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晞满心吐槽自然不可能当面出口，幸而只要有贾米尔在，冷场的问题是半点不用担心。
只见这位捧哏依旧无比称职，始终表现得非常感兴趣——在这世界上，大概就没什么是这位完全不感兴趣的。
按林恩教授的回忆来说，把这家伙放进来纯属他面试时走了眼。
当初本以为对物理如此感兴趣的孩子，大抵人情世故一概不通，是个能坐的住冷板凳、适合一门心思做学问的奇才。
哪想到招进来才发现，这位纯属终极乐子人。
乐子到什么程度呢？
俞晞相信，对这货来说，前段时间那异常的数据让大家都濒临崩溃的时候，如果不是树杈已经彻底处于再也受不了刺激的状态，那极端的数据异常对他来说多半也只是个格外突出的乐子。
甚至十分适合展开想象的翅膀，方便他每天都在群里发一堆冷笑话，美名其曰帮大家缓解压力，放松心情。
只见此人与副院长你一言我一语，留了什么印象姑且不论，情报是套了个事无巨细。俞晞看了眼导师，感觉这俩正好遇上，大抵也有点故意的成分。
在贾米尔的单方面一见如故下，俞晞只觉得这个原本神秘的组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下面纱，变成楼下早点摊老太太一样熟悉的存在。
挺方便的，除了实在有点吵。
等到晚餐时间，这位已经一脸崇拜地粘着多米雷克教授，就差没把树杈放寝室那香拿来，跟人当场拜把子了。
而副院兼分会大人似乎也起了点相见恨晚的爱才之心，似乎有些遗憾贾米尔已经是博士、不能从同事那边要人来自己麾下。
真好，又一个被初见杀欺骗的大佬。
俞晞思维有些发散地回忆着。
被贾米尔的探究精神打动的教授不可计数，如果不是林恩还算有点威望，想把贾米尔捞去的估计不下十位数。
至于后来么……
有的很快就意识到这孩子只是太好奇宝宝，有的可能因为后续见面机会不多，至今还只如初见。
具体到眼前这位，俞晞只能希望他自求多福。
眼看这话题是越扯越远，林恩教授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发了条消息。
没过几分钟，诺拉携一卷文件敲响办公室门，风风火火杀了进来，救走已经在捏太阳穴的导师。
完成这个任务，她还顺便和俞晞对了一下视线，用目光询问是否需要提供援助。
俞晞心领神会，趁机假装这个插曲和自己也有关系，很不人道地把多米雷克教授单独丢给了贾米尔。
至于还没问到的情报？
有贾米尔在，比起交流不到，显然还是怎么避免被附送太多无关信息比较困难。
“啊？这就搭上线了？”
树杈猛然顿住，为了防止被更有冲击力的话语震到喷饭，他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哪怕他还没来及怎么咀嚼。
俞晞肯定道：“是啊，讲不准下次见面，他都是人家小组长了。”
“听起来似乎也不错。”诺拉摸摸下巴：“树杈你前段时间情绪不好的时候，他还私底下和我俩说过，要是学科砸了，他就去盘个诈骗，啊不，销售公司，带我们师徒几个一起更换赛道，重启新生活。”
“？跟职业骗子过招，惨遭识破，被黑恶势力打断腿吗？”
虽然嘴上一个比一个嫌他闹腾，但同学这么多年，吐槽起事情时，也多少有点被传染了贫嘴的毛病。
“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俞晞深表同意：“对这个情况，他本人的说法是，看来得提前买好保险，要是真那样的话一定拼死把消息发给我们，等我们带警察叔叔把犯罪分子一锅端了，然后拿着大笔奖金和医疗赔偿金，含泪快进到吃利息就能养老的生活。”
“……那还真挺快的。”
未来的保险受益人树先生如是点评了一句，很快把话题引了回去：“不过，能牵扯到计算机院副院长，还专门把贾米尔喊去交流……看来这次重视度不低啊。”
“估计真挺重要的。”诺拉点头：“他甚至专门让我在实验室那边问问相关情况。”
意识到导师的态度，树杈思索了一下：“明天那个聚会，你们去吗？”
诺拉点开备忘录，计算了一下时间安排：“我这几天有事，但不是很急。你们去不去？”
“我不去。”俞晞拒绝得斩钉截铁：“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他认识。”
“噗。”树杈没绷住。
而这个理由对诺拉来说显然足够充足：“好有道理，那我也忙自己的事情了。”
“你俩都不去，我倒是觉得我可能有点必要了。”作为“引荐人”，树杈莫名多了点重任在肩的感觉，“万一他在学科完蛋前被人打断腿，我得把他背回来。”
“加油！”诺拉和俞晞一起做了个握拳鼓劲的手势。
“你们那自求多福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拒绝了第二天参加聚会的提议，但回到寝室后，俞晞还是和树杈凑一起，比对起两边的信息。
