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新月正拿着扫把扫地。
孙以禾拿着黑板擦再讲台上跳来跳去。
“月月，这实在是太不合理了！”
“怎么会让我一个一米六都不到的女生负责擦黑板！”
郑礼礼正反方向跨坐在孙以禾的位置上订正物理试卷，听到孙以禾的话，起身接过她的板擦，帮她把顶上擦干净。
“谢谢您礼礼大王，您实在是体恤民情！”孙以禾双手合十向她鞠躬。
黄新月拿着扫把走到桌边，看了看她的试卷。
郑礼礼是她们班唯一的体育特长生，也是整个年段独一位选了物理的特长生。
黄新月常对她的孤勇肃然起敬。
郑礼礼擦完黑板走到她身后，指了指一道选择题。
“这个为什么选D不选C？”
黄新月凑近看了看，拿出铅笔圈出题干上的「向右做匀加速运动」。
“时间为德尔塔t，水平方向增量为a乘德尔塔t的平方，竖直方向的自由落体运动，在时间德尔塔t内增加g乘德尔塔t的平方，所以水平方向位移增加量与竖直方向位移增加量比值是一定的，所以选D。”
郑礼礼沉默了会儿，
“…是不是物理的第十道选择题我直接放弃就可以了。”
“什么，我没讲明白吗。”
黄新月压着郑礼礼坐下：“稍等我一会儿，扫完地再和你说一遍，很快。”
放好扫把，黄新月回到座位上，拿出铅笔，双手握拳放在桌上，认真道：“我准备好了礼礼大王，我们开始吧。”
……
陈述从食堂回来就看到黄新月在给郑礼礼讲题。
六班和他原先的班级不太一样。
原来的班级，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埋头刷题，从教室窗前路过，永远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脑袋，也不会有人愿意浪费自己的时间给别人讲解题目。精致、冷漠，他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精英教育。
但六班，不一样。
这里会有人在上课的时候和老师开玩笑，语文课的随堂小测，卢望川会大声“举报”孙以禾翻字典，语文老师也不生气，只说让他写自己的；受伤的时候，能够收到许多的关心，昨天他摔伤后，隔壁桌的男生就自告奋勇帮他承担了倒垃圾的值日任务，中午吃饭的时候，郑礼礼还问他要不要帮他把饭带上来；这里会有人关注身边的同学换了新的发绳，然后大声赞美；路上遇见的时候，班级同学会主动和他打招呼。
陈述竟然在一个只呆了两周不到的班级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情。
他瘸着腿走进去，纱布已经拆掉了，只要晚上睡觉的时候包一下就可以，伤口擦了碘伏，看着依旧触目惊心。
他支着一只腿艰难地坐下，前面的郑礼礼抬头看他，黄新月顺着郑礼礼的目光转头，看着陈述把受伤的腿搁在课桌旁边的书堆上。
说实话，看着陈述一改平时的木头状，皱着眉头安置他不能弯曲的腿的时候，黄新月是真的很想笑的。
但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她还是忍住了。
黄新月从校服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硬糖，放到他桌上。
陈述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她。
“吃吧，特意留给你的。”黄新月笑着说，“放心，没毒。”
陈述拿起那颗糖，外面是那种锡纸的包装，是从一管糖里拆出来的。
“谢谢。”
郑礼礼摊开手：“没有我的吗？”
陈述勾唇，打开包装把糖放进嘴里。
橙子味的。
黄新月把手拍在郑礼礼摊开的手上：“嗯，我就两颗，周洲给的，还有一颗给我朋友了。”
“……”
陈述一把把硬糖咬碎。
……
周六放学的时候，陈述腿上的伤总算结痂了。
他站在校门口，想着是瘸着走去地铁站，还是打个车。
董心晚给过他一张副卡，但他很少用卡里的钱，每用一笔，他都会记下来，方便日后还回去。
好像这样，他就可以假装自己离自由更近一些。
正当他打算就这么走一段路，卢望川从背后搭上他的肩。
“述哥，你怎么回去啊？”
“地铁。”
“蛤？”卢望川瞪大了眼睛，“你这腿，还坐地铁。”
“哥，我送你回家吧，”卢望川正义地拍拍左肩，“你家在哪儿啊？”
陈述把他的手从他肩上拿下来，他只有一只腿能使劲，这个姿势他腰真的很酸。
“御城花园，你随便哪个门把我放下都行。”
陈述这会儿站在卢望川家的车前，开车的是他家的司机，卢望川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陈述望了望一排停在校门口的黑车，又看了看眼前这辆贴了闪膜的银粉色玛莎。
他看着上车的卢望川迫不及待地打开游戏机，心想，不亏是你被当成冤大头。
陈述沉默地上车。
车子的玻璃贴了单面膜，但陈述还是觉得自己一路上被路人的目光视奸了。
