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门口按了按门铃,一会儿,门锁自动打开了。
黄新月推门走进去。
门前的院子长满了杂草,一副荒无人烟的样子。
别墅的布局是一样的,黄新月走进露天花园,不禁想到自己小时候住的那个房子。
她爸妈都是外科医生,常常是她睡了爸妈还没回来,她醒的时候爸妈已经上班去了,有的时候她三四天都见不到爸爸妈妈一面。
但她的爸爸妈妈从来没有错过过任何一场幼儿园的亲子活动或是学校的家长会,也没有落下过任何一次家长开放日,即便很早出门,还是会做好早餐放在桌上要她自己起床加热了再吃。
她记得她以前那个家的花园右边有一个秋千,是爷爷特意给她扎的。小时候她闹着要养狗,爸爸妈妈不答应,爷爷偷偷给她送了只小狗崽,现在还养在乡下,吃得和猪一样多。
黄新月打断自己漫无边际的联想,抬步走到入户门。
敲门等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陈述一只手扶着门框,像是在洗脸的时候匆匆忙忙过来给她开了门,沾湿的刘海还在滴水,一滴滴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再顺着喉结滑入衣领。
白色的衬衫沾了水,变得有些透。
黄新月盯着看一会儿,直到陈述伸手扣上衬衫的第二颗扣子,她才后知后觉地挪开眼,眼神不知道朝哪看,匆匆递过装着药品的塑料袋,转身就走。
“药给你,我等下马上上课了,就先走了。”
她慌步走到院门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摔倒的声音。
回头,看见陈述摔在地上,连忙跑过去扶他。
“不小心踩到地毯边滑倒了。”陈述一只手扶着鞋柜,一只手搭着新月的手,缓缓站起来。
黄新月双手一沉,陈述看着瘦,真把身子靠过来,还是挺重的。
她扶着陈述慢慢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抬眼看这间屋子。
好多家具上都蒙着厚厚一层灰,整个客厅只有地板、沙发和茶几是干净的。
“时间太短,没来得及全部打扫。”陈述在一旁解释道。
黄新月站起身:“你怎么不找个保洁来清理一下,这住着不是每天吸灰吗。”
陈述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她,低声叹了口气:“我没有钱。”
“……”
黄新月环视了一圈房子,眼里写满了你觉得我是傻子吗会相信你说的话。
“真的。”
“我们家…情况有点复杂,我还有个哥哥,我现在不好用家里的钱。”他垂下眸子,显得楚楚可怜。
黄新月脑补了一场兄弟反目争夺家产的豪门大戏。真是的,他怎么随便戳两下就能挤出一滩苦水来。
“那你学费是谁交的?”崇明的学费不算便宜,七七八八算下来,一年也要近十万。
“学费…算是我问他们借的。”
黄新月了然,可恶,更可怜了。她叹了口气,拍拍陈述的肩。
“没事,年轻人,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到时候华丽回归,气死他们。”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拿出来看了眼,是阿妍发信息来说老师已经到了。
黄新月蹲下,看了看陈述裂开的痂。距离得近了,她注意到他右腿上有条很长的疤,颜色很淡了,但可以推想当初受伤的时候有多严重。
她指着那个疤说:“这怎么弄的?”
“小时候摔的。”
新月点点头,凑近数了数:“缝这么多针。”
她转身打开袋子找了找,拿出红霉素软膏递给陈述:“结痂了就不要继续涂碘伏了,容易色素沉淀。”
“每天涂一点这个然后等痂软化自然脱落就可以了。”
陈述接过软膏打开,就要上手。
“诶!你,”黄新月抓住他的手,“你怎么用手涂?”
“那不然…”陈述眨眨眼,“我用脚涂?”
“不是…”新月气笑,在药袋子里翻了翻,“要用棉签啊。”
“我没买棉签。”
“嗯,看出来了。”黄新月抿抿嘴,他怎么一点不讲究。
不过…
“说起来,陈述,”她抬眼看他,“刚刚是我认识你以来,听你开的第一个玩笑。”
陈述一愣。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比以前更爱说话了。
“是吗,”他浅浅地笑了笑,“大约是和你学的吧。”
“和我?我以为你是和卢望川学的。”
黄新月站起来,看了眼时间。
“我得先回去上课了,两小时后我再来找你,你可以提前半小时点好棉签和晚饭,我帮你带过来。”
陈述乖顺地点点头:“好,我等你。”
柔软的头发乖乖顺下,配上他像小狗似的表情。
想摸,但是不可以。
黄新月抑制住自己撸狗的冲动,和陈述说了再见。
新月离开后,他轻轻摸上那条疤,肉眼看不太明显,但是伸手摸的时候,依旧可以感受到皮肤表面的凹凸。
容易让人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
上完课,黄新月提着外卖和药袋走到陈述家门口。
明明才第二次来,却有种轻车熟路的感觉。
陈述帮他开了门。
新月看了眼地上的地毯,连折角都还是她走之前的样子。
她不由产生出一种错觉,陈述好像她爷爷家那只肥狗,每次家里没人的时候,它总是一动不动地趴在门前,在小狗的世界里,等待是常态。
“我先洗个手,方便用你家洗手间吗?”
陈述给她指了个方向。
接触伤口的时候,手部的卫生也是很重要的。新月蹲在地上帮陈述擦药。她的眉眼都是专注,唇微微抿起,表情写满了小心翼翼,仿佛在修复一件珍品。
让人忍不住想触碰。
“你以后,是想当医生吗?”
新月愣了会儿,摇摇头:“不当医生,我喜欢地理。”
她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拍拍手站了起来。
“你呢,你想读什么专业?”