“计算机院副院长多米雷克教授……”树杈沉思了一会：“我当时就是因为他们承诺的计算机太高级了，才觉得规模应该不小的。如果分会长就是计算机院副院长的话，那可能影响也没那么大。”
“前两天来帮我们调试程序的那个……”俞晞想了一会：“艾琳博士，好像也是本校计算机院的吧，跟他有关系吗？”
“我查过了，不是他的学生。但既然是计算机系的，也不可能一点关系没有，大概就上过几节专业课这样。”
“那等贾米尔明天下午问问吧。”
同学群信息+1。
这个任务既然甩走了，树杈很快换到下一话题：“按你今天下午听来的说法，这两边好像互相联系似乎不是很紧密，可能还有点互相不待见啊。”
俞晞扫了一眼墙纸下的香炉：“这个倒是很好理解，研究会再怎么离经叛道，到底挂了个研究的名。但教会再怎么唯物，只要是教，就摆脱不了给自己找给神供着。”
那里插着的香依旧慢慢烧着，长长的香灰无人去掸，只是偶尔被自重坠断，跌入炉底，腾起微不可见的烟尘。
火光失去香灰的阻拦，骤然接触到空气，往往会短时间亮上不少，随即再次被灰烬捂成微弱的一星。
这场景让俞晞一时又有些困惑，拿不准树杈对那个教会是什么态度。
要说不信吧，他还专门插个香；要说信吧，拜的又非神非佛，对着一堆公式组成的科学家煞有介事插这么多香，比起上供，可能还更像嘲讽。
好在树杈这两天看起来还挺稳定，俞晞也就懒得自己乱猜：“说起来，你真的信教了吗？”
“前段时间可能有点吧，毕竟真的没有任何办法解释那种情况。不过现在嘛……大概也就那种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的心态吧。”
“教会那边这样想的多吗？还是大多是狂信徒？”
树杈思考了一会：“我觉得这个……也交给贾米尔好一点。”
同学群消息+2。
“那……就现在知道的，先讨论一下两边有什么差距？”俞晞提议道。
“总之以我加入这几天听他们说的，唔，大概意思就是，神创造了这个世界，祂假想了一个理想世界，为这个世界制定了一套完满的秩序。但那个世界太完美了，万物只是依照既定的规则运行，一切的轨迹都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单调而重复。”
树杈打开网站，大概扫了几眼，思考了一会，颇有神棍气质地开始念道：
“一开始，神感到非常满意，但渐渐感到有些无聊。祂开始为这个世界制定新的规则，不同以往的规则。
“于是世界再次有了变化，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新鲜事。
“但随着规则变多，规则和规则之间开始冲突。那些冲突制造出了各种各样的不和谐，给神灵制造的生命带来了深远的灾难。”
“简言之，设定太多，出bug了？”俞晞实在不习惯这种氛围，开口打了个岔。
“嗯，差不多。”这个岔成功带跑了树杈，他提了几次气，大概还是太羞耻了，放弃继续装神棍，十分口语地继续描述：
“总之，所有脑子好使不好使的都觉得问题很大，开始求老天爷，您行行好别闹了，再闹大家集体暴毙了您更没得玩。
“然后那位大神呢，感觉也是，就不折腾了。但不折腾就更无聊了，无聊着无聊着就睡了，只在那些冲突格外严重的时候醒来修一下bug。
“现在他们干的事情就是，在问题很大，神又睡得太香没人维护的时候，敲锣打鼓给神找乐子。只要把祂老人家吵醒，看看你准备的联欢晚会，顺便看到晚会上反馈的bug，顺手修一下，就能解决问题了。研心的意思大概就是研究祂老人家的心理状况，好把握搞什么节目最能吸引祂看。”
俞晞听得目瞪口呆：“这神……还挺敬业哈？”
“是啊，不过谁让祂自己乱加设定，导致oc造反？”树杈一摊手：“有一说一，按这个逻辑，贾米尔可太适合当他们教皇了。往那一坐，死人都能给你吵醒，保准卡密大人提神醒脑永不无聊。”
“算了吧，我觉得他保证神能醒着履行任务减少的bug，可能还没他撺掇着乱加设定产生的问题多。”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象了一下那场景，然后齐齐打了个冷颤，拒绝就这个问题深思。
梳理了一下神话的内容，树杈再次开口：“既然这个教会的核心是修正世界的bug，那作为与之对应的科学侧，归序研究会的重点会是什么？”
“我倒觉得比起修正世界bug，可能更适合称之为‘空巢老神心理健康关怀中心’。”俞晞顺口损了一句，回忆着多米雷克教授描述的内容，试图提炼出一个中心句：“大概……是研究世界规律与人类观测行为带来的影响之间的关系，以及如何限制这种过度观测，让世界底层保持客观自然的状态……嗯？”
俞晞说着说着，猛然卡住了。
他抬头看了树杈一眼，从那双眼睛，和那双眼睛倒影中的自己脸上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惊愕。
让自然规律……回归……客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