他只能麻木地望着窗外，因为车里的内饰更加闪闪发光。
汽车停在小公园旁边，卢望川执意要司机送他到楼下，但陈述不想引起这么多观看，随便指了一栋楼说是他家。
他一瘸一拐地从车上下来，抬头望见远处的黄新月和褚佳妍。
他眨了眨眼，转身想当作没看到。
但是卢望川的车实在太闪太有标志性，黄新月很难注意不到，她拉着褚佳妍往这儿走。
“卢望川？你怎么来着这儿了。”
陈述叹了口气，扶着车门转过身，扯出一点笑。
“他送我回来。”
“陈述？你家也住这儿？”
如果这会儿只有黄新月和他，说不定陈述还能装一装可怜，坐到公园的秋千上不着痕迹地提醒她追忆一下往昔。但是此刻站在一辆闪瞎眼的车子旁，黄新月身边还站着一位童年共历者，陈述只想赶快结束这尴尬的场面。
然而天往往不遂人愿。
卢望川兴奋地从车里钻出来：“课代表！你和述哥住一个小区啊！”
“…不是。”黄新月否认，“我只是来阿妍家一起上家教。”
“早知道我们带你一起回来了。”
“他就是你们班新来的转学生吗？”
褚佳妍在一旁轻声问。
“哦，对，是他。”黄新月侧身向两人介绍，“这是我朋友，一班的。”
卢望川满面笑容地上前握手，弄得褚佳妍一愣一愣得。陈述朝她点点头。
“我们等下还有课，就先走了。”黄新月拉着褚佳妍和俩人说再见。
两人并排走在石子路上，褚佳妍沉思了一会儿，扭头对黄新月说：“月月，我觉得他长得好眼熟。”
“你上次还说陈述这个名字耳熟呢。”黄新月不以为然道，“说不定你们梦里见过。”
“才不是呢！”褚佳妍反驳。
“是真的很耳熟也很眼熟啊。”
”他是从珠城的学校转来的诶，你们怎么会认识。”黄新月双手环胸。
“但不是说他是为了回原籍高考转过来的吗，也有可能他小时候住在平江呢。”褚佳妍思索着说。
“而且他还住在这个小区，说不定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呢。”
黄新月皱眉想了想。
“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估计就算认识也没有很熟吧。”
“反正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
陈述回到家，无比庆幸自己当时整理的是一楼的客卧，不然他还得上楼下楼地爬楼梯。
他在沙发上躺倒，拿出手机翻看班群的消息。
地理课代表表示自己少发了一张地理试卷，已经和老师申请少写一张。
底下一群人赞他英明神武。
陈述翻开群成员缓缓划动，微信群并没有备注姓名，但黄新月的网名不难找。
在一众文字网名中，滑到最底，一个人的网名是个一轮弯月的emoji。
陈述点进她的头像。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书的女生，大约是个网红或者女明星，陈述对网络上的人总有些脸盲，见过就忘。
用什么理由加她呢。
陈述已经思考了整整一周。
自从上礼拜卢望川把他拉进班群，他就在想加黄新月好友的事。
这件事不能太刻意，毕竟他们现在只是前后桌关系，而且她还有个喜欢的人，陈述不想表现得太明显惹得她反感。
既然她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陈述并不想抓着这点不放，太生硬地追忆过往，或许并不是什么加分项。
就算她完全把他忘了，就算没有小时候的事情，他依然可以，让她喜欢上自己。
不过太日常的问题不好找她，诸如试卷没带，问作业一类的问题，那样太明显，他直接问卢望川就可以解决。
陈述看了眼搁在茶几上的腿。
点下了「添加到通讯录」
……
黄新月写完英语补习作业，点开手机发现有一条好友验证。
验证消息很短，只有「陈述」两个字。
黄新月把验证消息填在备注上，点了通过。
对面像是守在手机前似的，很快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
陈述：【我定了外卖送碘酒，但是物业只给送到大厅，你方便帮我拿上楼吗】
【我家里没有别人。】
【他们都在珠城。】
黄新月油然而生了一种同情，多可怜，一个人背井离乡地来读书，摔伤了，连能帮忙拿个药的人都没有。
「emoji」：【好的，门牌号报给我，马上来】
她从床上爬起来。
“阿妍，我去给陈述拿个药，很快回来，如果老师来了你们先上课，不用等我。”
褚佳妍应声说好。
黄新月先去了大厅拿药，又数着楼号找到陈述家。这个小区由高层和联排别墅构成，褚佳妍住在公园西面的大平层，陈述家在公园东面的联排。新月没搬家前，就在陈述家的后面三栋。
她站在别墅门口，这会儿真的有了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总觉得好像来过呢。
不会他们以前真的认识吧。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有大面积擦伤，记得要保持伤口干燥。