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们就在停尸房住了一晚，真是有活力。”林诗诚无情嘲笑着她哥，“不过我提醒你一点，你们那里距离雨家很近，小心被正主抓包。”

“啊对对对，你穷困潦倒，你在自己家的宅子里面都能迷路。”林一肃道。

“不跟你这个傻子废话了，我去经营我的当铺生意了”

北方这几天一直雾蒙蒙的，但也只是雾蒙蒙的天。空气干燥的每一次呼吸都榨干了鼻腔的水分，杨清流嗓子有点哑了，她把药糖泡水喝，也仅仅能维持说话。

“你这里只有一家当铺吗？不会是你之前跟我提的那一家吧？”她因为干燥的气息而变得极其容易咳嗽，最近身子越来越差了，一吹风就头痛，每天早上醒来后脑勺都像有深重的积水。她现在每说几个字都要停顿一下，肺部运行的迟缓，疲惫到懒得出门。

“当然不是，其他的店铺大部分在南方，但是比较主要的都在北方，但是赚钱最多的还是在南方。”林诗诚道，她拿了些药，反正手下的医药店那么多，什么样的药都有。“可是要是没了北方的，南方的根本活不过一年。”

“和我说这么重要的事情吗？”杨清流现在连简单的吞咽动作都感觉到极为严重的灼烧感，幸好最近的药都是含着的，但是会在嘴里面留下很大的苦味。

“听说，杨小姐的老家就在北方。”林诗诚轻稳的放下一个凳子坐在杨清流对面。她平时在盖璜、关凤一类人面前是带着面具或者披着斗篷的样子，在更低级的人面前就连真身都不用了，而在这间小屋子里，她连头发都没梳。

“别散着头发…看起来很可怕。”杨清流伸手去按揉酸痛的眼睛，但是又很快的烦躁的插入了发缝。

林诗诚随意的拿桌上一根筷子盘了一下，现在的头发更像鸡窝了。

“那杨小姐的老家在哪？”

“石门。”

林诗诚盘算了一下，自己好像在石门那里是有些小店铺的，但是发展的不怎么样，勉勉强强能挣点钱，但是加起来还没有这里的一家店铺的多。如同鸡肋，食之无味，丢之可惜。但是这个就很适合拿给新人练手，她道：“明年你病情要是好转了些的话，我给你几间店铺，你玩玩吧。”

“谢大人……”

“很好，我打算在那边盖戏楼了，我说真的。”林诗诚拿下一旁挂着的斗篷，“和我去看看吧，当个监工，跟那里的人混个眼熟。”

“不去，我懒”

“你知道吗，我之前认识的有很多劳累过度而死的人，他们选择静养的死的都很快，而那些整天疯玩的多活了好多年。”林诗诚道。

那个戏楼建在石门的最南端，两地相距不远，而且林诗诚在这一片钱多权重，一路的官吏没有一个人敢拦的。早上雾气未散尽的时候出发，下午就到了，那里的风更加的狂烈，但是有些阳光。

戏楼明明才刚刚修建不到三周，但是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栋楼已经五脏俱全，就差放上装饰了。灰色的北方冬季寒冷干燥，夏季雨热同期。这戏楼却按照南方的样式修斜顶，还搭配了北方加厚的砖墙，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楼有三层，一楼是戏台子不用说，二楼是一个江南风格的小酒馆，光靠着唱戏赚钱是不可能的。三楼的房门紧闭，林诗诚打开锁，里面是光秃秃一片的房间。西边的那面墙给窗户留了有一半的面积，就好像墙修了一半一样。

杨清流不知不觉间没有那么难受了，她新奇的踏在木地板上，扶着没有装上窗柩的墙头，看着楼底下的集市，这个时间点的儿童快散学了，小摊贩们也忙活了起来。“这上面的一层是用来干什么的？”

“你总得有个归处吧，无论外面的生意有多么劳累，无论拥有的多么豪华的大院，都是很容易失去的，有这么一个小楼，总比无家可归好。”林诗诚忙着给其他联通的房间开锁，“随便转转，这里面大着呢。”

“林诗诚，你是想把我培养成这个地方的盖璜那一类人吗？”杨清流看着穿梭在房间之间的林诗诚，语气不自觉间有点像之前那个雨夜的，冷冰冰。

“那倒也不是。”林诗诚道。“他们工作了十多年了都没买上房。”她又恶意的笑了笑，“真惨，欲戴权利，必担其重。”

“那你为什么？你总得有点想要贪图的。”杨清流道。

“啊……这个小楼本来是我想在八月十六给你的，可是那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林诗诚避开了疑问，她还是那副吊儿郎当中游刃有余的处世态度。她愉悦的摩擦着玉扳指。