陈述眨眨眼,想了会儿,道:
“我不知道。”
“我好像,没有什么喜欢的专业。”
“会吗,”新月嘟着嘴思考,“一个喜欢的东西都没有?”
“那你要好好听一下职业生涯规划课,等九月正式开学后会有的。”
陈述抬头看她,她穿着校服站在他家里的感觉很奇妙,好像是一个特定场景里的人物被挪到了另一个特定场景。
“喜欢的,是有的。”
“嗯,你喜欢什么?”
黄新月其实挺好奇的,不像其他同学会在饭卡上贴自己喜欢的明星或是动漫人物,又或者在书包上挂一个周边玩偶,再不然就是像那群沉迷球类的男同学,会在晚自习前跑到操场打球。总之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喜好,哪怕不开口问,生活的细节也会透露出来。但陈述的文具和日常用品干净得像是刚从货架上拿下来,一切用品似乎没有自己的喜好,只是当作使用品那样地在使用,年纪轻轻就走向了极简风。
“以后,再告诉你。”他顿了顿,“等你想知道的那天。”
“蛤,我现在就很想知道啊。”
“嗯,但不是现在,是你真的,想要知道的那天。”
黄新月觉得陈述在和她打哑谜。
“你好烦,我走了。”说罢背起书包转身。
陈述笑着拉住她书包上的挂扣。
“我点了柠檬无骨鸡爪,你吃不吃。”
黄新月迈开的脚步一顿,转过身点点头。
“吃。”
……
黄新月举着筷子啃鸡爪,陈述在一旁慢慢喝着粥。
“为什么会有一家店,同时售卖粥品和鸡爪?”她提出疑问。
“没有同时卖,这家店隔壁是买鸡爪的,我托老板帮我买的。”
“你还挺了解。”
“你不吃吗?”黄新月把盒子推到他面前。
“吃的,”陈述双手捧着粥,“我以前常常来这边逛,逛着逛着,就都熟了。”
新月点点头,想他还挺有闲情逸致。
“对了,”新月放下筷子,“你的愿望,想好了吗?”
“如果,我还没想好的话,可以留很久吗?”陈述慢慢道。
“当然可以,”新月点点头,“不过我可能会忘记,以防万一,我们可以签个字据。”她从书包里抽出一张a4纸。
在上面写下
【2019年8月24日,本人黄新月,欠陈述一个愿望】
然后在乙方的位置签上了名字。
“给,甲方大人。”黄新月把纸递给陈述,“欢迎你拿着字据来找我兑现。”
陈述接过字据,折好放在一边,笑着说好。
新月走后,他看了眼柠檬鸡爪里放着的辣椒碎,盖上盒子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
周日下午,黄新月背着书包走进教室。
路过卢望川,她习惯性掏出数学和英语作业放他桌上。
“课代表,”卢望川把作业塞回他手里,认真道,“我不抄你作业了。”
“你改过自新了?决定重新做人了?”黄新月惊讶。
“算吧,班长说我要是能坚持一礼拜不抄作业,她会给我奖品。”
卢望川要全家移民加拿大的事在班里不是秘密,因为不用参加高考,很多老师对他抄作业的行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不愧是班长,新月自愧不如,她的境界已然到了不放弃任何一个同学的学习的地步。
已经是开学的第三周,等到九月,就是开学的第一次月考。
黄新月坐到位置上翻开数学习题卷,这次她绝不会被陈述比下去。
广播准时响起,这周的播音员是周洲,他的声音温柔干净,读天气预报也像是读情书。
褚佳妍上楼来找新月,拉她一起去广播站点歌。
斜晖透过玻璃,窗外是淡淡的紫色,新月站在广播站外的栏杆上吹风。陈述走出教室,看到黄新月站在对面二楼的走廊上。
一会儿,褚佳妍和周洲从她身后走过去,周洲递给她一瓶酸奶。
她笑着和两人说了什么,才依依不舍地跟褚佳妍离开。
走在二楼的天桥上,新月抬头看见陈述,挥挥手笑着和他打招呼。
他把拿着酸奶的左手背到身后,也笑着回应她。
……
回到教室,新月问孙以禾喝不喝酸奶。
“怎么今天你们都买了酸奶,”她指指课桌里的一瓶,“刚刚在门口遇到陈述,他也给了我一瓶。”
“周洲给的,说是别人在广播室的外面放了两瓶,他喝不下,就给我和阿妍了。”
“但是我现在也喝不下了,感觉放太久会坏掉。”新月把酸奶放到桌上,但她又不好拒绝,阿妍脸皮薄,她不收的话,只怕阿妍也不好意思收。
孙以禾转把手撑在黄新月的桌子上。
“月月,周洲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为什么老是变着理由得给你送东西。”
“只是普通朋友…你上礼拜不是还在磕陈述吗?这就换人了?”
“啊,你是比较喜欢我磕述月吗,其实我都可以啦,我这边是给您开了个乙游后宫呢。”孙以禾作出为君服务的姿势。
黄新月被她取的cp名震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有点残忍,但我还是要说你磕的cp恐怕全都不会成真。”黄新月右手扶着左胸,做出抱歉的姿势,“不过一定要磕的话,希望你把我的名字放在前面。”
孙以禾严肃地点点头:“我懂,黄新月永不为0。”
新月被她的说法逗笑了。
“嗯,我做人就做1。”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般结痂了都手动抠掉,膝盖手肘上全是疤,不太好的习惯。涂药要用棉签是皮肤科医生经常嘱咐我的。另外涂红霉素软膏是我查的,如果受伤具体情况请问医生。
ps:设定在没有疫情的平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