴唇。

好软。

陆持云并未深入吻的十分克制，在唇瓣上稍稍停留，感受了下从未有过的温软美妙的触感后便直起身了。

即使如此，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滚烫的热度从嘴巴开始漫延，江昭阳也整个呆住头晕目眩仿佛站在绵绵云端，脸红的快要滴血。

“你……你做什么……”江昭阳方寸大乱，呼吸急促，握紧腰间绀青色的剑柄，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字。

黄昏已至，霞光于云层中投射，宛如在西方覆上一层温柔的桔红色薄纱。

“等我。”陆持云深吸一口气，暗哑的声音克制忍耐，明天两人即将迎来短暂的分别。

再等等我。

江昭阳望着他被残阳染红，挺拔决然的背影，如告别一位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士。

那也确实是他的战场，十几年过去，前缘积重难返、宿弊难清，等赢了这最后一战，他也该与过往的种种不堪与苦恨一刀两断了。

他会等陆持云，等他重获新生。

等他来与自己说明，今时今地在盛放的凌霄花藤下这个一触即分的吻中，心照不宣的未尽之意。

夏夜静谧，漆黑的天穹里，散满了点点生辉的星。

“师兄，你有在听我讲话吗？”楚天意用手在明显走神的江昭阳面前使劲晃了晃。

“……什么？”

“我说，今日我和陈钺在南巷遇见了柳心茹。”楚天意托着腮无奈重复道：“她急得泪都下来了，与我说，许琢玉被她大师兄派去回澄山派请示明日是否参与讨伐入梦阁一事，按说五日便能回来了，可如今已经过去了七日还一点消息没有。”

“不仅如此，她与师父也断了联络。”

今日一早许景山将在宁州等候的几位门派弟子招到一起，告知他们许琢玉被门中琐事绊住了脚步一时回不来，自己已经收到掌门手书让他作为澄山派大弟子同各门派一齐出发讨伐入梦阁，助一臂之力，其他人明日一早便启程回澄山派。

言罢拿出信笺，上面确实是掌门的亲笔字迹。

柳心茹师兄妹二人一直对许景山多有提防，不敢轻信，在许琢玉临行前就暗中给师父和留在门派的小师弟接连传了信。

此刻许琢玉迟迟未归，柳心茹左等右等也没有收到门中传回的消息，几封薄薄书信像是投进了无底深渊的石子，听不到任何回音。

柳心茹惊觉自己竟然完全与师门断了联系，只能听到许景山的一家之言，她再天真跳脱也觉出不对劲了。

她慌忙回到客栈的房间，胡乱把东西收拾了一下悄悄揣在怀里，借口出去逛街跑了出来。

师兄情况未卜，没了主心骨，她心里乱如一团麻线理不出头绪，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平时梳得整齐漂亮的发髻散乱开了也未发觉。

在巷口遇到楚天意时，她仿佛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惶恐，甚至无视了陈钺的满身威压扑到楚天意身上泣不成声。

虽然与楚天意只有几面之缘，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比许景山可信了不知道几百倍。

楚天意听她说完，安慰了她几句，本来是打算将她带回小院的。

但考虑到自己和师兄两个大男人多有不便，于是在陈钺的建议下将柳心茹送去了太极剑门交与季澜安排，顺便将此事告知季伯父。

“澄山派掌门闭关修养，他们二人的师父作为代理掌门，不应出现这般情况，”江昭阳听得眉头紧蹙，笃定道：“澄山派怕是出事了。”

他与楚天意猜测，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恐怕和入梦阁脱不了干系。

楚天意叹口气：“季伯父和陈钺也这样觉得。”

入梦阁在正派的眼线虽然这几年暗中被陆持云他们拔除了不少，但还是有一部分藏的太深未能找出来，难免在此时试图搅弄风云。

草从中虫鸣阵阵，或急或缓，交杂在一起

楚天意难得严肃：“柳心茹说她那个大师兄一直嫉妒许琢玉的天赋和好人缘，在门中就多次给许琢玉下套陷害，不是什么好东西，让我们一路上多多提防。”

这一路上不会太平。

江昭阳欣慰得揉揉他的圆脑袋：“天意长大了。”

“师兄我明明只比你小两岁。”楚天意捂着脑袋不满地嘟嘟囔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