“林诗诚！”杨清流喊了出来，却因为破损的嗓子而有变得可笑的声音。她印象中只有小妾才会不劳而获的获得这种东西，房子，店铺，马车，饰品……她当年可是在自己家里面摘花都有三个侍从的大小姐，骨子里的傲气在此刻变得异常敏感。“你想怎样？”

“这个我今天晚上给你答案。”林诗诚走过她身边时道。林诗诚常年练武而的的肌肉构成的线条硬朗极具攻击性，杨清流如今只是一个体虚的没有实权的人，她完全无法宣泄自己的不满。这个小楼还没有竣工，但是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在里面，这个拥有那个疯婆娘血统的人，被逼急了什么做不出来？

“我想看账本，你有带着吗？”杨清流道。

“当然了，哪有验收房子的时候不带账本开销的？”林诗诚递过去账本。

杨清流一字一句的逐步阅读计算，然后像林诗诚刚刚一样在屋子里面来回走动。她检查着每一笔钱的落实，脸上的表情随着手上的翻动而变化，先是疑惑，再到怀疑，最后到震惊。

“怎么了？”

“三山，你的手下可能贪污了。”杨清流指着账本上的数目，“这个雇人价钱，根本不是市场价，而人数量没有变”

“我们已经习惯把送礼的金额算进去了。”林诗诚道。“而且……谁说雇的人就一定要来干活？嗯？”

“这么多多的钱，都去哪了……你每个月给他们送人参，都不至于这么离谱。”杨清流猛然一阵咳嗽，最近天气尤为干燥，嗓子的两壁好像已经干裂了。她托着昏昏胀胀的头，继续道。

“这一带的官吏，每个月征收的税钱是最纯净的利润，所以说，如果在开店铺的时候投的钱多，每个月就能减免不少赋税。这个地方的官吏特别黑，赋税最高的有九成半，最低的也有六成。”林诗诚道。

“那你得到猴年马月才能把本金找回来，这个楼能不能存在那么久都是个问题？”杨清流实在是头晕眼花，眼前青色与白色交织成模糊一片，她不得已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

“别的店铺也需要钱啊……买卖东西都需要钱。”林诗诚伸出手去合上杨清流的眼睛，然后拿出盖楼的时候放在这里的干净被褥垫上“先睡一会吧，一会儿有晚集了我告诉你。”

“三山……”杨清流微弱的声音从报废的嗓子中发出。“我死之后可以把楼烧给我吗……”

“好好休息。”林诗诚靠近那个长方形的窗子口边帮她挡着风，两人最近各有各的忙，林诗诚忙着安排北方和南方的生意，最近盖璜和关凤还闹了点矛盾，自己还得调节着人际关系。杨清流忙着喝药算账，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被包养的□□。两人有的时候两三天都见不着面，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个月之后，现在总算是没有闹得太难看。

晚上集市橘红一片，在常年寒冷干燥的秋冬季节里尤为热闹，各类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着吵吵闹闹一片。杨清流是被头疼叫醒的。

她看着漆黑的屋子和外面灯火通明的世界，四周的寂静和外面的喧嚣尤为的不符，就好像被世界隔绝了。

“你醒了？”林诗诚在窗口站了似乎很久，谁都不知道她干了些什么解乏。“过来看。”

楼底下闹哄哄的一片，就好像一条金龙在狭窄的街道中扭动着身躯。各种美食的香气上飘，集市的灯火绵延了有一两里，这一片可真是相当繁华。林诗诚道：“这里自然是比不上江南，但是在北方，这已经算是很厉害了。”

“让我猜猜？这一片的街都是你的？”杨清流恢复了精气神之后又是继续洒脱玩乐的样子，她背靠着那堵墙。

“只有这栋楼是我的。”林诗诚道。“不过现在这个是你的了，马上就建成了。”

“现在已经晚上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吗？”杨清流趴在自己的手臂上，那双眼睛现在正注视着林诗诚，就像濒死的动物死前吃着最令他们满足的食物。

“你还记得？当时就随口一说，我以为你不会记得，所以就根本没有准备答案。”林诗诚露出了经典的一笑而过的笑容，但是这回，灯火映射出来的她的眼睛中增添了几分惆怅，还是那么平静，还是那么风趣，还是那么的游刃有余。这几分惆怅，就像是强行夺舍的外来客一样，令杨清流害怕。

“但是我仔细想了想，”林诗诚又仰头看着天花板，“可能是因为愧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